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她被一句玩笑话又哄又逗,那些不悦烟消云散,最后几抹泪水从眼角逃逸而出,在他胸前的衬衫衣料上晕出一小圈水渍。
夜风有点冷,但他怀里踏实而温热,回忆起来总像暖阳映照的晚冬。
黎珣的车钥匙在盛栀夏手里,但她拿到这边驾照的时间不到一个月。
怕她不熟练,陆哲淮坐上驾驶座送她回公寓。
最终车是开回去了,但人进不去。
楼廊角落,盛栀夏打开链条包掏来掏去,愣是找不到房门钥匙。
陆哲淮耐心十足地陪在一旁,看她翻包翻半天。
最后她停下来拧眉细想,应该不是丢了,而是她今晚根本就没拿,光指望黎珣了。
无果,她自暴自弃地合上包扣,后背往墙上烦闷一砸,而陆哲淮怕她碰疼,及时拿手垫住。
“还是找不到?”他温声问。
“嗯。”她彻底泄了气,“出门忘带了。”
黎珣电话打不通,公寓不提供备用钥匙,大晚上叫个开锁还得折腾证明程序,弄完又要换新锁配新钥匙,加起来几百刀,割得肉疼。
陆哲淮慢慢将手从墙面和她蝴蝶骨之间移开,托住她的脸颊,捏两下:“你的朋友呢?”
盛栀夏很想骂骂那个该死的英国渣男,但在他面前还是保持了形象:“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陆哲淮看她一会儿,一手松开她的脸颊,很轻地,将她身上这件属于他的开衫扣严实。
“跟我走么?”
盛栀夏反应过来,眨眨眼。
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下一秒一个电话打进来,她回过神猜到是黎珣,立刻攥起手机接通:“你在哪啊?我没带钥匙。”
黎珣声音哑哑的,没说自己在哪,只说暂时回不去,问她这边目前什么情况。
“我在家门口,进不去。”盛栀夏想起刚才那茬儿,又多提了一嘴,“陆哲淮送我回来的,在我旁边。”
黎珣默了片刻,让她把手机递给对方。
她懒洋洋照做,陆哲淮也坦然接过去。
结果是,黎珣作为“临时监护人”,同意她在私宅留宿。
原因是开锁太麻烦,一个人住酒店又不安全,有成年人陪着总比孤身一人好。
但盛栀夏早就猜到了,黎珣这段时间肯定回不来,所以才让她住别人家里,相当于找个熟识的人看着她,不会出意外。
于是她垮个小脸,被陆哲淮牵走了。
一路上她特别好奇,一个二十出头的名校毕业生能在这边拥有年薪制的私人司机,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暗暗对比,以盛家现在的底子,除非带有投资或移民目的,她叔叔八成不会大费周章给她安排这些,更别说送她一套后湾区独栋。
看来在地铁上遇见他那一次,其实是撞上了千分之一的概率。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也不知何时才能知道,他真正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司机慢速驾驶,后座又萦绕一丝安稳的木调香,盛栀夏一下就困了,脑袋颇沉。
“累了么?”陆哲淮看出她困意渐浓,将她揽过来靠着自己肩膀,哄哄她,“累就睡会儿,快到了。”
他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盛栀夏在他肩上安心闭眼,意识轻飘飘的,连自己“有失眠症”都忘了。
醒来时已经到达目的地。
这一片和后湾区一条很有名的街道相距不远,她曾在那条街上找过摄影素材。
看得出来,这栋别墅应该是近几年新建的,整体褐石浅砖,带点设计感,前院一整片开放式花园,周围绿植环绕,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家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明早给你准备。”陆哲淮输入密码解锁,暖色廊灯照下来,在他肩膀晕一层朦胧光影。
其实也不用准备衣服,说不定只住一晚。
盛栀夏默默等他开门,自己在大门台阶上无聊踮脚,低头看着树影。
有种奇怪的念头,既希望黎珣早点回家,又希望对方回家之后迟一点把她接回去。
“在想什么?”陆哲淮站在门边将她望着,柔声,“进来吧,外面冷。”
盛栀夏应声抬头,跟着踏上台阶。
很微妙,这是他晨起晚息的住所,是他的私人领域,而她现在正在进入这片私人领域。
属于他的另一面,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细节,可能都会展现在她眼前。
比视频通话里看得更加直观,室内是跃层设计,层高难以估算,远处那片棱格窗几乎看不到顶,浅色窗帘从最高处直直垂下来,恍若水流。
她还挺欣赏这种风格的,但想到他是一个人住,又觉得未免太空了,没有半点温馨感。
客厅附近有一块很空的地方,两面嵌着全景落地窗,窗外树影婆娑,月光透过玻璃将暗影揉碎,洒落那架钢琴。
盛栀夏不疾不徐走过去,在谱架边缘发现一盒烟。
她听说过这一款,是延吉那边的牌子,味道特别淡,柔和得似有若无。
正想去碰,烟盒却被陆哲淮单手扣住。
他就站在她身后,只要她往后退半步就能撞进他怀里。
“想干什么?”他低声问,温热气息浅浅洒落。
盛栀夏收回手,心虚又坦然:“好奇而已。”
的确好奇,因为他从没在她面前碰过烟草。
陆哲淮漫不经心拿起那盒烟,在钢琴上轻叩两下,轻缓道:“什么都能好奇,这个不行。”
盛栀夏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转过去,后背靠着钢琴边缘,在昏暗中与他对视。
“我以为你不抽烟。”她天真道。
陆哲淮身量高,微弓上半身将两手贴在琴沿,撑在她身侧,声线和缓低沉:“不爱抽,只是偶尔碰一支。”
盛栀夏笑了笑:“看出来了。”
毕竟他身上连半点烟草味都没有。
陆哲淮似乎明知故问:“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这样看啊。”她眨眨眼,带着笑意的目光在他眉眼之间寸寸描摹。
他的确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有点像桃花眼,但又比桃花眼多一分凌厉,没有那丝轻挑和风流。
窗外夜色昏茫,落在钢琴上的月光沉静如水,二人的视线一高一低无声缠绕。
陆哲淮用一个极具分寸感的姿势将她困在怀中,也将她翕动的睫毛尽收眼底。
她好像不知道,这样看着一个男人,究竟会让他心底泛起什么样的波澜。
但她比他小几岁,他总不能在这时候欺负她,底线问题总得拎得清。
陆哲淮不动声色错开视线,指节轻叩松木琴盖:“想玩么?”
盛栀夏从他眸中缓缓抽离,随口道:“不怎么会。”
说完,陆哲淮已经掀开琴盖,拉开距离时在她发顶揉了揉:“试试。”
盛栀夏思考几秒,也没有客套地拒绝,随意理了理裙摆,在琴凳上坦然落座。
其实她小时候跟着一位大提琴家学过一些乐理,平常也经常玩黎珣的MIDI键盘,多少懂一些。
盛栀夏回忆那首曲谱,借着月光轻盈弹奏。
旋律未到一半,陆哲淮已经说出这首曲名:“Main Title?”
曲谱还算记得清,盛栀夏继续弹着,问他:“你也看过那部电影吗?”
“嗯。”陆哲淮倚在钢琴旁,静静听她弹。
那部电影零四年上映,也算是一部老电影了。
对于盛栀夏来说,那部电影没给她太多构图上的启发,但却算得上情感启蒙。
她看了很多遍,每次看的感觉都不一样。
第一次看不太深,只觉得感动。
第二次想到了爱与生死,但依旧理不清,想不明。
后来又看,感动的情绪少了些,只觉得心很沉。
相互给予多久才算是“爱”——数年,半辈子,还是一生,好像都很难说清。
其实有些人光是从遇见的第一秒起,就已经冥冥之中注定,互相渗透的生命里将会绕一个复杂的结,无形却难解。
像翻山越岭最终相遇的长风,彼此之间千转百绕。
“陆哲淮。”她按下最后一个琴键,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余音沉落,他轻声回答:“没有。”
这个回答有点意想不到,盛栀夏静了片刻,手指抚过一排琴键,又问:“喜欢的女生呢,也没有吗?”
他未言有无,只淡淡地说:“现在回答,还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