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云天十一

戒律堂门口。

常语闲看了看谢尘嚣,又将视线落在莫念身上,许久,叹了口气:“唉你们真是……我真是……你们真是……唉,真是。”

莫念辩解道:“我是被陷害的!”

谢尘嚣道:“你就说,雪灵果好吃不好吃?”

莫念:“……”

莫念:“那确实好吃。”

要不是凌师兄说多吃一个,关戒律堂的时间翻倍,她都想一不做二不休,多摘几颗了。

北望月路过戒律堂门口,听说这两人被关起来的理由是吃了极北境的雪灵果,大方道:“多大点事儿,就算我请他们吃的好了。”

常语闲道:“多谢圣女大人好意,但是宗有宗规,恐怕不能放了他们。”

北望月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那好吧。”

她的视线又落到几人身后的戒律堂上,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戒律堂是什么样子啊?这些天我逛了天澜宗的好多地方,还没去过戒律堂呢,能把我也抓进去吗?”

“?”常语闲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他哪敢把圣女大人抓进去啊,恐怕前脚刚抓,后脚极北境就打上门了。

而且,天澜宗将会收到整个修真界的谴责!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北望月有点失望,但好在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不会因为身份就肆意妄为。

她只是羡慕地望了莫念和谢尘嚣一眼,遗憾地离开了。

莫念不太懂北望月羡慕的点在哪里——谁会喜欢关戒律堂啊!

戒律堂跟莫念想象中差别很大,没有逼仄狭小的牢笼,没有惶恐无助的啜泣,没有经年不散的血腥味,更不会担心三天两头就要被扔到决斗台。

莫念恍惚了好久,才在床板边缘坐下。

——对,甚至还有床。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硬木床板。

负责看守的师兄假模假样地训斥她:“谁让你犯事了?这三天不许吃饭!”

然后压低声音:“我看师妹才炼气期,还没尝试过辟谷吧?不吃饭怎么行,回头师兄给你偷点馒头。”

莫念扬起嘴角:“谢谢师兄。”

师兄挠了挠头:“嘿嘿,多大点事儿……哎哎,师妹,你也不用感动哭吧?”

莫念眨了眨眼睛,逼退眼中的水意,笑道:“没有哭。”

没有哭。

她以前就是跟哥哥这么说的。

小时候,哥哥最喜欢对她做恶作剧,常故意把她抱到槐树上。

“不是你自己想学爬树的吗?怎么把你放上来后,反而吓哭了?”

她抹了把眼睛,强撑着:“没有哭,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哥哥咧着嘴笑,笑得特别灿烂:“真的吗?那太好了。你待着吧,哥哥我就回屋啦。”

“你、你别走!把我放下去啊!”

最后的结果是哥哥挨了爹的一顿揍,疼得呲牙咧嘴之际,反而看见妹妹眼眶红了。

哥哥慌了,手忙脚乱地擦去妹妹的眼泪:“爹打得不疼,真的不疼。你怎么哭了啊。”

“没有哭。”妹妹嘴硬,“我是觉得爹打得太轻了,就该打重一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当时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终有一日也会失去。

后来,爹娘离世的时候,街边流浪的时候,关在牢笼的时候……

她都没有哭。

因为有哥哥在,所以可以哭。但又因为有哥哥在,所以不要哭,不要让哥哥担心。

好像无论在怎么样的逆境中,哥哥永远在她面前笑着,说万事有他在。

如今哥哥不在,她就更不能哭。

指甲深深按进床板中,莫念轻而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灵气在体内缓缓游走。

被关戒律堂也不是件坏事。至少戒律堂环境幽闭寂静,很适合修炼。

听说有弟子为了逼自己一把,专门犯事,好被关进戒律堂潜心修炼。还请负责看守的师兄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自己修炼:“师兄,你如果看见我不修炼,就杀了我,但不能真杀。”

师兄问他是不是被关傻了。

莫念还没修炼多久,就听见谢尘嚣把牢锁晃得叮当响:“这就修炼上了?真没意思。”

莫念道:“你别跟我说话,我烦你。”

谢尘嚣道:“你烦你的,我说我的。”

莫念:“……?”

谢尘嚣道:“你还是要去找你哥哥?”

莫念道:“嗯。”

谢尘嚣一边用灵气化成的小匕首拨弄锁眼,一边问:“还是你那次所说的冥然秘境?”

莫念道:“嗯。”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这个秘境名字还是有次她和哥哥逃出来,在狱卒口中偷听到的。可如果她想探听到哥哥的消息,这是唯一的去处。

谢尘嚣嫌匕首用得不顺手,隔着铁栏向莫念伸出手:“簪子。”

莫念拔出发间仅有的一根细素簪,一只手拢住将散的黑发,另一只手将簪子递给他:“用完赶快还我。”

谢尘嚣接过簪子,捅进锁眼,装模作样地又是戳、又是挑。

其实他根本不会撬锁,只是在玩。

谢尘嚣:“我记得各大宗门能进秘境的人数都是有限的,如果你拿不到资格的话……”

“没有这种如果。”莫念道,“我会拿到资格。”

谢尘嚣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并不怀疑莫念会拿到资格。

世人皆说他出剑杀意太重,不留半分退路。殊不知真正不给自己留退路的是她。

认识她的第一天,她便跳了两次海,确实罕见。

谢尘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动作不由一僵。

果不其然,莫念压着怒气的声音响起:“谢尘嚣,我的簪子!”

簪子卡在锁眼,断裂了一半,显然不能用了。

谢尘嚣默了默,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根簪子,取出来给她:“用这根?”

莫念认出这根簪子就是上次他要送她那支,本想拒绝,可是一直拿手拢着头发也不是个事,只好接过:“你那里有簪子,为什么还要用我的?”

谢尘嚣:“因为忘了。”

莫念重新把头发绾好,道:“我要修炼了,你别跟我说话。”

“行吧。”

谢尘嚣懒洋洋躺到他那张小床上,一只腿随意支起,双手枕于脑后,闭上眼睛睡觉。

莫念坐到床上,忍不住又摸了摸床板。

她以为关进戒律堂会唤起不太好的回忆,实则没有。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

天澜山脚,集市。

一身魔气的青年披着黑斗篷,兜帽遮着大半张脸,沉默地行走在世人之中。

诡异的是,这青天白日的,却似乎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青年转过拐角,走进小巷,径直走向一户早已关门大吉的小店。

“我还以为你会想办法偷溜进天澜宗看她。”店中女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青年沉默了片刻,道:“正事要紧。”

他取下兜帽,露出苍白而俊美的一张脸,一双眼睛漆黑冷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丝光亮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