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陈粥坐在绿皮火车上穿过雪山和洱海。
在广东决定出发前的那个夜晚,她拧开那个她那个老旧的mp3的电台模式,听到午夜温柔的女声说到,如果你找不到生命的意义,那你一定要去一趟大理。
她怀着怀疑和犹豫坐上了那往南的列车,只是那段时光过后,有没有找到生命的意义,她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在那儿,遇到了一生的瘾。
从者摩山下来,意味着他们就要分离。
沈方易其实没有告诉她他具体什么时候走,就像她也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一样。
她只是在他们共同吃完一顿午饭后,他依旧悄无声息地把单结了的时候遗憾的想,他说往后,有的是机会还的这句话,是不是把她当小孩哄。
那顿午饭后,陈粥抬头问他:“沈方易,你什么时候走?”
沈方易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投来眼神,耐心地对她说到。“车子还有大约十分钟到。”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沈方易问她。
“我吗?”陈粥从高级餐厅的高挑蓝黑色落地窗往外望去,看到她见过的那个司机其实已经到了,只是他站在车边,一直低头在看腕表,像是要等到约定的时间,才会现身。
“我会去上学。”
她真害怕他问是哪个大学。
却又期待他问是哪个大学。
可是他偏偏没给她选择害怕还是选择期待的机会,深情眼眸只是淡淡含笑,“学的什么?”
“会计。”陈粥把窗外的眼神收回来,撑手抵着腮帮子,看回他。
“怎么样,是不是很无聊的专业?”
“适合你,小算盘打的清。”
依旧是暧.昧的来回。
“你该走了。”陈粥看向随着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身后的司机。
沈方易回头,跟司机点了点头,拿过椅背上的衣服,站起来。
陈粥攥着盛着柠檬水玻璃杯的手指头不由地动了动,她别过脸去。
“我顺道把你送回酒店?”他回头问到。
她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张灿烂的脸,“好啊!”
晨起时还艳阳天,午后却像是要下雨。
陈粥坐在打着空调的豪车里,望着外头黑压压的天,看着低空盘旋的飞虫,心里觉得气闷极了。
她闷在车里,如同闷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里。实验室的人拿她做无氧试验,逐渐抽走的氧气逼得她呼吸困难,直到车子快到她那个快捷酒店的门口的那一瞬间,阀口才想是终于打开。
她从车上下来,站在滚着雨前沉闷土壤酸涩的柏油路上,转过头来看着车里的人。
大雨前,忙着逃离的昆虫蚂蚁,无力高飞的蝇虫瘦鸟,快要窒息的瘦鱼佝虾,还有急急忙忙收摊而走的古城往事——无一不彰显着恐惧和焦躁,唯有他,还带着淡薄的脸,充盈着矛盾的深情,不紧不慢地说到,“快回去吧,这天就要下雨了。”
她望了望天,是啊,又要下雨了。
她想说一声再见,可是话到嘴边,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不说再见了,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古时候的人们,车马极慢,相见时难,可即便相隔千里,飞鸽传书,鸿雁传信,也要再约一场相见,再续一杯酒。
而日新月异的现代,想联系一个人其实明明动动手指就可以做到,但对他们来说,却是那么难。
2012年是智能手机在中国疯狂增速的起始年,但她还未拥有当下最先进的技术,就像她那部黑白的数字手机里,也从来没有存过他的联系方式。
那是一只Nokia.
那是上高中之前,陈学闵带陈粥去手机市场买的。销售小哥拍着胸脯说,要买手机就要买诺基亚。当年销售霸榜的Nokia,几乎成了手机的代名词。
仅仅不到三年,谁又能料到,错失智能手机发展潮流的Nokia,最后只能割腕卖给了他人。
可见历史看似厚重久远,时代的发展却能惊起它的滔天巨浪,须臾之间,高楼倾倒,物是人非。
所以不说再见了,说一声谢谢吧。
单纯、美好,不带奢望的,说一句谢谢。
大雨倾盆,世界漆黑,陈粥坐在快捷酒店的窗台前遗憾地想,下一站,她该去哪里呢?
大片的乌云把明媚的下午直接颠倒成晚上,蒋契懒洋洋地站在酒店门口,任由身边样貌绮丽的姑娘娇嗔地撑着伞,软声不舍地问他,就不能多留些时日吗?
蒋契插着兜打着哈欠,远远地看见沈方易的车子过来了,混着着糖渍甜腻却不过心地哄到,“宝贝,真有要紧事,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身边撑着伞的姑娘显然有些不愿意,跺着脚往他身上贴,“你就不能带人家回昌京嘛。”
车子停下来,酒店安保起身开的门,蒋契手插着兜一头潇洒地进到车里:“我说宝贝,你应该有数,跟我回昌京哪能有你在这儿好,听话,该买买,我不在,对自己好点。”
说完径直关上了门,还未等那姑娘再说一句,伸长脑袋对司机说到,“走了。”
说完,往后一仰,打着哈欠。
坐在一旁的沈方易看他一脸疲倦的样,乜了他一眼,“怎么着,昨晚上把你折腾的挺累啊?”
“太磨人!”蒋契抬抬困乏的眼,“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还说要跟我回昌京,昌京是她能去的吗?”
沈方易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您能渣的再明显一点吗?”
“啧、不讲道理了是不是,我们这是你情我愿,再说,我也没有白睡是不是……”
“嗯。”沈方易轻哼,“所以说你这就是自作自受,你瞧瞧你那眼下的淤青,你知道有种死法叫做精/尽人亡吧。”
“呸呸呸。易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那眼眶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谁看了不说你是病入膏肓的瘾/君子,女人和烟咱哥们各占一半,谁也别说谁,就像小粥说的那样,咱俩跟死亡的距离,那就是前后脚的事……”
蒋契说到这儿,忽然回过神来,“哎?我说小粥呢?”
沈方易目不斜视地看着一本商业杂志:“回了,难不成还看你这肾虚的样子。”
“啊?”蒋契像是有点失落,“这就走了,我跟她连声再见也没说上呢。”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沈方易想起来,她也没有跟他说过再见。
他聚了聚注意力,依旧落在全英文商业报刊上。
蒋契依旧在那儿絮絮叨叨:
“还是小粥这样的小姑娘好,相处起来舒服,她不计前嫌的时候还挺愿意跟我讲话,嫌弃我的时候就直接给我白眼,多直接!哎,易哥,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姑娘还挺性感的,就也不用穿那种黑丝包臀,刻意把婀娜的女人味包装出来,就像她平时的打扮一样,穿件白色的纯棉T恤,晃着两条纤瘦的腿,把头发简单的一扎,零散的掉落几根……哦,最好是穿一件白色吊带裙,那简直就撩炸了!”
蒋契还没说完,沈方易直接把手里大约一手指头厚的书狠狠地砸了过去。
蒋契捂着鼻梁骨,叫声能把车顶盖掀翻了,“沈方易你好端端地动什么手啊!我鼻梁都要断了!”
“你满脑子里都是什么龌龊东西,你再说,断的就不止是你的鼻梁了。”
蒋契下意识捂住下面,他见沈方易语气了动了怒,揉着鼻子余光瞥着他铁青的脸,委屈地说,“说也不让人说……我说易哥,你不会看上人小粥了吧,才不让我说?”
“人陈粥才多大。”沈方易揉着太阳穴,不疾不徐地说:“我没你行事这么荒诞。”
“年龄不是问题,爱情没有距离。”蒋契提高音量,说的头头是道,“易哥,这我得劝你了,咱这圈子,遇上个喜欢的姑娘,一生一世咱也别求,但是谈个恋爱快活一场还是可以的吧,小粥跟了你也不亏,她还年轻,多的是全身而退的机会,你这条件摆在这里,你知道有多少女人都能问我能不能帮忙当个介绍人跟你见一面吗?你要是觉得你国内外飞没个定数,你回国给人个信不就行了吗,一个电话的事情……哎?你有人家电话吗?”
“没。”沈方易听的头疼,淡淡吐出两个字。
“敢情我说了半天你就听了最后半句是吗?”蒋契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连人联系方式都没有,往后你去哪里找人啊?”
“人就是个出来玩的小姑娘,我就带她玩了几天。你这么能脑补,要我说,你改行去当编剧写剧本去吧。”
蒋契半句话噎住:“行、仅此而已。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车子在两人争论中到了机场。
蒋契往左边挪了挪,要准备拉开车门下车之际,膈到什么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方方正正的,“这不是小粥的东西吗?”
沈方易看过去,是他送给她的那个拍立得。
她收下了之后不曾离开过手。
如今它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还细致地用一个透明的袋子连同剩余的那叠相纸包好地放在那儿——不像是遗落,却像是归还。
沈方易从位子上把它捞起来。除了那些她拍的照片已经被她带走之外,它就像没有被使用过的一样,安安静静地又回到了他车上。
他突然想起那天群山绵延未见终点的公路上,她望着窗外林林总总逝去的光景,声势浩大地说要把他们都记下来。
他自以为掌握了科技的蜕变带给人的便利,说她可以用相机拍下来。
她始终带着水盈盈的眸子摇着头,说相纸有限。
原来那会儿她原来就想好了,她会归还这一切。
就像她不曾出现那样,只留给他一个名字。
沈方易站在机场,登机口的头等舱通道里,开始播报登机消息,他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往前走,脚步一缓,停了下来,他回头。
“先生,您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沈方易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有。”
而后依旧踏上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克制胚子
难搞(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