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莫念没有走成,而是被两个人拉了回来。
裴礼道:“别啊,边嗑瓜子边聊天多有意思。”
而谢尘嚣道:“走可以,走之前能再给我块米糕吗?”
莫念:“……”
莫念:“我看你长得像米糕。”
谢尘嚣懒洋洋往树上一靠,咬着米糕,抬头望着洛水遥和奚行漫的打斗。
她们二人实力强横,寻常弟子甚至难以捕捉到出招,只见忽而烈火腾腾,忽而水涌波澜,分外激烈。
这种水平的比试确实难得,谢尘嚣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
“莫师妹,你还说你跟他不熟?”裴礼愈发感觉被骗,“若是不熟,你怎么能跟他随口开出米糕这种玩笑?”
在裴礼和别的弟子看来,谢尘嚣是一个又拽又傲的天才剑修。演武台上的每一场打斗都凌厉至极,出手就是杀招,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而在演武台下,他更是散漫桀骜,不爱搭理人,说话做事也一概随心,若是他不想听的,即使是掌门亲自来说也无用。
所以,裴礼觉得莫念在谢尘嚣心中一定是特殊的。作为《天澜逸闻》系列的主笔,总有一天他要挖出两人的往事,写成书,狠狠赚它一笔。
就在他浮想联翩时,却听见莫念道:“你也可以这样跟他说啊。”
裴礼一愣:“说什么?”
莫念:“米糕。”
她朝谢尘嚣努了努下巴,又抛了个鼓励的眼神给裴礼,示意他说说看。
裴礼迟疑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慎重地戳了戳谢尘嚣的后背,待谢尘嚣回头后,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我看你长得像米糕。”
谢尘嚣:“?”
谢尘嚣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盯着他几秒,又转过头,继续看打斗了。
裴礼难以置信:“就这样?”
“就这样。”莫念耸耸肩,“不然你以为会怎么样?”
“我以为他会一言不合就拔剑,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裴礼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莫师妹,你怎么如此了解他?”
莫念道:“你说,洛师姐和奚道友这一战,谁会胜?””
“就目前局势来看,两人平分秋色。”裴礼意识到莫念并不想说,于是便顺着她的问题,道,“上次乾坤秘境一战,奚行漫败于洛师姐,只得了天榜第三名。这次她定是有备而来,所以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
上面的对局愈发激烈,灵气肆意碰撞,似乎也在印证裴礼的话。
裴礼余光瞥见专心观战的谢尘嚣,忍不住悄悄跟莫念道:“谢师弟的实力跟她们比起来,如何?”
莫念摇头:“不清楚。”
谢尘嚣剑技精纯,但因为过去未曾接触过修道,灵气水平至今仍在炼气期。
“我猜应该差不多吧。虽说谢师弟修炼时间短些,可他乃是天生剑骨,资质比起两位师姐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假以时日,定能赶上。”
说着说着,裴礼就有些心塞:“真嫉妒天赋绝佳的天才,随便修炼就能超出旁人十倍百倍的努力。唉,我修炼了这么久,至今仍摸不到筑基的边。”
“裴师兄已经到炼气九层了吧?怎么还是外门弟子?”莫念确实有些诧异了。
“我前几年不是忙着赚钱嘛,疏忽了练剑,每次演武比试都拿不出好成绩。”裴礼嘿嘿一笑,“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我定能一举进入内门!要是有长老能看上我,收我为徒……”
他这一说,倒是又让莫念想起了泽芷。
泽芷这段时间似乎在闭关,也不知道演武比式之时会不会出关。
若是能被泽芷收为徒弟,无疑对她有莫大的帮助。可是泽芷并未说“满意”是个如何满意法,她也只能尽力而为。
抬头望去。奚行漫的天阶法器『虹霓』如贯日的长虹,一鞭鞭甩出极烈的火焰,火花四溅,直直往地面坠去。
她根本不在意掉下来的火星会不会灼伤无辜弟子,执着又挑衅地紧盯着洛水遥。
洛水遥素手轻挑『冰弦』琴弦,琴音潇潇如细雨,柔和又不失力度,将火焰一一熄灭,水汽蒸腾,恍若云蒸霞蔚。
裴礼感慨道:“不愧是天榜第二和天榜第三,这阵仗,也只有她们能打出来了。”
莫念道:“我记得天榜每三年一改?”
“对。”裴礼道,“上次的天榜之战在乾坤秘境,这一次……”
“什么天榜什么天榜?”两人的中间忽然钻出来一个脑袋,活泼又好奇地问。
裴礼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的脸后,又是吓了一跳:“圣女大人?”
“你叫我望月就好啦,叫圣女多生疏啊。”
北望月这位圣女大人丝毫没圣女的架子,好相处得不得了 。
她在天澜的这些时日,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不像客人,倒像是半个天澜弟子了。
莫念道:“圣女大人没听过天榜?”
“听过啊,但是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在极北境嘛,很多东西都是只听过,不了解。”北望月道,“你可以叫我望月呀。”
天榜是修真界专门为年轻修士准备的榜单,每三年重定一次排名,排名标准严苛,从修为水平到实战成绩,再到事迹名声,都被考虑在内。
当然,可以选择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那便是参加天榜之战的比试。
莫念介绍到这,忽然意识到,天榜并没有北望月的名字。
她望了北望月一眼,发现也看不出她的修为,应该是特意用某种功法隐匿了。
也是,极北境圣女地位超然,用不着天榜排名这种虚名。
北望月抬头认真观战,道:“行漫好像又变强了。她以前随奚掌门来极北境做客,日日缠着我打架。”
莫念忍不住道:“那结果呢?”
她确实好奇圣女大人的实力。
北望月不好意思道:“我哪打得过她啊。我跟她说别打了,我害怕。可她偏偏要打,害得我每次都得藏起来。”
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完了,要是被她发现我在这里,一定又要找我打架了。”
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惨痛记忆,脸色一变,匆匆跟两个人道了别,头也不回地跑了。
“没想到圣女大人这么接地气。”裴礼望着她的背影,“她好像跟奚师姐很熟?也对,一个极北境圣女,一个掌门之女,认识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两人的态度也差别太大了吧。”
同样都是来天澜做客,北望月客气有礼,平易近人。而奚行漫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可惜我打不过奚师姐。她如此挑衅,我也只能在下面观战,还好有洛师姐在,不然天澜的脸都要被我们丢光了。”裴礼的情绪一阵一阵的,负面情绪转瞬就能抛之脑后,“不得不说,这一战真是精彩啊,同样是修士,她们的实力实在让人羡慕。”
莫念道:“我也羡慕。”
裴礼一愣。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莫念会给出这个回答。
却看天上。
洛水遥顾念着下面有同门弟子在,怕伤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没使出全力。
奚行漫也意识到了,屡屡出险招逼她出手。可洛水遥依旧如此。
看中的对手都没使出全力,这一战还有什么打的必要?奚行漫越发觉得无趣,力道也泄了。
最后,两人平局收场,决定下次找个好地方再战。
洛水遥敛袖收琴,缓缓降到地面,回头一看,自家师弟师妹已经摆上摊了,叫卖声、打闹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洛水遥:“……”
完全不感到意外。
奚行漫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在她万华法宗,所有弟子都严肃规整,哪能如此无法无天?
甚至于,那边还有三个人在嗑瓜子。
奚行漫压着怒火:“他们什么意思?”
洛水遥看过去,回答道:“嗑瓜子。”
奚行漫怒道:“嗑什么瓜子?!”
洛水遥仔细观察一番,沉着道:“瓜子应该来自于后山药园所种葵花,又经一枯峰的药修所炒制。依我判断,是五香味的。”
“?”奚行漫都快被气笑了,“谁问这个了,我问的是他们为什么嗑瓜子!”
两位大师姐在比试,这些个寻常弟子非但不观摩,居然敢磕瓜子?这是拿她当猴看呢?
奚行漫冷冷一笑:“这就是你们天澜宗的待客之道?”
不远处,裴礼不敢相信道:“她居然还好意思嫌弃我们天澜宗待客?”
也不知道是谁直接开着仙舟闯进来,真没礼貌。
莫念道:“嗑瓜子怎么了?”
瓜子好嗑,爱嗑还嗑。
谢尘嚣道:“再给我把瓜子。”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奚行漫自然也听到了三人的谈话,她瞥去一眼,眼神轻蔑,连冷笑都欠奉一个,仿佛根本不值得她耗费心力。
确实也是如此。
奚行漫出身高贵,天资绝顶,生来便有一切。
旁人的吹捧奉承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也不乏有人嫉妒她乃至仇视她,但哪又怎样?
比她弱的,无非是跳梁小丑而已,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她看一眼?
整个天澜宗,唯一能得她另眼相待的也就只要实力相当的洛水遥。
裴礼很不舒服:“她刚刚的眼神,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莫念平静道:“是啊。”
“岂有此理!”裴礼原本想怒而说些什么,看见莫念这么平静,话都噎回了嗓子里。
“你不生气?”
“生气又有何用?”
这样的冷眼和打击,她经历得多了。
若说有没有生气和不甘?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过去的她尚且把情绪流于表面,时时咀嚼体会;如今的她早已学会克制,把情绪压在最深处,分毫不受其影响。
“走了。回去修炼。”
……
奚行漫此次来,自然是为了洛水遥。
两年前她在乾坤秘境惜败于洛水遥,而后潜心闭关两年,就是为了能一雪前耻。
但洛水遥正值闭关的关键时刻,先前因奚行漫挑衅已经强行出来一次,若在比下去,恐怕无法发挥应有的实力。
奚行漫自然也想让对手有最好的状态,也不急于一时,因此赶洛水遥去闭关,自己则在天澜宗小住一段时日,直到天澜宗的演武比试结束。
万华法宗的仙舟就这么张狂而高调停在天澜宗的踏云场,惹得弟子们心有怨言。
奚行漫放话,除非有人胜过我,否则这仙舟就停在这里。
掌门和长老故意不管此事,全交给弟子处理。至于什么面子?问题不大,派出我方泽芷长老,看哪宗哪派还敢嘲笑。
想挑战奚行漫的弟子不计其数,但奚行漫却挑剔,弱者别妄想能入她眼。
最终,她打了八场,八场全胜。仙舟仍停在踏云,仿佛在嘲讽天澜宗的弟子太弱。
天澜宗弟子心中憋屈,但却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闭关的洛水遥,或者最有潜力的新弟子谢尘嚣。
奚行漫却不跟谢尘嚣打。她对这个对手也抱有厚望,因此放话,等演武比试结果出来再说。
若是谢尘嚣打得过洛水遥,她便跟他打,若是谢尘嚣连洛水遥都打不过,也便没有一战的必要。
——“那谢师弟他是怎么答的?”
院中的炼丹炉咕嘟嘟炖着汤,宋瓷竹正在往桌上摆放她从家乡带回来的红糖糍粑和发糕。
莫念蹲在水池边洗菜,清冽的云溪水一遍遍冲洗着从后山采摘的新鲜竹笋和青葵。
“我听说,谢尘嚣他根本就没理会那个奚行漫!”薛英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手里拿着根水灵的黄瓜,狠狠一口咬掉半截,“奚行漫仗着实力强就目中无人,要是有人能让她吃点教训就好了。也该让她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
“但谢师弟不一定能打赢她吧?”宋瓷竹道,“恐怕只有洛师姐这种水平才能与她一战。”
“是啊。”
薛英紧紧抿起唇角,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她也向奚行漫提出过挑战,但奚行漫嫌她弱,根本没理会她。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什么呢?她没说出来。
宋瓷竹柔声细语:“先吃饭吧,水都已经开了。”
莫念把洗好的竹笋和青葵装到竹篮里,提到桌上,一篮子清脆碧绿,看着就爽口。
薛英揽过莫念的肩,举起小酒壶:“师妹啊,你平时不是去练剑堂,就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修炼。瓷竹从家里回来,咱们难得聚一次,会喝酒吗?”
莫念点点头,又摇摇头。
薛英不满:“这是什么意思?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莫念道:“小时候被哥哥骗过喝米酒。”
薛英:“然后呢?你喝醉了?”
莫念道:“记不得了,只记得哥哥被爹揍了。”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有没有喝醉了,米酒是娘酿的,农家土法,应该谈不上喝醉。但她还是睡了好久好久。
醒来时,哥哥刚被爹揍完,疼得呲牙咧嘴,见她醒来,却又立刻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而后便是娘覆上额头拭温度的手心,温暖得让人落泪。
薛英往莫念杯中倒酒,这酒是天澜宗的桃花所酿,名字就叫桃花酿。
灼华桃林不结桃子,大家便想尽办法让它物尽其用。
莫念端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
“喝这么一点,养鱼呢?”薛英摇摇头,十分看不上莫念这种喝法,端起酒壶,仰头一股脑地往喉咙里灌酒。
“阿英你慢些。”宋瓷竹无奈地笑,拿了双筷子,将肉卷下进炉里,片刻后,肉卷变色,“可以吃了。”
她往莫念和薛英碗里夹了肉,然后才给自己夹。
“皎皎还没回来吗?”薛英坐下来吃肉,“演武比试就快到了,皎皎怎么一天到晚不把心放在正经事上。”
宋瓷竹叹了口气:“我劝过了,好像没什么用,下次我再试试。”
“她上次的排名是倒数,这样下去,恐怕都要掉到外门了。”薛英皱眉,“对了,瓷竹你也要注意一点,上次你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别再掉回外门。”
宋瓷竹正在拨弄炭火的手一颤,但薛英没看见,只有莫念注意到了。
“嗯,我会的。”宋瓷竹声音依旧如常温柔。
“那就好。”薛英又拍了拍莫念的肩膀,“师妹,你呢,准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