今天有寿星,江邢到的时候茶几上摆了个蛋糕。
许峙不来这种地方,毕竟在学校是‘正派人物’,家里父母也管得严,平时住校,周末假期放假家里也有门禁。
江邢借着晃眼的灯光在周漾旁边坐下,朝着周漾自嘲,伸手去拿酒:“看看许峙,看看我们,我们两个就是没人疼的小孩。”
周漾朝着他拿酒的手背打过去,转手给了他另一杯饮料:“喝这个。”
江邢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噫,果汁啊?”
周漾作势要拿回来:“不爱喝?不爱喝你就去买瓶气泡水,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香槟。这招你不是还没有用烂吗?”
江邢这人喝不了酒,酒量太差。他老爸和他爷爷当年扩大生意在酒桌上喝怕了一群老板。这点基因没有遗传给江邢,老子好汉,现在儿子还是三杯就倒。
江邢喝了两口果汁,味觉上只觉得甜,扭头开始找着附近熟悉的人。
最后看了一圈也没几个。
打碟的DJ不再是那个花臂美女,今天这个像个日本男人,打扮很哥特。江邢神游了一会,觉得旁边一挤,是寿星带着女朋友过来了。
还顺道带了副牌过来。
来的是□□。
周漾见江邢没动,用胳膊耸了耸他:“不来?”
打小就在普里湾这个销金窟里长大,玩牌不精说不过去。但他不怎么想来,拿起果汁抿了一口:“又不来钱。”
“你还想赢寿星?”周漾抬手挡了挡嘴:“不怕折寿?”
江邢看不上他们的牌技:“送财童子要来,我还能拒之门外吗?”
要是来钱,他能在这里赢出下个月的房租。可惜不来钱,不来还不如今天坐在这里蹭吃蹭喝只管吃饱。
果汁倒底没有那个劲,江邢要了半罐啤酒。
周漾看他吃着果盘,听江邢说只管吃饱,笑:“你别喝多了,我怕你三杯倒,到时候你大喊一声打包一份果盘,我来不及捂住你的嘴巴帮你保住尊严。”
好友是好友,损也是真的损。
江邢咬了口西瓜:“到时候捂不住了,也不用送我回家了,我要说出这么丢人的话,麻烦直接把我丢护城河里,让我一路飘去多良的海里喂鲨鱼算了。”
两个人斗着嘴,嘴巴里讲着话,还不停的吃着水果。热闹的不仅是打牌的那群人还有寿星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震个不停。
有人问他怎么不接。
说起这个寿星就嫌烦:“别提了,我妈打来的。非叫我今天早点回家,生日出来玩,通宵才是正常的好吗,在家里过生日不就是和全家人一起吃个饭,别说有多无聊了,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一直催催催,烦死了。”
吃着西瓜的江邢人一僵。
脑海里蹦出那个面容有些模糊的人,江邢有些记不得那个男人眼下的细纹有几条,只记得他在自己小时候总是出差,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爸爸生日之前。可那天江邢一早就约好和朋友出去玩,一天没见到人影,晚上回家他爸爸又去了外地。
他不是个女儿,不粘爸爸。除非是林云英打电话的时候他碰巧在旁边才会和爸爸聊一两句。那十余年的相处里,聚少离多。偏撞上那会儿是叛逆的时期,不愿意和爸妈交流,就爱出去玩。
然而,某一天那专门为他爸爸接风洗尘的饭菜一直等到凉了都没有动一筷子。
思绪飘飘,最终自己戛然而止。
回过神,寿星终于接通了快要抖成帕金森的手机,语气不好:“我不是说我不回去了吗,我就难得出来和朋友玩一次,又不是八十大寿。我天天和你们一起吃饭,少吃这一顿怎么了?我是明天要死了吗?你们等不到明天跟我一起吃饭了,是吗?”
电话挂了之后,手机被寿星开了静音模式丢给了旁边的人,大约是看见来电显示都嫌烦。
嘴里还和旁边的人念叨家里人的啰嗦:“自从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就神经质了,我是她儿子又不是她老公,天天盯着我管着我。”
空掉的啤酒易拉罐被随手摆回桌上,周漾余光看见了江邢拿酒的手,心存疑惑的拿起易拉罐掂量了一下,发现空了好几罐。心里一惊,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到江邢,他已经开口了。
不是要打包果盘。
尊严还在,至少不用跳护城河了。
他有点醉了,语气不怎么好,没了平时那副嬉皮笑脸:“嘴上说着你妈的不是,感情你今天出来吃饭喝酒用的不是你爸妈的钱?平时吃饭那叫吃饭,今天叫你回家吃饭是因为你妈当年生你遭的罪。就是不回家吃饭你也好好的说话,一边啃你妈的钱包一边叫你妈走远点,全场属你最不要脸。”
被怼的寿星有点懵,他好心叫人过来玩,结果还挨骂。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是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好面子,尤其旁边还有自己女朋友,今天还是他过生日。
抬手指着江邢:“我说我爸妈管你什么事情?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回家过生日我不孝顺,你孝顺你体贴那你现在回家端盆水给你爸洗脚啊。”
两人剑拔弩张,旁边的人都很识趣的各自拉着就近的人。
最后那句话刺进江邢的伤疤上,他想到了那个盖着白布的男人,全身僵硬冰凉的躺在停尸间里。
江邢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一个酒瓶已经拿手里了,绿色的玻璃泛着酒吧里的灯光。
寿星被他的视线望得有点发怵,江邢这人家里有钱所以人嚣张,但不跋扈,也不妄自菲薄。对人挺客气的,见面不算笑盈盈也不瞧不起人。有富家公子哥的样子和做派,但没有公子哥的架子。
周漾看着那酒瓶知道大事不妙,拉着他:“江邢,算了算了。”
寿星不见好就收,还妄图找点面子回来,嘀咕了一句:“靠,什么人。”
周漾眼疾手快把江邢手里的酒瓶抢下来了,拦着准备动手的人。
劝解的话已经没用,周漾只好把他往外拉。从正门出去要穿过舞池,人实在是太多了。周漾只好拉着他从后门走。
天街后面很安静,酒吧里燥耳的音乐小了下来。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里霓虹灯是都市的启明星。
江邢扶着根电线杆在醒神,浪费的是喀城最值钱的时间。酒劲上来的特别快,他是一喝酒就脸红的人,酒量差劲。
夜风徐徐,没把他吹醒,反而吹得头重脚轻。他抱着电线杆,难受的想哭:“要死了要死了,我感觉我要死了。”
周漾站在旁边,拿着手机在给许峙打电话,听见旁边抱着电线杆的江邢说的话,他就知道要开始发作了,周漾眼皮抽了抽。
电话很快接通了,周漾声音不小:“靠,他是我儿子吗?我们一起出来玩。我眼睛难道缝在他身上?鬼知道我一眨眼他就喝了三罐啤酒了。三罐啤酒,我都不敢相信当代人类发酒疯的酒量居然还有这么小的计量单位。”
江邢抱着电线杆,脑子有点涨,他记得他在和人吵架。
周漾拿着手机,也头疼,问电话那头的许峙:“那现在怎么办?我给他送回家?”
许峙不用想也知道:“那大概率他要挨林阿姨的揍。”
“林阿姨要揍揍他,屁股开花也是他的事情。”周漾说完,电话那头的许峙提议他把江邢带回去。
犹记当年他们三年轻不懂事,想尝尝酒精是个什么滋味。结果江邢喝了三杯就开始发酒疯,差点吐在他奶奶的骨灰盒里。
周漾拒绝:“我家?算了吧,你不知道他发酒疯是什么样子?”
最后没辙,许峙:“他不是租房子的嘛,你把他送回去呗。”
跟孟昭和合租的,这件事周漾知道。
余光瞥了眼抱着电线杆的人,周漾有点于心不忍:“是不是对人家女生有点残忍?房东也不是保姆。”
许峙:“那你就带回家。”
周漾:“别别别,就送孟昭和那里,我泯灭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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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和看完视频,写了一张卷子。洗过澡后准备看一会儿书就睡觉。
客厅的灯都还没有来得及关,孟沭给她打电话问她这周末有没有安排,要不要回家吃个饭。
没有任何安排的下场就是被随意安排。
所以孟昭和随便撒了个谎:“竞赛训练。”
孟沭摸准她就是不想回家:“你这是要竞选喀城经济部部长吗?一个经济竞赛你有必要为了它连和家人团聚都放弃吗?”
孟昭和想了想奶奶那副尖酸刻薄样子,抿唇,孟沭看不见她的表情是如何透着一股淡淡的恨意:“说实话,我觉得很有必要。”
亲情淡薄,她不招奶奶喜欢,着实不想回去给老人家添堵,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孟沭变招,开始道德绑架威胁她:“你要是不回来,爸肯定很失望。而且奶奶已经回去了,就我和爸,还有阿姨三个人。”
孟昭和没有直接回答要不要回家这件事。
原本想要回房间的,站在因为这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是江邢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校服和书包。
孟昭和随手理了理。
靠着沙发椅背,拿着手机:“你去相亲给他找个儿媳妇,他肯定就不会失望了。你顺便早点给奶奶生个重孙,给她找点事情做,她就没有时间盯着我骂了。”
当代年轻人涝的涝死,要结婚的早就结婚了,不乐意结婚的谈个恋爱都嫌烦,后者就是孟沭这样的。
孟沭在电话那头语气愤懑感慨,如同文人□□十里洋场里的灯红酒绿:“我的梦想不是儿女私情,我想要为社会为喀城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孟昭和嗤声:“你是为普里湾的赌徒提供经济救援。”
孟沭听出来孟昭和是在说自己牌技差,他在电话那头笑:“散散财就当积德行善,下辈子投胎在一个有钱的好人家。像普里湾这种,可以叫我几辈子不用奋斗的。”
知道他又在白日做梦,孟昭和损他:“你可以下回赌钱的时候看看能不能碰见老板,问问老板对于养一个二十五岁的人类青年废柴挂件有没有兴趣。”
“你说我能不能当个赘婿?”
孟昭和想了想江邢,翻了个白眼:“普里湾老板生的是个儿子。”
孟沭:“你居然是那种对爱情有性别歧视的人。”
孟昭和默了两秒:“没有,我只是对你这种脑子进行过抛光处理的人有同情心罢了。”
孟沭:“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从我身上找自信?”
孟昭和语气平平:“我只能从你身上找笑话乐子。”
电话被孟沭愤懑挂断了,孟昭和从沙发上起身,穿着双拖鞋不急不慢的朝着客厅的开关走去,手还没有来得及摸到墙壁。
门铃响了。
江邢说过他不回来的,她又没有点外卖。
说不害怕是假的。
蹑手捏脚的走过去,猫眼里只能看见一个头顶,隔着门能听见是男声。
门外的对话有点骇人。
“是不是这家?……什么叫好像?哪根手指……中指,呵呵,你最好祈祷是这根手指,如果不是,我给你把手砍了。你用指纹开门啊,你对着我竖干嘛?老子的脸是指纹采集器吗?”
周漾废了九牛二虎之一把人搬回来了,江邢没有钥匙,这年头都是指纹解锁。
结果问他是哪家,他不知道。
问他是不是这家,他说好像。
问他哪根手指的指纹,现在倒好,直接对着他竖中指。
捏着江邢的手指验了两下后没有成功,结果门开了。
后门,一个穿着睡衣的人有些胆怯不解的望着他们。
孟昭和望着累得半死喘气的周漾,以及靠着墙站在的江邢,他给孟昭和一种随时双眼一闭就摔倒的昏过去的错觉。
“他这是喝了多少?”
“他?”周漾把人丢沙发上了:“两瓶啤酒就开始头晕眼花,脸红。三杯就倒,能抱着电线杆叫祖宗。”
他还算有点兄弟情义,拿起江邢先前丢在沙发上的校服外套盖在他身上,对孟昭和说不用管他,晚上锁好门睡觉,只有见过江邢喝醉喝多的人才知道这个人是有多事逼加龟毛。
孟昭和把周漾送出门,看着沙发上睡着的人。
索性沙发不小,他人高还能不拘手脚着躺在上面。孟昭和给他倒了杯水,家里没有蜂蜜,她就在里面加了点柠檬水。
不知道有没有解酒精的效果。
孟昭和站在沙发旁边看着他的睡颜,和平时没有多大不同。
只是身上的皮肤有点红,脖子是红的,脸颊也透着红。
孟昭和站了一会儿,准备给他在客厅留一盏小灯后自己回房间睡觉。步子刚迈开,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腿。
睡裙不长,和校服裙子差不多,他穿的也是短袖。
她洗过澡,皮肤凉凉的。他喝了酒体温明显比孟昭和高了不少。
胳膊环住她一条腿,不肯松:“老爹,你别走。”
孟昭和想到了周漾说的,三杯倒,还能抱着电线杆叫祖宗。果然是真的。
两个人,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站在沙发旁边,僵持着。
孟昭和不敢贸然走,刚刚硬着头皮挣脱他手臂的桎梏,结果他不肯松,半个人从沙发上下来了。孟昭和没有周漾那点力气,没办法把他弄回沙发上。
他要是下来了就只能在地板上睡一晚。
他眼睛半睁不睁,喝过酒之后双眸剪水,可怜巴巴的抱着孟昭和的腿:“老爹,你腿怎么这么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