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还剩几间套房,江煜直接办理了入住。黎千暮和他在电梯口分别,“那…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他们之间笼罩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暖色调光线的烘托下,愈演愈烈。
黎千暮回到房间后,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手触及面颊,缓解了几分燥热。她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烦乱的思绪,自言自语道:“清醒一点。”
也许是因为冰糖雪梨太过甜蜜,也许是因为异国他乡遇到熟人太过激动,黎千暮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
她躺倒在床上,低声呢喃,“这感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吃了药后困意上涌,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依稀听到了董思璇的开门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闹钟上显示“00:30”。
真晚,她心道,很快又重新进入梦乡。
翌日
阳光透过纱窗洒满整个屋子,纯白的棉被蓬松轻盈,就像一朵宣软的云。
黎千暮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头昏脑涨的感觉已然散去,只是喉咙略微有些痒。她翻身下床,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洗漱,耳边跳跃着节奏明快的音符,嘴角不自觉上扬,只觉得神清气爽。
前一天就和江煜约好要一起吃早餐,她套了件奶油色棉服,搭配同色系垂坠版型的直筒裤,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
江煜看到她,眉梢微挑,评价道:“今天状态不错。”
“多亏了你的冰糖雪梨。”
酒店提供的早餐品类还算丰富,她早上吃不了太多,只拿了水煮蛋和牛奶,外加半片烤吐司。
吐司烤得很脆,一口咬下去,“咔滋”,细碎的面包屑随之飘落,黎千暮用手掌接着,避免撒的满桌都是。
“等会儿把这个喝了。”江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玻璃瓶,标签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文,看包装像是提神醒脑的保健品。
“哦。”黎千暮接过,也没多问。
她已经习惯了江煜吃饭时的沉默,不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莫名还挺自在的。
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阳光,咖啡香,低语……时间似乎也舍不得这美好,特意放慢了脚步。
“黎千暮。”
夏彬远远就看到了她,端着盘子正要上前打招呼,却看到她身旁的另一道身影,下意识顿住。
黎千暮和江煜同时回过头,两人的眼底还带着笑。阳光洒落,为他们的轮廓勾勒出金边。
视觉盛宴,说得应该就是眼前这幅画面。
夏彬当下就想落荒而逃,但为了维持体面,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江煜,你也在啊。”
“嗯。”
他早该想到的,上次在度假村就能看出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还好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夏彬在心中缓缓松了口气。他故作八卦地说:“黎千暮,你参加比赛怎么还带家属啊?”语气尽可能地放轻松,就像朋友间的调侃。
“比赛章程也没规定不能带啊。”黎千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毕竟误会有时能为她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煜闻言,嘴角勾了勾。待夏彬离开后,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拿我当挡箭牌?”
黎千暮擦了擦手,“你以后要是有这样的困扰,我也可以配合。”
“很好的提议。”
江煜订了晚上的机票,在那之前还要去一趟京大的图书馆。
黎千暮在酒店门口和他分别,白色的车牌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她收回视线。
胃隐隐发胀,难道是喝了冷牛奶,积食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房往肚子上贴了张暖贴。
十点,主办方准时举行ifla竞赛训练营开幕仪式。主持人宣读大赛规则后,公布了本次竞赛的主题——旅(journey)
一个字,既是中文中的“旅”,又是日文中的汉字词,读作“たび”。
主办方要求学生围绕“旅”展开设计,限时十二天,并于12月20日的同一时间段做集体展示。
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地形图。
“这片土地位于青森县,特点就是多湖泊,多树林。现在要把它开发成生态公园,要求大家依据现有的地貌,在不改变湖泊布局的前提下,提交最符合主题的设计。”
“这个u盘里有航拍视频,多维度建模图和各项数据,一会儿工作人员会发给大家。”
开幕式结束后,学生们陆续散场,回到各自的酒店。董思璇揽过黎千暮的肩,一脸惆怅,“你现在有思路吗?”
“毫无头绪。”
“旅”的范围太宽泛,似乎任何风格都能和它搭上边,反而不好下笔。
董思璇不满地吐槽道:“12天出一张成品图,他们这是打算挑战人体极限吗?我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不见得来得及。”
“没办法,只能硬肝。”
黎千暮参加过美术集训,懂那种看到颜料就想吐的感觉,她已经能够预想到十二天后只剩半口气的惨状。
回房后董思璇扑倒在床上,哼哼了几声,随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认命地打开电脑。
黎千暮反复观看航拍视频,充分了解地形,找出可以着重利用的部分,在平面图上做标记。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就像长在房间了一般,连吃饭都是叫的客房服务。
“屏幕好小,看着眼睛疼,”盯了十几个小时电脑,黎千暮的眼前出现了重影,她晃了晃脑袋,问道,“出去透个气,一起吗?”
“不了,照这个进度下去,没准最后只能交个半成品,我还是再挣扎一下吧。”
“行。”
黎千暮裹着外套出门,步入十二月中旬,街道上出现了不少节日元素。金色的灯光星星点点,街头艺人在圣诞树旁唱着祝歌。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几个扫弦,结束了他的表演。围观的行人往一旁的吉他盒内投入硬币,男人笑着道谢。黎千暮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零钱,于是弯腰放入一张万元面值的纸币。(约600RMB)
“oh,thankyou.”
对方看出她是游客,连声用英文道谢。黎千暮笑着点点头,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期间路过一家酒吧,看到门口有两个男人吻得难舍难分。其中一位个子很高,把另一位抵在墙上,手霸道地禁锢住那人的腰。
黎千暮见怪不怪地从他们身边路过,就在这时,个子高的那位突然回过头,撞上她的视线。
“啪嗒”路边的一个小石子被她无意间踢到,在地上滚了几圈。
看到熟悉的脸,黎千暮眨了眨眼,心道: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装作没认出来,若无其事地离开?
霍斯显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松开怀里的人,用日语低声说了句什么。待那人离开后,他转而走到黎千暮跟前,语气不悦,“刚才发生的事,你不要说出去。”
黎千暮被他的态度激怒,不禁皱眉,“我看上去有那么闲吗?”
“不会最好,”霍斯不耐地理了理衣袖,“我就烦有些人,看到同性恋新奇得和什么似的,恨不得大肆宣传。”
“……”
黎千暮再次声明,“你是什么性取向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拿它当话题到处乱说。”
霍斯放心了,但他走之前还不忘膈应一句“难得遇到一个看得上眼的,还真是扫兴。”
黎千暮“呵”了一声,“难得出门散心,还真是碍眼。”
闹了这么一出,她也没心情继续逛下去,当下就打车回酒店。
董思璇从屏幕中抬起头,也许是错觉,黎千暮总觉得这一会儿工夫她好像苍老了不少。
“头大,我为什么要自找苦吃呢?”董思璇开始怀疑人生。
黎千暮在电脑前坐下,继续完善设计稿。她看着俯视图中湖泊的走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当即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溪山行旅图》。
页面上跳出画卷各部分的细节,她注视良久后,缓缓勾起嘴角。
如果能在设计稿中加入这一元素,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把意境转换为构图,将水墨与现实融合,既能牢牢扣住“旅”字,又能为景观赋予文化价值。
有了灵感后,黎千暮迅速动手,在原有的基础上着重处理湖泊的部分。她们的全部精力都扑在画稿上,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鼠标的点击声。
12月20日如期而至,展示的会场定在了阪府大学的报告厅。
抽签决定出场的顺序,黎千暮正好抽中了中间的位置。
学生和评委都来自不同的国家,因此主办方规定展示时要用英文。能获得决赛资格的学生基本都来自各国的重点大学,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太苛刻。
董思璇先上场,在屏幕上共享她的设计图。从理念到细节,进行逐一分析,语速适中,娓娓道来。
没多久就轮到了黎千暮。她环视全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冀州大学的黎千暮。”
PPT中展示了她的全稿和部分细节图。观感上给人的第一感受就是——和谐。无论是配色还是构图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单从美感来说就让人眼前一亮。
戴兴阳看着屏幕上的稿件,目光颇为赞许。多年的美术功底让黎千暮在颜色的运用上游刃有余,这个优势在比赛中很好地展现了出来。
“下面我重点介绍一下湖泊的部分。这边我借用了中国北宋画家范宽《溪山行旅图》中的意境。山高耸入云,旅人游于其间,自显渺小。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人类在自然面前的微不足道。湖水的走势与画卷中的景象高度吻合,无需刻意雕琢……”
“数据显示,该地区常年多雾,我利用这一气候特点,将整体风格往水墨画的方向贴近……”
留白的技法很符合亚洲人的审美,台下传来细碎的赞叹声。展示结束后,黎千暮鞠了一躬,回到座位。
“牛哇,学妹。”董思璇不吝赞赏。
“过奖,学姐。”黎千暮低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