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最近出了好几庄大新闻。
魏家那位眼高于顶的长公子被家法处置,也不知是犯什么大错,在魏家闹的沸沸扬扬,朋友都说他得罪了那位京西大人物。
但细问,哪儿得罪了?
又没人说的出来。
京西那位也一同去了苏商民生企划的晚宴,但那晚出来的人,都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只流传出些细微的小道消息。
季青临在江洲养了美人。
这下可是惊起惊涛骇浪,世家们都在查到底是谁。
毕竟季青临这些年来不近女色的厉害,哪能来江洲还没两周,就让季青临带着出去参加晚宴?
更何况当晚参加晚宴的人,都说不出那女人是谁——
“裴老板,好久不见了,除上次见面外,还是在你成人礼见过你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爽朗男声传遍医馆,客人与医师们面面相觑,这是今早第三位亲临拜访的老总了。
昨晚的人都被季青临隐晦点过,自然不敢说出裴蔓生的名讳。
就是说出来,恐怕都没多少人敢相信,毕竟裴蔓生在整个江洲二代圈都属于边缘人物。
谁能想到是她拿下了季青临?
小高跟踏着红木旋转楼梯而下,步履匆匆,清脆脚步与沉闷声响交织。
她甚至没来得及切换白大褂,清纯美貌的脸庞向下一探,轻道:“稍等。”
医师们知道,这些大老板都是来谈生意企划的。
刚才来的新科权贵老总,和中医药膳毫无关系的领域,过来就大手笔下单长达八十天的药膳每日供给,利益丰厚,要是接下,三个月营收,甚至能持平一整年营收。
裴蔓生沉吟片刻,没说答应与否,只是笑着商议。
有医师急了,问着裴大夫,怎么不接下?
这一看就是纯赚钱的生意啊。
裴蔓生无奈着想解释,但楼下有人喊道:“裴大夫,又有人找你。”
裴蔓生笑道:“看见了吗?有的选,再看看吧。”
医师看着裴蔓生离开背影窈窕,心想裴大夫出去猎物,收获也太丰盛了吧?
收获颇丰的裴大夫将客人带进茶水间后,先声抱歉进去换下白大褂,取下银边眼框,随后坐下。
“是不是打扰裴大夫了?哎哟,昨晚确实抱歉,今早便亲自登门拜访赔罪,还请裴大夫不要怪罪。”
这话说的没什么水平,一来就点昨晚那些不愉快的事,裴蔓生抿唇没接话茬,而是转移话题,让他品茶。
陈总笑容憨厚,也笑呵呵地抿茶,夸赞,两人多聊几句,陈总也直接坦白来意。
同样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想示好,提出来的合作就完全是给裴蔓生这明和堂送钱的。
裴蔓生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身量薄,身着厚绒也不显臃肿,侧耳倾听时表情认真,听完后眉眼微动。
“春季开贡倒是可以,只是今年春节无法供应了。陈总……”
“哎,没事。钱您收着,春节该让员工放假就放假,法定节假日么,自然是裴大夫安排。”
这话,说的隐晦。
“陈总将公司下午茶换成药膳糕点,在公司做过调研么?”裴蔓生听懂了,轻声问道:“我怕届时大家口味不合,都浪费了。”
这个问题倒是令陈总没想到的,神色古怪,但信心满满道:“裴大夫医馆做的东西相比口味不会差。”
这就是没做调研的意思了。
裴蔓生叹息一声。
说到底她做的不是单纯甜点,只要精致漂亮甜度够就能端上餐桌,要考虑很多人能不能接受的了。
所以裴蔓生也很是礼貌,“还是要听员工的真实想法吧,陈总。”
让浸淫商职官话已久的陈总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裴蔓生到底是真的提建议要反馈调研,还是不接受他的道歉?
所以他急了:“裴大夫,还能商量,体量资金投入和时长都能调节,看您的意思来调?”
裴蔓生见他态度转变微愣,随后察觉到可能是自己说的话没清楚,“别紧张,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心血被糟蹋而已。”
见裴大夫笑容清美微漾,陈总紧张缓解,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裴大夫真负责。”
“听闻季总在明和堂居住许久,也是对裴大夫能力的肯定啊。明天我就让调研问卷派发下去,到时候再给裴大夫回复。”
他也是无意提到季青临,话出口才意识到,于是借此机会观察下裴蔓生是何态度,也想探究一二裴大夫到底和季青临交情多深——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才还笑容清切、温润如玉般的裴蔓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微扬唇角瞬间僵住。
笑容标准,但眼底已无笑意。
她说,“医患关系。季先生,只是我的病人。”
这些天来,裴蔓生很忙很忙,无论是医馆还是自己的私事。
医馆可以理解,那些老总无论是怕得罪季青临所以来讨好裴蔓生,还是当真考察明和堂的综合硬水平。
这些对裴蔓生来说都很重要,不敢懈怠。
裴蔓生通常整天都在谈公事,夜晚继续给明和堂安排每日食谱。实在忙不过来了,才会让徐医师做完她那份后,给自己过目,才执行下去。
她对待明和堂向来亲力亲为。
而关于私事——
“明天回国,江崎机场。”男声沉厚低哑:“听妈说你最近很忙,明和堂生意很好?”
“嗯,算吧。”裴蔓生在医馆排数据,指骨平稳但速度极快,淡淡道:“我明天忙,没时间接风。”
“没让你来。”裴严说:“你师母还好吗?”
“……还行。”裴蔓生下意识回答了,随后才奇怪道:“你问我师母干嘛?”
“爸妈没和你说?”裴严平淡道:“再过几天就跨年了,家庭聚餐,让你师母也过来一聚,毕竟你师父走后,她在江洲也算孤家寡人。”
“跨年夜……”
裴蔓生微愣,这才终于停顿指骨,压笔放纸。
抬眉看向红木窗外,大雪纷飞飘舞,压弯枯枝残叶,堂前那条缓澈溪流彻底冻结,古街老桥上涂化雪剂,落雪不多,但仍是白茫茫一片。
倒是没发现,原来今年就剩几天了。
裴蔓生心中复杂,轻嗯声算作答应。
倒是那边,打着跨洋不嫌麻烦,又提到:“妈说你想参加江洲苏商会,你怎么想的,跟哥说说。”
裴蔓生有些不耐烦了,按照兄妹俩平常的聊天习惯,一个电话交流信息不超过三个点,再多信息也会尽量简化然后快速结束。
但瞧他这架势,怎么还想和自己详谈闲聊?
别说他那边一刻千金,裴蔓生现在也没闲着,很忙,不想聊。
于是语气冷淡:“你怎么了?哥哥,在外面受委屈了?”
裴严:“?”
裴蔓生:“所以来我找疗伤吗哥哥?这样,WeChat给你转过去了,我忙没时间。”
随后干净利落挂电话,给裴严转五万块钱。
毕竟裴严以前也是这么打发裴蔓生的。
裴蔓生毫无心理负担的起身理理衣裙,想到跨年后除夕前的江洲苏商会,届时群英荟萃,她接茶水时胡思乱想着,心中也一片沉重——
“蔓生,今晚出去吗?”
女声沉静,裴蔓生听清后连忙回头,茶水都洒出来些,“不出去了师母!今晚我来排明天的日程三餐。”
徐医师点头,见到茶水溅到她身上,不由皱眉上前轻抖。
“看你最近还算清闲,那些事都忙完了?”
到了下班时间,两人都准备下楼,裴蔓生放下茶杯挽住徐医师胳膊,笑盈盈着亲昵她。
“差不多啦,最后还是接了陈总那单生意,年前医馆只需要维持现阶段供应量就好,年后可能要加大工作量。届时我再招三个糕点师傅,两位后厨人员,一位财务。您看怎么样?”
“运作模式改不改?”
“不改,只是微调。雏形草稿打好了,晚点给您看看?到时候再按照实际情况调整。”
“挺好的,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徐医师对明和堂没什么控制欲,又或者说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听着裴蔓生对明和堂激情的规划,生机勃勃又干劲十足,不由也被渲染些。
“你把明和堂管理的很好。”徐医师轻轻道:“清宜把明和堂交给你是对的。”
裴蔓生许久没听到徐医师提起师父了,也是沉默惆怅片刻,才笑道:“师父是交给你我,不单单是我。”
随后也怕徐医师钻进这悲伤的情绪里,挽着她的手臂坐在堂前木凳上,前堂的灯光向来明敞温和,只是江洲临近夜晚前天际也算明亮,因此只开着浅色灯光。
“对了,哥哥说,跨年夜邀请您到裴府,”裴蔓生笑道:“师……小姨,你好多年没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啦,这次您会去的吧。”
徐医师原本平静的面孔吃完此话后略变,随后语气有些不耐:“你父母说了,我拒绝了。”
“啊?”裴蔓生不解:“为什么?自从师父走后,您每年都是在明和堂过的,前些年我还能在这儿陪着您,明天哥哥回来,我也要回去不在这儿……”
“那你去便是了。”徐医师态度要冷淡些:“一个人,很可怜么?”
裴蔓生不敢说话了。
徐医师到底不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小姨,性格又极端,很多话只能点到即止。
裴蔓生小时候初次见她,便不太敢同她讲话,后来长大成人,师父将明和堂交给她与师母,这才交谈多了起来,最早时两人完全公事公办,从未有过除医馆外的交谈,裴蔓生也一直以为徐医师不需要和厌烦关心。
但曾经见到她夜半被梦魇惊醒,又或者是久居堂前腰酸背痛,裴蔓生才察觉到,这位记忆中清冷孤傲的冷美人,不知不觉中老了。
裴蔓生心疼她,也不敢逼她,温言软语道:“那我吃完饭就回来。”
徐医师也是想到些不太舒服的回忆,她起身准备离开,皱眉道:“陪陪你父母吧,不必着急回来。”
裴蔓生见她想离开,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却见徐医师下巴一点,道:“有人找你,我就先走了。”
裴蔓生以为又是谈生意合作的人来,但此刻都到下班时间了,自然不太想接待,不耐转身想回绝之际,看清来人却稍稍愣住。
他浑身盛雪,眉眼深刻清晰可见,眼神冷淡含霜,瞧过来时视线相触一瞬便分开,随后微微点颌,那是个极为礼貌的动作。
裴蔓生这才终于有了时间飞逝的实感。
她好多天没看见季青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