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宸只当李芷绒是为了躲避他才随便找个修理厂钻进去的。
在极度的烦乱之下,他一时间都忘了她刚刚故意砸碎车子后视镜的举动。
他心里更加看重的是自己‘失态’这件事。
刚刚抓着李芷绒的肩膀摇来摇去真的太不应该了,他明明知道她是最讨厌别人强迫她的,连语气稍微重点都不行……
自己怎么就犯忌了呢。
宁楚宸心里后悔的不行,自然也不敢再跟着追进去。
他知道,李芷绒现在一定很讨厌见到他。
或许自己这么多年在她面前努力维持的好形象,这一遭尽毁了。
不能这样,还是得做点什么挽回才行。
宁楚宸叹了口气,瞄到附近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对着谢为说了句稍等一会儿再挪车,然后迅速跑了过去。
五分钟后,他拿着一罐香蕉牛奶返了回来。
“大哥,你能帮我把这个给虫…刚才跑进去的小姑娘吗?”宁楚宸把香蕉牛奶和一张纸条递给谢为,客气地说:“麻烦了。”
谢为没接,只说:“你进去呗。”
他还营业着呢!大门又没关。
“我女朋友在和我闹别扭,现在怕是不愿意见到我。”宁楚宸无奈地笑了笑:“微信电话都给我拉黑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她道歉。”
……
谢为觉得这些小屁孩儿真是吃饱了撑的。
是得多没事儿干,才大晚上跑到这破地方来‘谈情说爱’。
看着少年执拗的模样,谢为也懒得和他在这儿僵持,接过东西点点头:“行。”
宁楚宸松了口气,笑着道谢。
然后他又看了修理厂的窗户好几眼,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谢为等他车子开走,转身走进屋里,看到刚刚跑进来的李芷绒很自觉的找了个椅子坐下——她找的还是整个修理厂里唯一一把圈椅。
足够大足够舒适,也挺会找。
听到脚步声,李芷绒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种清落的茫然。
谢为走过去,把香蕉牛奶和纸条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直说:“你男朋友让我帮忙转交给你。”
“……”李芷绒有点想吐的感觉。
她皱眉看也没看的撕碎纸条,泄愤一样的把牛奶扔到墙面——
塑料瓶子没碎,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在空旷的修理厂内显得分外响亮。
“他不是我,男朋友!”李芷绒哀怨的看着他:“为什么,多管闲事?”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谢为真想把人直接扔出去。
刚刚那个男生和她是什么关系关他什么事儿?要不是她自己跑进来,他想‘多管闲事’都没机会。
不过就这小姑娘唯我独尊的样儿,谢为知道自己说了也没什么用。
懒得多解释,他直接下逐客令:“他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不是,为了躲他。”李芷绒知道他在想什么,嘟囔道:“我来,修车。”
其实她刚才就说了修车,但谢为压根没信。
眼下李芷绒又说了一次,他作为修车厂的员工总不能继续不搭理。
出去看了圈,谢为看到她那车子左边碎掉的后视镜,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是来修车的。
不过也是,自己这就是修车地儿,要不是车坏了她这么晚跑过来干嘛?
谢为简单检查了一下,走回去对李芷绒说:“你先回去吧,今晚弄不好。”
他边说边摘下手套,那沾满了黑油漆的脏污手套摘掉,露出一双骨节修长的漂亮手指。
李芷绒呆呆地看了几秒,才说:“我可以,等。”
“等什么?”谢为看了她一眼。
李芷绒从这个眼神中读出来‘莫名其妙’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本来就不高兴的情绪更加郁闷,低声道:“等,修好。”
本来修车就不是她的主要目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谢为只当她什么都不懂,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你这车的后视镜需要从原厂调货,得好几天呢,你先回去吧。”
李芷绒这回听懂了,心想好麻烦——早知道就不砸后视镜了,刮坏点漆什么的不是更简单?
她‘哦’了一声,却没动弹。
谢为:“怎么不走?”
“干嘛,催我啊……”李芷绒皱眉,长吁短叹着:“没有车,这么晚,怎么回去?”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家里的司机车接车送的,就连出去旅游也是身边的人早早就租好了车配好了司机,
高考毕业后她考了驾照,李擎威更是弄了好几台车给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芷绒别说对‘地铁’和‘公交车’这些东西没认知,就连打车的次数都是一只手数得过来。
现在这么晚了,长安街又自己住的西苑那么远……烦死了。
刚才只顾着找个‘合理’理由过来,竟都忘记该怎么回去这个问题。
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觉得自己真的好亏。
谢为看着李芷绒那一脸纠结的模样,脑中闪过‘单纯蠢货’这几个字。
坐地铁,打车,哪个交通方式不能让她回去了?怎么就这么为难了。
他看了眼手表,淡淡道:“打车。”
“我家住,西苑。”李芷绒秀气的眉头皱着,可怜巴巴的:“打车,会不会,危险?”
……
这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危险?
谢为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腹诽压了下去,因为觉得也不尽然。
修理厂离西苑很远很远,因为一个是五环外的偏僻地儿,一个是寸土寸金的二环内。
坐地铁,没有直达的线路,更何况这大小姐作派也不可能去坐地铁。
打车的话得一个半小时左右才能到,现在是有些晚了,女性独自一个人的话,虽然概率很低,但确实有危险。
更何况就李芷绒这样的,细瘦伶仃,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的单薄样儿活像未成年,碰到危险的可能性更高。
谢为思索片刻,修长的指间敲了敲桌面:“走,我送你。”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热心肠,但也不是什么冷血的人。
李芷绒现在的精神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太正常,安全起见,送她一趟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算……他救过她的缘分,帮人帮到家。
但李芷绒点了点头,好像挺满意这个安排似的,却还是坐着不走。
谢为沉默的看着磨蹭的姑娘。
“那个,”李芷绒在他的注视下,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
李芷绒叹息:“真的好饿,想吃面。”
其实谢为的眼神给人的压迫感非常强烈,她刚才真想过要不然就不说了,还是忍着吧。
可是自己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呀,还把车子都弄坏了,要是连顿饭都没吃上多委屈?
谢为闻言,把拿起来的车钥匙又放下,严肃看着她:“你没事儿吧?”
李芷绒眨了眨眼,很无辜:“我没,事呀。”
“这附近一堆饭店,你这么饿不去吃,在这儿暗示让我给你做。”谢为顿了下,才继续道:“你当我这儿是餐厅?”
还是好心给她做了一次就被讹上了啊,真够离谱的。
李芷绒愣了愣,不理解的问:“那你,是要钱吗?”
是要让她把这儿当餐厅?
说实话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反倒轻松了——以后想过来不用找借口,直接付钱就行了。
不对,她怎么想到‘以后’两个字了。
谢为被她气笑了,修长的手指抛着车钥匙:“趁我没把你扔出去之前,自己走。”
他甚至在反思自己最近展现出来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
好到让这没见过几面的小屁孩都敢随便差使他。
李芷绒听出来他是生气了。
脑袋懵了一瞬,就是十分的不理解。
她给他卡,他生气,现在给他提供生意他也生气?这人是火药桶化身么整天在气什么东西啊……
“你为什么,要扔我?”李芷绒索性也爆发了,苍白的脸微微气红,语速都在激愤之下快了几分:“我是,来修车的,客人!”
有这样做生意的么?!
要是在口齿灵光的情况下,她必须要拨打12328投诉一番!
“成,那你到底是来修车的还是来吃饭的?”谢为把钥匙扔在桌上,‘咣当’的声音中,他冷冽的声音摆明了是不耐烦:“要是纯修车,我为了我的态度道歉。”
“要是想吃面,您换个地方。”
他可没义务为她这种娇气的小朋友服务。
在谢为阴阳怪气的这几句话中,李芷绒才反应过来,他是因为自己要他做饭而生气?
可这值得生气么?好小气一人……
李芷绒皱眉,心里也很不满,但又没法说自己是‘纯修车’或者直接站起来走人——毕竟她现在是有求于人,属于弱势方。
思来想去,女孩儿‘弱势’的捂住肚子:“我好饿。”
她又重复了一遍。
寂静的氛围中,谢为看了看穿着宽大黑T恤,莫名有点‘疯疯癫癫’这姑娘,终于做出判断:他觉得李芷绒可能真有点不懂人话。
或者说,她是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极度自我型人格。
即便听得懂,她也根本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
谢为垂眸,看了眼手表上渐渐走向十点的指针。
懒得再继续和一个小屁孩儿僵持下去,他走向厨房——就当给自己做个夜宵,顺便打发一下要饭的。
十点整,李芷绒终于如愿以偿的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面条。
和中午的时候味道一样,连卤子都是同一个。
被食物安慰的大小姐心里熨贴了许多,连情绪都好了很多。
她抬眸透过微微热气,看向坐在对面的谢为——他也在吃面,速度比她快多了,但并不粗鲁,干净利落。
李芷绒有点想和他说话,但是舌头僵硬,每次都吞吞吐吐,让她自己都嫌弃那身不由己的断句。
想了想,她拿手机打字给他看:[这是什么做的卤啊?]
谢为看了一眼,回答:“茄子辣椒。”
怪不得呢,这么辣。
李芷绒皱了皱鼻子,又打:[好小气,连点肉都没有。]
……
谢为第一次好奇她是怎么平安活到这么大的。
吃完饭,李芷绒去了洗手间漱口,慢吞吞的动作让他忍不住催:“快点。”
着什么急?
李芷绒默默吐槽着,边走边打字,她发现打字交流不错,在文字上她可以恢复自己的犀利,就不会有那种慢人半拍的感觉了。
她把打好的字伸到谢为面前:[干嘛催我啊?]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有哪个男生会在女生上厕所的时候催的,这人太不绅士了。
谢为不客气地提醒她:“再磨蹭下去你十二点都到不了家。”
也不想想这儿离西苑有多远,送完她自己还得原路返回,一个来回起码三小时。
他关了修理厂所有的灯,临走之前拉上外面的卷帘门。
李芷绒静静看着他干脆利落的一番操作,忽然很好奇——
她打字问他:“你们每天都营业到这么晚么?”
谢为:“嗯。”
他像是随口回答,掏出车钥匙摁亮了墙边的一辆黑色大众,走过去。
李芷绒跟上,坐进副驾驶。
上了车她没有发表什么高见,虽然她几乎没坐过这么平价的车,但还好车里不脏,满整洁的,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气味儿。
系上安全带后,她又问:[那怎么就你一个员工?]
李芷绒记得她下午来的时候还见到有几个员工,但晚上就谢为一个人……
一个人能忙得过来么?虽然这一个多小时一个客人也没有。
“劝你一句。”谢为没理她的问题,只说:“不说话舌头只会越来越僵。”
那想要恢复流畅的声音就只会越来越难。
可人总得正常说话,逃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芷绒听懂了这句‘人话’,沉默片刻,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不想,回家。”她说:“请你喝酒,行么?”
“就当谢谢…你的面条。”
事实上她不想只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冷清别墅里,哪怕在外面找尽各种理由磨蹭到半夜了,也还是没有待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