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泻到虚脱的南衣不得已在奉宁镇足足住了三天,才终于瞅着有人样了。
——可恶!
回想起这几日的水深火热,南衣恨不得将那蛊美人胸口的箭再插回去一遍。
别让老子再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最后,带上金子,卖了毛驴换了马,南衣退了房,沿着官道往家走。
从奉宁镇出发北上,路经顺有、丰里,南衣平平安安走了一圈,这越靠近慈坊,心里越慌。
——这些事要怎么和师父说呢?尤其自己这次还用了严令外露的削骨针法……
……
“师父!”刚进院中,双腿一屈,南衣就结结实实对着老头跪了下来,脱了上身厚袄,一副等待受罚的模样,“师父,徒儿不孝!”
正要发火的师父:……
一旁准备看戏的师兄妹:……
南衣重重磕了一个头,直接转身对北库说道,“小北,关门。”
看着师姐凝重神色,北库有些发愣地将院门给关上了。
见门已关,南衣这才又转向自己师父,“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
听完南衣的一番叙述,整个院中静若寒蝉。
站在一旁的东冠、西今、北库三人面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这段时间,她竟然遇到这么多事!
本来还叼着烟斗的老头也忘了砸吧嘴。
南衣低头跪在那处,挺着背不敢妄动。
半晌,老头拿着烟斗走到了南衣身边,“所以,你搅到木山的事情里头去了?还用了削骨针?”
“是……”
“咚——”一声闷响,那烟斗结结实实敲在了南衣肩头。
咬着牙,南衣生生受了这一下。
“咚——”又是一下,烟斗狠狠敲在了南衣背上。
老头这次下了重手,南衣跪直着的身子一下跨了下来,脸也白了几分。
院中其他三人眼中已有焦急,却不敢发一言。
“不尊师训,该打!”应声而落又是一下,南衣双手撑地,咬着牙不敢喊疼。
三下之后,老头将烟斗放到嘴边缓缓咂了一下。
“想不到我东方异这把年纪还得收拾你的烂摊子。”
东冠、西今、北库俱是舒了一口气——师父这是打完了。
南衣忍着疼坐直了身子,板板正正又磕了个头,“谢师父。”
东方异看了眼南衣面上的易容,又咂了口烟,“都随我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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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小院缟素,哭声阵阵。
“二师兄!你怎么就走了啊!”小北扒着棺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东冠正拉着她,眼中隐含泪光。
西今在一旁烧着纸,眼圈泛红,“师兄,一路走好。”
东方异坐在木椅中,佝偻着上半身,整个人都看着老了好几岁。
前来吊唁的邻里好友无不惊讶万分——这南小哥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人没了。
待看到躺在棺材里气息全无,面色青白的少年,众皆叹惋。
“老先生,还请节哀。”
“别伤心坏了身子。”
东方异看着棺材,低低叹了句,“这个不孝徒,倒还走在我这个老头前头了……”话语中的哀痛,眼中的落寞,让人闻之心酸,见之不忍。
……
周边不知缘由的人还在询问。
“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前段时间出门回来后莫名一病不起,请了好些大夫都说不清是咋个回事,前儿个夜里就没了。”
“南衣今年这才十五吧。”
“是啊。唉……可怜的。”
……
一番仪式过后,今日巳时,宜出殡下葬。
装着南衣的棺材被阖上了盖子,在师门众人的哭声中被彻底封钉了起来,一路由抬棺人抬到了墓地,按照风俗给葬了。
听说那一日,北库哭得嗓子都哑了,西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就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东冠搀着伤心得几乎站不住的师父泣不成声……
慈坊这里的东方先生死了一个年仅十五的徒弟。
前来吊唁的不过东方先生的几位老友,以及街坊的十几户人家。
一条年轻的性命就如烟散了一般,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
“小师兄,师姐她还回来吗?”北库顶着红眼睛拉住了西今的胳膊。
“不知道。”西今收拾着南衣屋中东西,声音有些无奈,“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了。”
“那我们能去看她吗?”
“等风头过去了……也许吧。”西今皱着眉拿起了桌上的铜镜。——这下好,再没人厚脸皮来他这儿顺东西了。那个讨厌鬼会不会也伤心得在哭鼻子?谁让她偏偏闯了大祸。
“这是师姐一直带着的镜子,为什么没拿走?”北库看着铜镜,小嘴一瘪,又想哭了。
西今摸了摸她脑袋,“这镜子木山的人见过,不能再用了。”
“收拾完了么?”东冠跨进了屋里,神情有些憔悴,“师父让大家都去厅里。”
“完了。”西今将那铜镜往篓里一丢。
这些东西都再用不到了,世上以后就没南衣这个人了。
师门四徒就剩三徒,东南西北终是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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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死”的南衣彻底换了身份,昔日男装褪去,窈窕少女坐在马车中一路南去。
师父与了她一封信,将她托付给了南林的夏真人,从此她的全名便是夏南衣。
……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
收起镜子,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树木景色,南衣心里很不是滋味。
背上被老头打出来的伤还青着一大块,自己就被塞上马车给逐出了师门。
北库一定会很伤心,西今那小兔崽子八成在家乐得很,至于又好又帅的师兄……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便宜了哪个小妖精。
虽然她舍不得离开,但她也知道师父的决定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小南”知道太多木山事情,虽然此次死里逃生,但待木山发现那蛊美人还活着,假尸又那般逼真,必会一查到底,也必然会查到慈坊,查到她头上,查到师门。
只有她死了,才能死无对证。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我就当从没收过你这个徒弟。也别说是我东方门的人。”这是师父把她塞上马车,留的最后一句话。
伸手抹了下眼泪,南衣托着下巴有些委屈地扁了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小南……夏姑娘。”驾车的张叔平时叫顺嘴了,一时还别不过来,“前面就到奉宁了,我们今日就歇这里了?”
“都听张叔的。”南衣匆匆擦了眼泪,尽量轻快地说道,“张叔,那夏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真人啊?我很多年前见过她,功夫很好,话很少,江湖上都称她是冰美人。”张叔笑笑道,“夏翎痴迷武学,一直未嫁。就收了一个女徒弟,好像跟你一般大,正好做个伴。”
南衣抬了抬眉——夏真人功夫好?
挠了挠脖子,她很为难。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肯定入不了夏真人的眼,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马车走走停停,一路上不算赶也不算慢地到了南林。
这南林离木山只有五十里路,师父特地把自己送来此处,颇有种“灯下黑”的打算。
被张叔领着一路去到“清夏阁”拜会了夏真人,递上了东方异的信函。
“既是如此,便留在我处吧。”
那夏真人果然看上去就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一身白衣胜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鬓隐有华发却难掩容貌端庄秀美。
夏翎收起信,看向了南衣,“今日起,我便是你师父了。”
南衣心中一酸,从桌上倒了一杯茶,跪身敬与了夏真人,“谢师父收留。”
接过茶,夏真人并没有喝,而是看着她又说了一番话,“你年岁已大,从头练功颇是辛苦,你可耐得住?”
这个师父好认真,还真准备让自己从头练功夫?
南衣内心诧异,面上却不显地认真点头道,“耐得住。弟子愿听师父教诲。”
“好。”夏真人这才喝了她敬的茶。
张叔把人送到,任务完成,当日便驾着马车往慈坊回了。南衣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接下来,她便见到了夏素寒,夏翎之前唯一的徒弟。一个和夏翎几乎模板复刻出来的冷美人,肤色白净如冰,五官清冷秀丽。
夏素寒,夏素寒,这名字听着就冷,一看就是夏真人能取出来的。
听说师父突然收了个已经十五岁,仅比自己小半岁的师妹,夏素寒面上明显闪过了讶异,但很快便又变回了冷清表情,还与南衣主动问了好。
“你且带师妹下去安置吧。”
“是,师父。”
……
“这间屋子,以后便是你的。”
“谢谢师姐。”
“南衣师妹若要热水可以找李妈妈,她每日卯时至申时会来清夏阁,准备一日三餐与整理房屋。”
啥?南衣很惊讶——还有专门烧水做饭打扫的?这夏清阁比自己想象中要奢侈很多啊。
“南衣师妹且先歇着,待到饭点我再来叫你。”
夏素寒说话的模样也是冷冷清清的,却并不让人觉得高傲,反而有种出世如仙,就该如此的感觉。
南衣莫名喜欢她这调调——见惯了师父那种邋遢老头,夏翎和夏素寒才真叫出世高人。东方异那老头究竟是怎么能和这神仙般的人物搭上交情的。
要是东方异知道南衣这些想法,肯定一个大烟斗抽过来——老子叱咤风云那会儿,她夏翎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谢谢师姐!”南衣绽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师姐以后叫我南衣就好。”
面对南衣这般热情的笑容,夏素寒有些不适应地侧过了视线,“好,南衣,你好好歇息吧。”
“师姐慢走。”
送走夏素寒,南衣面上笑容收了起来,心情复杂地进了屋子。
以后就要待在南林了,连师父都换了。也不知道“主子公子”有没有发现尸体是假的,若是追究起来,师父应不应对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方门满门皆戏精……
娘子:南衣,你即将踏入崭新人生!
南衣:什么人生?
娘子:和男主相爱相杀,再爱再杀,再杀再爱……
南衣: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