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徐海琳从镜子前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一进门,这位名叫简东平的记者就开门见山地告诉她,他是来打听一年前李今发生的那件案子的。
对于李今,徐海琳是再熟悉不过了。她们两人同岁,六年前,当时她们还都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她们在市内的一家高级健身会所里认识,从此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三年前她在波特曼大酒店举行豪华婚礼的时候,容貌出众的李今就是她的伴娘。那天晚上,衣着清凉的李今出尽了风头,徐海琳至今都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夏奈尔香水味和她脖子上那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不管怎么说,李今的确是个美人,也许是太美、太招摇了……
那件案子发生之后,她心惊肉跳地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总觉得夜里会听到李今的哭声,有一段时间,她还莫名其妙地担心自己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后来直到在女友的陪同下去静安寺烧了香,求了符,才稍稍把心思安定下来。
她没想到,事隔一年,居然会有人跑到她这里来打听李今的事,兴趣不禁油然而生。事实上,当时她一直都在巴巴地等着警察的光临,但是,居然连一个警方的电话都没有接到,这让她不免有些失望。
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佣走了进来。
“把这个拿到楼上我的房间去。”徐海琳指了指沙发上的晚礼服,“再给我们倒两杯咖啡来,我的不要加糖。”
“好的。”女佣拿起晚礼服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跟李今是在健身房认识的,当时我发现她带着一款PRADA包包,那款式是刚刚在欧洲新上市的,我很喜欢,所以就跟她聊了起来,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后来我发现我们的兴趣和品位非常相像。”
“咖啡可以吗?”直到女佣消失在门口,她才回过头来征询简东平的意见。
“当然可以。”
“那好,继续吧。”
“我听说她父亲是个地产商。”
“对,他跟我老公还是朋友呢,不过他主要做国内市场,不像我老公早就把生意做到海外去了。”说到这儿,她不免微微有些得意。
女佣把咖啡端进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她父亲叫什么名字?”
“李岗平。”
她看出简东平一脸茫然,便解释道:“在地产界,她老爸没什么名气,不过手上有钱是千真万确的。”
“她跟父母处得怎么样?”简东平问道。
“不怎么样,李岗平现在的妻子是李今的后母。”
简东平好奇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鼓励着她说下去。
“在李今13岁的时候,李岗平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李今的母亲,娶了现在的女人,这女人原先是李岗平的秘书,有一套驾驭男人的高明手腕,李今的妈则是个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当然就一败涂地。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离婚不到一年,她就得癌症死了,从那以后,李今就跟李岗平一起生活。不过她一直对李岗平和他的小老婆恨得要死。”徐海琳啜了一口咖啡,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今后母那张清瘦白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女人没有浓妆艳抹,衣着也很得体,但每次看见她还是觉得她像个狐狸精。
简东平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听说她死的时候,银行账户上的存款额超过200万,这些钱都来自她的父亲?”
200万?怎么才200万?
“怎么了?太太?”对方马上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比我的估计还是少了点。我本来以为,她手上少说也应该有300万现金,另外还有首饰、房产和股票,她个人的资产怎么也该超过500万。”
“500万?!”显然,这个数字让简东平有些吃惊。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断地在向李岗平要钱,她就用那些钱炒房产和股票,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她经常结交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很多开销又不必她自己负担,虽然她从来没告诉我,她究竟有多少钱,不过我知道她绝对是个小富婆。”徐海琳想,李今死后,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准是落到了她后母的首饰盒里。
“她一直向父亲要钱,都能如愿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的。李岗平对这个独生女儿一向疼爱有加,巴不得找到机会拍她的马屁,再说那些钱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当然她的后母就不同了,那女人跟李今水火不容,据说每次见面,两人都会吵架,所以李今一直不肯回去住。她说要等那个女人死了才会回去。”说到这儿,她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想不到最后是她先死。”
“李今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住的?”
“大学毕业后吧。”
“她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要住房租才几百块一个月的合租公寓呢,她可以住更好的房子,不是吗?”简东平问道。
这个问题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李今怎么可能去住高级公寓,绝对不可能。我太了解她了,哪怕有一分钱,她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更何况住那栋公寓,她一分钱都没花,每个月还能赚几千块呢。”
“哦?”简东平十分疑惑。
“她就是房东。”她快速说,看出他一脸惊讶,她便继续说下去,“那两套房子本来是李岗平的好朋友的,因为有事出国,将房子委托李岗平出售。李今听说了这件事,就提出在房子卖掉前,让她先住一阵,从那以后她就当起了二房东了,不过我想她的同学们并不知道,房东就是她,因为她委托父亲找了个人来假扮房东,她是很精明的。”
“你刚刚说她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当然,这么说是夸张了点。”她微微一笑,“但实际上,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她的确是很节省的,有时候简直是个吝啬鬼、守财奴。就是因为她很少花钱,花钱的东西都让她老爸和男朋友负担了,所以她才会那么有钱。”
“她交过很多有钱的男朋友吗?”
“对。如果对方没钱,她是不会跟对方交往的,这就是李今。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
“可是我听说她最后一个男朋友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同事。”
“那个人的老爸做建材生意已经好多年了,他老妈开连锁餐馆,在国内已经有八十多家了,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你说他家有没有钱?”徐海琳记得那个叫王英宝的年轻人,名字虽然土气,人倒是长得还蛮精神的,看上去也老实可靠,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感觉跟李今不对路。她没猜错,不久后他们两个就分手了,她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像李今这么一个漂亮女孩,性格也不错,应该很容易能找到一个金龟婿,那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她是不是不想结婚?”简东平又问道。
“是的。比起结婚,她更喜欢谈恋爱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老爸的事,她不太相信婚姻吧。反正她说她还没玩够呢。”徐海琳想了一想,说,“另外,也可能是……那些男人到后来也有点受不了她了吧。”
“受不了她?为什么?”简东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不肯付出,什么都不肯。”徐海琳看着简东平,心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李今就是那种精明过头的女人,从来不会感情用事,她甚至怀疑李今可曾动过真感情。
但简东平好像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肯付出,究竟指的什么?”他征询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笑了笑,说道:“她只想当一个红粉知己,不愿意当他们的情人,她喜欢跟他们调情,却不愿意委身于他们。她很聪明,很懂得保护自己,跟他们周旋起来游刃有余,她能把他们逗得团团转,却总有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你知道男人都是怎么样的,在你身上花大把的钱和大量的精力,总希望能得到点什么,但是他们往往在她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如果她对哪个男人厌倦了,她就会想各种办法让他们先提出分手,她认为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甩掉对方,也不会有任何麻烦。这办法的确有效,那些向她提出分手的男人大多都对她深怀歉疚,所以分手时总会给她一笔丰厚的经济补偿,这又是李今的小花招。”
“她跟那些人分手后,还会联系吗?”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只要她招一招手,大部分人还是会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她有这种魅力,除非……那个人是真的已经另有所爱了。”她缓缓地说。
“你指的是谁?”
“她最后的那个男朋友,跟李今分手后不到一星期就有了新的女朋友,从那以后,他对李今的态度就变得非常冷淡,就算是在公司见面,也不理不睬的。虽然他们两个分手了,但李今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忘了她,分手的时候,那个人可是发誓要一辈子爱她的。”
“他们两个是谁提出的分手。”
“是王英宝。有段时间,李今对他很不好,总是折磨他。而且李今承认自己不爱他,他就受不了了。”
“你知道李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吗?”
“大概因为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她没告诉我。不过当她知道那个王英宝又另有所爱时,又很恼火。有一次,他们两人还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李今还当着别的同事的面打了王英宝两记耳光呢,后来她还说要雇私家侦探去找出王英宝的新女朋友究竟是谁,当然最后因为费用太高,她还是放弃了,不过这件事搞得很大,所以后来她就辞职不干了。”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陈剑河这个人?”
“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人吗?”
“是的。”
“有一段时间,李今倒是常跟我提起她那些合租的同学,不过我怎么会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
“她是怎么跟你提到他们的?”他感兴趣地看着她。
“她一点都不喜欢跟她同屋的那两个女孩,她说她们偷用她的夏奈尔香水和化妆品,还想赖水电费。她跟那三个男生倒是处得不错,听她的意思,好像那三个人当中有两个在追求她,其中一个还是什么公司的经理,她是当笑话说的,她怎么可能看上他们。”徐海琳一脸轻松地说。
“她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对她没兴趣?”
“好像是个搞翻译的小老头。其实她根本看不起他,有一次,她还说她怀疑他更喜欢男人。”徐海琳注意到简东平的眼睛一亮。
“更喜欢男人?你肯定她指的是那个翻译吗?”
“她说有一次在一家那些人经常聚会的酒吧门口见过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般人不会去那里,可是她却在那里碰到了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陈……陈什么来着?”
“陈剑河。”
“对,就是他。”
“那李今怎么会去那个酒吧?”
“她没去,她是跟王英宝一起去旁边的一家酒吧,结果就碰上了。”
“她还说过他什么?”
“不记得了,就算她提过,我也不会注意的。”她朝他抱歉地一笑,随后又问道,“他真是因为追求不成才杀死她的吗?”
“至少现在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简东平温和地答道,他留意到她脸上失望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有些内部消息呢,结果跟报纸上说的一样。”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李今从来就不知道他喜欢她,至少她是没看出来。”
简东平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她的话。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总之,李今真不应该去惹他,我曾经劝过她好多次,不要随便玩弄男人的耐心,但她就是不听。”
“李今有没有提起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什么都可以。”
“没有。他们之间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事。”
“那么,你最后一次看见李今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
“是吗?那天你们为什么会见面?”简东平似乎很兴奋。
“她陪我去做身体检查,检查完了,我们就去淮海路转了转,喝了杯咖啡。”
“那天她看上去有什么反常吗?”
“没什么反常,只是……”的确,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李今,她的眼神、她的笑容,以及她说的话,是跟平时不大一样,但是该怎么形容呢……徐海琳眯起眼睛回想着。
“只是什么?”他关注地看着她。
“只是她看上去有点得意,好像是在玩什么把戏。”的确,李今脸上就是那种表情,她不会搞错的。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什么?”他盯着她。
“不知道,也许她提起过,但我没注意。”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道第二天会发生凶杀案,要是早知道会出那种事,她真该随身带个录音机才对。
“太太,可不可以再好好想一想,这很重要。”他恳求她。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残存的记忆。
“好吧,让我想想,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在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当时问她是什么事,她不肯说,她说等事情解决了就会告诉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
“这我刚刚已经说了,她看上去洋洋得意的,像稳操胜券似的。”
“关于她在做的那件事,她有没有透露点什么给你?”
“一点都没有。她只说那些想打她主意的人一定没想到,她李今不仅漂亮而且聪明,不仅聪明而且运气还很好。”她说这话的时候,徐海琳还有点吃惊,因为李今很少这么说话。
“她还说了什么?”简东平继续问道。
“她说她现在觉得她父亲李岗平说的话很有道理。”
“什么话?”
“她说李岗平曾经教过她做生意的门道,就是想赢的话就得手上有王牌,而且是那种一下子就能置对方于死地的王牌。”
“这么说来,她手上就有那张王牌。”
“我想是的,她看上去心情好得很,居然还主动买了一顶耐克运动帽送给李岗平,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要知道她从来都没送过他礼物。”到现在,她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李今干吗要送帽子给李岗平,他从来不戴帽子。不过说到底,她总算是尽了点孝心,而且一顶帽子又能花多少钱?
“你觉得她指的会是件什么事?”简东平好奇地问。
“不知道,不过当时我猜是跟钱有关,我想她可能正在盘算着什么生意上的事,通常只有大赚一笔的事才会让她那么兴奋,她可是个财迷。”
“男人呢?”
“李今找男人,还需要什么王牌吗?”她反问他,觉得他问得真蠢,李今在对付男人方面可是个专家。
他似乎被她这句话震住了,随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