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问他的功课时,都是单手捏住他肉嘟嘟的小脸儿把玩,乐此不疲,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好玩在哪里,但他手小,只好捧住知远的小脸儿可劲儿揉,揉得眉眼挤作一团。“昨天教你的字,还记得几个?”
知远也见父亲这样问哥哥功课,以为是家里的“传统”,就任哥哥揉着脸,自己则认真的抠着小指头细细算了算,奶声奶气道:“不多了,不多了……都被哥哥揉漏了……”
云昭顿住手,大睁着眼睛,“漏哪了?”
两人开启了一波“童言童语”……
宋均在这御药房养了二十多天,脑子日渐清晰,人却依然很瘦。常年习武的云树抱起削瘦的宋均完全不是问题,可那是以前……当云树无奈又宠溺的打横抱起宋均时,微不可查的拧眉,又若无其事的展开笑颜。
走到宋均的小榻前,不过几丈地,云树出了一头汗,心脏狂跳,借给宋均倒水的功夫抬袖抹了汗,将水杯放到榻边的小桌上,急急慌慌道:“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抓药。”
宋均看着云树为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有点甜,不,有好多甜……
云树逃到药房身子已被虚汗浸透,忙乱的吞了一粒药,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宋均混沌数年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以前忘记的事,也想起了些,但身子终究没好全,才会腰困如折。云树在宋均之前的药方里又加了六钱肾四味,六钱骨碎补,交给云庭拿去煎了。
那日,云树与云河在勤政殿找到了密室的开关,而那并非密室,而是一条幽长的密道。云河进去查看发现密道直通城外。
云树对着與图立了一夜,综合她对赵琰书房的观察与赵琰的了解,将赵国可利用的力量思谋个遍,高瞻远瞩,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夏国。
夏国异动,真国能收到讯息,赵国也当有讯。
云树挟天子以令诸侯,止住赵国在长江岸的兵势,抽出一半真国将领由赵拓带领,带着云树准备好的军用物资——用和谈的银子与绸缎周转而成——沿淮河而上。
夏国主拓拔恭收到沈潜带来的赵皇帝许诺的好处,虽然风险很大,但夏国皇帝的勃勃野心再难藏住,况且他本就意欲一试!
月暗星稀之夜,亲率八万夏国铁骑围住兰州城,意图小试牛刀,没想到却折了马蹄!兰州城竟早有准备,八万夏国大军攻了一夜,兰州城墙纹丝不动。突袭无效,夏国大军只好暂时回军三十里扎营。
第二日午后,拓拔恭再来,远远就看到兰州城外多了黑压压的一线,手下来报是真国大军。拓拔恭不由暂止了行军,亲自骑马奔上附近高地查勘。
森然有序的真国大军已在城外摆开阵势。数万大军鸦寂无声,只待君入瓮!这让拓拔恭又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沈潜带来的消息或许不实,可他自己的部下收集的消息也证实真国大军深陷长江岸,这数万严阵以待训练有素的真国大军从何而来?昨晚偷袭未能占到便宜,可也未曾吃什么大亏。如今虽有一丝不安,但绝不能后退。
短暂的停留后,夏国铁骑挥军而来,也不打招呼,只想让结果说话。数万马蹄马蹄迅卷如疾风,卷起滚滚沙暴!
七里!真国大军无动静……拓拔恭让自己操持镇定!
五里!真国大军无动静……拓拔恭说服自己弓箭射程有限,所以真国才没反应。
二里!真国大军无动静……拓拔恭心慌了,然而还没等他形成什么意见,就听到自家军队的叫嚣声中分辨出真国的军队的嘶吼,与此同时天空出现令人瞠目结舌的粗大箭羽,前部铁骑——人着铁甲,马也着铁甲的纯正铁骑——纷纷失蹄,实际是被那粗大的箭羽连人带马射了个透透!而紧跟的人与马控制不住惯性接着冲,被绊,被射,自相践踏又倒下一批。
后面的骑兵不知前面发生之事,或者看到那凶暴的利箭将身负重甲的马匹拦腰射断,心惊的同时却控制不住马匹的惯性,又倒下一拨。
后面的人马反应过来要向两侧调转马头,却发现真国大军不知何时探出两翼,阻了他们的去处,令人胆寒的箭羽再次飞射而来!
夏国大军彻底乱了阵脚,箭羽止息赵拓率真国大军杀将上来。
兰州城外烟尘弥漫,杀声震天!
那粗大的箭羽是经辛坦之改造后的“八牛弩”强悍的射程达到令人发指的一千五百步!八牛弩是将三张巨弓固定在四角木架上,以硬木为杆,铁片为翎,用百人绞轴张弦,专人瞄准后,由大力士用巨斧击发床弩。
从云树收到完颜沧月的传书,就给出图纸,让那拨造船的工匠开始尝试造弩。最初一批不太好,连造三批后,云树着人将这批工匠送到了距离兰州不远的金州。由游荡在金州附近的云端暂且放开曲乐安民心之事,负责锻造弩箭。汇聚云家在真国的所有人力物力,往金州输送物力。夜以继日的忙碌,直到昨晚,三百张校正检验完毕的“八牛弩”连带三万支箭羽终于送达兰州!
辛坦之研制一辈子的用来克制真国骑兵的“八牛弩”第一次出场,就将夏国骑兵与国主杀得胆寒!若当年辛坦之得到重用,赵国又怎么会有如今南北分治的局面,就连小小夏国都想瓜分中原!所谓国运龙脉,又何尝不受人的影响呢?
兰州一战,拓拔恭与他父亲攒了几十年的家底被打得稀巴烂。拓拔恭很有自知之明,当即递交国书恳请做真国的属国。兰州城内坐镇的完颜沧月捏着那金灿灿的求和国书,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此时,多日湿闷天气的江州受卷入内地的海洋风暴的影响,突降暴雨,鄱阳湖生生被灌满,一时间,信州、江州、蓟州、池州皆被水势牵连,连带建康府都有水势之险!
长江岸边正谋划回军建康,搭救圣上,首批抵达杭州的赵国大军收到了一道金灿灿“如假包换”的圣旨,圣上命他们分派至鄱阳湖及长江沿岸解救灾民于危难,圣旨上还附了他们各自的分工。而身体基本痊愈的赵琰已被云树狠灌两天汤药。
赵琰望向跨进门来的云树。多日未见,云树愈发的瘦了,月前还见到她的倾国容颜,如今少了许多神采,宽大的衣服都遮不住她瘦削的骨架,连两只一贯顾盼神飞的眸子都透着深深的疲累。
云树背手立在赵琰榻前,语气不显沉重,更像是照本宣科。“五日前,鄱阳湖暴雨,长江沿岸皆有洪讯!我已替你将长江岸的十万大军分派至鄱阳湖与长江沿线各地……”
赵琰极为吃惊!一手按在枕上撑起身子,“你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玉玺?”
赵琰说让云树摄政,却并没有将玉玺交给她,难得显露出言行不一的窘态。
云树翻遍勤政殿,只找到那条密道!只好……“萝卜刻的。”仿着赵琰割喉前拿来的那册国书上的印玺。从命令赵军止战,到一系列政措,都是拿她刻的萝卜章盖的!
赵琰安静的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好——萝卜都能调动他的千军万马!调动他的百官百姓!他藏着那块石头还有什么用?
云树没有与赵琰闲话。“救灾人员是分派好了,但物质还要赵皇帝亲自筹措。”
“你?……”
“我要走了。”
“……去哪?”
“与你无关。”
“拓拔恭无法做黄雀了,他自身难保。江山还能不能继续坐下去,就看你这次能不能拢住民心,拢住多少民心了。”
“……”
“走之前,我还想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跟修仪道歉。”
“道什么歉?”
“你不知道吗?”
赵琰明白云树所指。“那是我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要做的!”
“我认识他的那些年,他都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潜入宫廷刺杀你,于他的身手来说,并不是难事。那年,完颜澈都险些死于他之手。你说,他为什么一直没做?”
“你想说什么?”
“他曾是你的伴读。与你有数年朝夕相伴之谊。可待你登上大位,转身就将他全家屠戮。除去那所谓家国天下的重担责任,你难道不该向他道歉吗?”
“焉知不是我有意放他走的?”
“你们都是由相同的老师教授,我想他是理解你的政治抱负,那也与他的理想相关联。所以他放弃自己惊才绝艳的天资,宁愿自己沦落尘埃,也一直都没对你做什么。”
“……”
赵琰并不情愿,而云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消耗。“若你愿向修仪道歉,我答应免你一年岁币。”
赵国内忧外患交加,此次牵连多个州府的水灾,不仅要多方筹措赈灾银两,修筑堤坝,来年,甚至三年内这些原本富庶之地都未必缓过来!拓拔恭受他怂恿与真国叫嚣吃亏,回头必跟他找事……而云树跟他谈下的一年的岁币也不算少数!赵琰心动了。“你真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