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夫人盼了半个月?”
赵奕比寻常男子生的高大,宽肩窄腰的,跨的步子也比别人大,眨眼功夫,就走到了西耳房。
银屏已把竹帘放下,让到一边笑道:“既然您来了,亲自问少夫人才好。”
赵奕浓眉一扬,当即簌啦一声掀帘走了进去。
“别听她瞎说,长了一岁,愈发爱胡闹了!”李素织正背对房门,拿着小匙一点点喂雀儿,听见动静,有些无奈地回了一句。
鸟雀架子挂在木雕花罩上,略有些高,抬了手才能够到,她的衣袖顺势落了些许,露出一截白嫩嫩雪腕,鲜活生动。
赵奕眸色渐浓,喉结动了一动。
“嗯?”
久不闻人说话,她搁下小匙歪头。
赵奕走上前,仗着自己高大,将李素织完全笼在自己身前,取过她才撂下的小匙,给雀儿又添了一勺午食,随意下睨她一眼,“没有盼半个月,织织总想过我?”
因挨得太近,李素织略有些不自在。
两人虽没有实际触到,独属于他身上的檀香扑面而来,加上今日听说的金屋藏娇之事,无一不在说着眼前之人已经是一个成熟男子,与她过去认识的人全然不同。
没等到她回答,赵奕把小匙一放,屈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小没良心,倒没计较其他,走到榻沿坐下,仿佛刚才皆是无心之举。
檀香一远,李素织觉得呼进来的气都要松快几分,从木雕花罩走过来,倒了杯茶放在赵奕身侧榻几,有些赔罪之意,“这回出去的日子长,赵奕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请用茶。”
“好说”,赵奕端起来饮了一口,茶杯还在掌中就笑道,“今日这样的,一年遇不着三四次,织织到底是想我的。”
李素织微微一笑。
赵奕搁下茶杯,叫她坐下,隔着榻几问:“她找你何事?有麻烦?”
倒也不能说是麻烦,李素织心道,算起来,还是一桩好事。但金屋藏娇之事,却不好在此处直白讲。
她便道:“不算是。赵奕□□后会知道,不急在这一时。夫人此次是好心。”
赵奕眼中掠过一丝冷芒,侯夫人何时生出一颗好心?
他正要说些什么,喉腔一阵血气翻涌,半个身子倒压于榻几上,胸前玄衣立刻暗红一片。
李素织眼皮一颤,生生吓了一跳,走到他这一侧,想扶又不敢扶,“这是……我去叫郎中!”
“等等!”赵奕勉强用手臂支撑住自己,李素织忙过去扶住,“文泉在廊下,你叫他去取东西来包扎。此事不要叫其他人知晓。”
李素织心中一凛,小心地松了手,按他吩咐叫来文泉,又进来陪他等。
赵奕俊脸发白,身体发软,愈发依靠起李素织之力。
但他是个大男人,身沉体重,李素织渐渐难以应对,免不得逐然往她一侧倾倒,最后竟一声闷响,被他压了下来。
“对不起,织织……”赵奕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痛苦,粗气一声接一声,眉宇间写满隐忍,“你动一动,将自己挪出去。”
李素织被他压得胸闷气短,又忧心他的伤势,只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外,免不得你碰着我、我贴着你。
终于挪了出来,她长长吁了口气,发现赵奕仍旧面半朝着榻,手臂上鼓起了大块肉,面色还有些潮|红。
疼得这般厉害么?
李素织虽焦心,到底无法替他承受,只能在一旁柔声细语,“赵奕哥哥再等一等,文泉便快要到了,不要睡过去……”
说文泉,文泉到。
竹帘一响,文泉已经扛哧扛哧抱着药箱进来,迎面叫了声“少夫人”。
“不必行礼了。你快来给赵……世子包扎!”李素织情急之下,差点忘记在人前叫赵奕世子。
“是!”
文泉大步上前,正想扶世子起来,见他姿势有些怪,尤其是腰以下的衣裳,有意无意地在挡着什么。他忍不住瞪圆了眼,看向世子。
只见世子凤目之内,蕴了一股威压,似乎在告诉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将世子扶起来后,文泉拦在他与李素织之间,一副为少夫人考虑的模样道:“上药之景血腥,可否请您移步?也请少夫人在门外做些布置,免得叫不知情的闯进来。”
李素织一听,哪有不肯的,忙道:“这些不需你担心,我出去安排妥当。”
到了门外,李素织并没有叫其他人过来守着,反而叫银屏把两盆花先搬到此处,她想赏一会儿。
银屏和小丫鬟抬了花过来,又给李素织搬了张椅子,笑道:“从前就听说,屋外和屋内赏花不同,一个是自然天成,一个是衬着器具摆设来看。”
“你也是个行家了”,李素织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银屏说着话,渐渐地有些倦意上来,用新帕子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
没过一会儿,天上飘起雨丝,渐渐地雨下大了,雨滴溅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响个不停。
“真的下雨了!”银屏很激动,还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接了几滴雨水,过来把淋湿的手给李素织瞧。
她道:“叫那些人淋湿淋透才好!我们只管在家里吃着热汤听雨声。”
李素织嘴角微微一翘,“忙了这一会子,我看你是真饿了。”
“倒不是为忙,想起午膳那一桌子菜,只馋呢!世子见了,一定就明白您的心。备下的糟溜鱼片、一品豆腐,还有乌鱼蛋汤,都是世子爱吃的,少夫人只管放心。”银屏很是自豪道。她心里眼里看着,世子对少夫人是数一数二的好,寻到机会,便会替少夫人向世子表一表爱意。
知道她是好意,李素织并未加以阻止,想起赵奕喜欢芫荽,还补充了一句,“乌鱼蛋汤里多加两片……”
“芫荽!”银屏抢答道。
李素织不由一笑,打趣道:“早上我夸了珠锁,你一定要来讨我的夸不成?”
银屏正想问她难道不值一夸,西耳房内有人向外走来,她神色一敛,屏声静气起来。
“少夫人,世子请您进去。”文泉仍旧背着那个形似书箱的药箱,恭敬朝李素织道。
李素织起身,叫银屏将文泉领了去,备一桌好饭菜令他用,自己重新入了西耳房。
一进来,便有一股浓浓药味,李素织紧张蹙眉,迈着比平时急一些的步子走到赵奕身旁。
“惹织织费心了。”赵奕脸上已经不红,玄衣也已经换了一身,除了嘴唇还有一点儿白,几乎看不出方才脆弱之态。
李素织坐到他身侧,摇头道:“赵奕哥哥对我恩重如山,这点事算什么?只是伤势如此,有什么忌口吗?”
恩重如山么?
赵奕垂下眸子,眼里的神色叫李素织有些看不懂,却很快恢复如常,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受伤的缘故,他说话较慢了些,“不过少吃些羊肉牛肉之类的发物,其他的没什么。织织不要总提以前,那些不算什么。”
施恩之人可以不求回报,受恩之人不可以忘恩负义。李素织知道他是宽厚正义之人,但正因如此,她不会忘了那一份恩情。如今他这样说,她大可不必把这些话挂在嘴上。
她粉白指尖搭在赵奕手臂上,扶住他,“听赵奕哥哥的。现在去用午膳可好?”
……
吃过饭后,李素织替赵奕在正房布置床褥,好让他能躺下歇息养伤。
还没布置妥当,文泉忽然在窗下传话,说有封定国公府的帖子给世子。
银屏接了过来,在软帘外头问是否要现在递进来。
安坐一旁闭目养神的赵奕睁开眼,已经见到李素织将帖子递到他面前。
接过来一看,他对李素织道:“设了宴,邀我晚上去。”
李素织看了眼纱窗之外,还是一派风雨交加,拧起了眉头,“雨不停,也去吗?”
“织织不希望我去?我在外曾见过那等不希望夫君出去的女子,惯会撒娇痴缠的。”赵奕似乎在打趣,又或者在蛊惑。
李素织全然感知不到,只觉得他的话有些莫名,“为什么撒娇痴缠?赵奕哥哥一定要去,必然有要去的道理,我不会拦着的。”
赵奕唇角勾起,似真似假赞她道:“织织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