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被曹茂一脚踹到了地上。
他捂着腰在地上“哎呦”着，眼珠子却咕噜噜的转，几声之后才龇牙咧嘴的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都怪回去忘记告诉管家了！奴才该死！”
“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要是日后还犯，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曹茂骂着，又抬脚踹了两下。
那小厮在地上来回滚，狠狠地挨了几脚。
旁边围着的人一直都在看热闹，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上京有不少这种仗着家中权势胡作非为的公子，他们大多做事腌臜，可脸皮却薄，黑心全长在内里。
在表面上还是要保持着些许体面的。
曹茂踹够了，戏也差不多散了，曹茂才抬头对着沈瑶说道：“姑娘，你现下便派人跟本公子回家取银子，本公子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怠慢！”
沈瑶心里明镜儿的，这不过是做戏罢了。
可沈瑶却不管那么多，她今日的目的就是把帐要回来。
只要他不欠钱，那这点面子和台阶沈瑶自然是要给的！
“好好！”沈瑶当即指了一个伙计：“你与王掌柜一同跟着曹二公子去取银子，若是这次还对不上账的话，那我们便要好好地说道说道了！”
在店里的伙计火速跑过来。
王掌柜也直点头：“是，东家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别磨叽了！走吧！”
曹茂觉得脸上无光。
顾景昭前几日都没有上学，今日他远远地瞧着他来了宫学，这才绕着大老远的想找顾景昭的麻烦，却不成想竟然要巧不巧的碰上了这出儿！
真是倒霉！
到这儿，曹茂也没工夫再去管顾景昭。
他转头便走，被踹在地上满身是土的小厮也一咕噜的招呼别人赶紧跟上。
王掌柜给沈瑶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也跟在了曹茂的身后。
一行人呼啦呼啦的离开，旁边围观的人也都散了。
看着旁边没了什么人，沈瑶的面色才恢复如常，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旁边没动的顾景昭。
他正看着自己，面色还是淡淡的。
看到他，沈瑶那天被无视的气又冒了出来。
呦。
这次看到她了？
原本沈瑶还想讽刺一下，可她忽然想到自己也不确定顾景昭是不是重生了。
这么贸然的阴阳怪气，在顾景昭眼中肯定奇奇怪怪的。
算了……
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交集了。
沈瑶轻轻地叹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向顾景昭行了个礼，转身就想走。
顾景昭张口想说点什么，看着沈瑶的背影，他却闭上了嘴。
只弯腰去捡砸在地上的书箧。
“哗啦”一声。
沈瑶刚走两步，便听到了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散了架。
沈瑶停住了脚回头去看。
果然，是顾景昭的书箧出了事。
刚刚顾景昭手中的书箧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承重的底盘就落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悉悉索索的落了一地。
顾景昭也有点愣住了。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表情有些崩。
额……
沈瑶站在原地，她看着顾景昭顿住的身形，十分想替他就地挖个洞。
确实……
是有点尴尬。
不过好在那个曹茂早就走远了。
沈瑶对顾景昭的印象还停留在重生前他们两个一起临仙楼谈退婚。
那个时候的顾景昭虽被架空，但毕竟刚刚受封赏，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就嵌在了他的脸上。
连半束着的头发梢都散发着少年风流。
哪里像是现在。
先是被人羞辱，后又这么尴尬。
一想到这，沈瑶的心里就隐隐的有些不舒服。
好歹她和顾景昭在上一世也算是共死过的缘分。
更何况之前她还弄脏了他的衣服。
如今赔给他一个书箧，就当是还他衣服了。
沈瑶转身想要让春果去拿一个新书箧来，那边的顾景昭却弯腰蹲下，将散落一地的书本和笔墨一个一个的捡起来。
并没有半分窘迫。
刚刚那略顿住的崩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沈瑶有点佩服顾景昭。
这人可真是能屈能伸，这般脾气，日后定能成大器。
沈瑶对春果使了个眼神儿，用口型说了句“去拿个书箧”。
春果明白了沈瑶的意思，跑着就进了金宝阁。
沈瑶也没在那里干站着，而是往前走了几步，顿在顾景昭的身边，和他一起捡散在地上的东西。
独属于少女身上的馨香气息扑面而来。
她身上的香味和之前的一样，不知不觉的就让他想起来与他一起跳楼的那个姑娘。
顾景昭停下了手，抬头去看沈瑶：“你……”
“可快点捡吧顾小将军，若是再慢一点，顾小将军怕是赶不上府上的夕饭了。”
沈瑶手上的动作快，没一会儿就把地上收拾干净。
春果的脚步也快，没几步就回金宝阁拿了个新书箧回来。
沈瑶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一一放到书箧中，又把顾景昭手上的东西拿了过来，也妥帖的摆了进去。
装摆妥当，书箧合上。
沈瑶伸手将书箧拿了过来，递到了顾景昭的面前。
顾景昭却是不接。
他只定定的看着沈瑶。
这书箧本来就不轻，装上书之后就更沉了。
光是这么一会儿，沈瑶的胳膊就有点酸。
看着顾景昭不接，沈瑶无奈的快速解释。
“顾二公子，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应当陪你一件衣服，你若是记得的话，那这书箧便算是赔礼，你只收着便好。若是你不记得的话，那这书箧便只当我刚刚失手砸了花瓶，给顾二公子安抚的赔礼。总之，你就心安理得的收下。”
沈瑶说完，小声的加了一句：“你快些接着，这书箧还挺沉的。”
顾景昭的听力极佳，沈瑶前面的话他听得清楚，后面那一句小声的嘀咕也没落下。
他只顿了一下便接过沈瑶手上的书箧。
他低声道：“多谢。”
“没事没事。”沈瑶摆摆手。
“还有……”顾景昭接着说道：“刚刚那件事，也多谢。”
刚刚那件事？
沈瑶想了想，是刚刚自己砸了花瓶，帮他解了围？
虽然她是想要账啦。
可是看见顾景昭被欺负，她的确是有点生气来着。
“那个你也不用在意。”
沈瑶大方的一摆手，“谁让那个死肥猪不做人还欠钱，要不是怕出事，刚刚那个花瓶应该直接砸到他的脑袋上！”
上京的贵女们才不会把往人头上咂花瓶的话挂在嘴上。
可沈瑶却这么轻轻松松的说了出来，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加上她这张圆圆的脸，还有些可爱。
“好啦。”沈瑶说完，她对着顾景昭认认真真的说道：“顾景昭，你要保重哦。”
不管是被人欺辱，还是被家中迫害。
你都要保重啊。
“你要保重”这四个字落在了顾景昭的耳朵里。
沈瑶认真的神情也落到了他的眼中。
她这般认真，好像是在隔着生死和时间，去与之前的那个他说。
那个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
以前的那个“他”。
顾景昭心思一动。
忽然觉得好像不应该瞒着她自己也重生了的事情。
从刚刚一直都没有表情的顾景昭忽然勾起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他轻轻应道。
“好，你也是。”
看着他的笑，沈瑶有些发愣。
她与顾景昭没有见过几面，从来都没有看到顾景昭笑过。
知道他好看，没想到他笑起来竟然更好看。
沈瑶赶紧闭了闭眼睛，攥紧指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首先背过身去：“好啦，顾二公子快些回府吃饭吧，我也要收拾收拾回去啦！”
顾景昭看着沈瑶的背影，她干干脆脆的转了身，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待她的身影进了金宝阁，他也收回了视线，提着书箧慢慢地往侯府的方向走去。
“姑娘，刚刚那个就是顾二公子啊，长得可真俊俏。”
进了金宝阁，春果才敢叽叽喳喳的说话。
沈瑶一路没说话，她一进金宝阁便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喝了下去，才将嗓子里面那股火辣压下去。
刚刚在外面闹了那么一出儿，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春果没有发现沈瑶的脸，只自顾自地说：“这顾二公子长得这么俊俏，若家中也是行商的话，那与姑娘倒是般配。”
听到这，刚倒好第二杯茶准备喝的沈瑶顿住。
别说，上辈子她还真就和顾景昭有过婚约。
原来在被人的眼中，他们两个还算般配嘛？
春果可不知道这些，她又分析道：“只是有点可惜，他是侯府外室所生的二公子，若是姑娘嫁进了侯府，肯定没有什么好日子。”
春果的分析让沈瑶点头。
的确。
顾景昭前世的确少年气盛有些作为，只不过结局不太好。现在想一想，若是她真嫁进了侯府，定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顾景昭有能力有手段还有韧劲儿。
发迹只是迟早的事情。
短时间的架空根本不足以阻挡他，只要他还活着，能有一点机会，便肯定会飞黄腾达。
要是这样的话……
那世子这般阴毒，只要顾景昭在侯府一日，那世子就绝不会放过他。
说不定就算是他们成亲了，到时候也不过一对亡命夫妻。
想到这儿，沈瑶忽然有些发冷。
还好……
刚刚听顾景昭的意思，他应该也是重生回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定会防范世子。
这次他们的婚约也没了。
他们两个，应该都会安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