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听到云昭又奶又怕的声音,猩红的眸子恢复了理智。云昭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抓住云树垂下的手,“母亲,你怎么了?昭儿害怕~”
清醒过来的云树恢复了正常面色,眼中血色逐渐褪去,但云昭与完颜沧月都看到了。
云树见云昭吓成了个“小可怜”,推开完颜沧月,将云昭捞到怀中抱住,“母亲只是做噩梦了,昭儿别怕~”
缓过来的云昭在云树怀中呜囔道:“母亲别怕,昭儿也在~”
完颜沧月犹盯着云树的眸子,“眉儿梦到什么了?”
云树半垂着眸子,整理她的那个血色的梦。
云昭为了分散母亲对噩梦的记忆,继续在云树怀里呜囔道:“母亲,刚才月亮红了,好吓人!昭儿是被红月亮吓到的……”
云树忽然抬眸,晶亮灼人,抱起云昭,鞋都没穿就三步两步冲到门外,却没有看到云昭口中的“红月亮”。
血月出现不足一刻钟就消失了,而庭院中护卫皆被震撼到,犹仰着脑袋立在原地。
云树回头问紧跟出来的完颜沧月,“月亮真红了?!”
完颜沧月盯着云树的眸子点头,“嗯。”
“红了多久?”
“不足一刻。”
云树又转头看月亮的位置,这才意识到天黑了,眸色复杂在院中各处看了又看,又一再抬头看月亮。
完颜沧月躬身将鞋子放到云树跟前,柔声道:“穿上鞋子。”廊下石砖被太阳暴晒一天,温热未褪,直接踩上于身体不好。
见云树再次陷入沉思没有反应,完颜沧月抱起云树连带她怀里的云昭,坐在了门槛上,闷头将两只鞋子亲手给她穿上,抬头时正好对上云昭吃惊的大眼睛。
完颜沧月向云昭道:“昭儿~”
云昭吃惊之下,眨了眨眼睛。
完颜沧月神色与语气既宠且哄,“以后叫爹爹好不好?”
云树猛然回过神,发现她如今尴尬的姿势,怀里还抱着昭儿,想要起身,却被完颜沧月抱住不让动。
完颜沧月看她一眼,又向云昭哄道:“以后爹爹护着你和你母亲,爹爹还会经常驮着你玩,带你出门抓蝈蝈,捉野兔,好不好?”
云树抱着云昭从完颜沧月怀中挣出来,“你胡说什么?”
完颜沧月紧跟着起身,偏执的捧住云昭的小脸,“昭儿,叫爹爹~”
云昭小肉脸颤抖着,嘴唇颤抖着,终于憋出一声尖叫,“啊!!!”两手胡乱的拍着完颜沧月的手,口中犹尖叫着:“二哥你都没洗手!没洗手就揉昭儿的脸!你刚才还在握鞋子!!”
云昭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
“母亲~快给昭儿洗脸!洗脸!母亲!!”云昭都急哭了。
云树敛了纷乱的思绪,拂开完颜沧月的手,抱着炸毛的云昭进屋给他洗脸。
完颜沧月眼见云昭眸中有所意动,万万没想到,他费心的哄了好些天,竟然在云昭的小洁癖面前功亏一篑!他知道云昭有小洁癖,没想到他严重到这种程度!他情绪偏执之下也没想到这层!!
屋里一盆水洗完,云昭犹嫌不够,还要人再打水来。云树觉得云昭这个反应有些过了,哄道:“好了,好了,脸已经洗干净了。”
“可是,母亲……”
“母亲今天穿的新鞋子,就在院中走了几步,不脏的……”
“母亲……”云昭汪汪眼泪拼命憋在眼眶里打转儿,更显十二分的委屈。
“母亲保证,真的已经洗干净了,昭儿都不相信母亲的话了吗?”
云昭的眼泪含不住,连珠串儿掉下来,窝在云树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
“怎么了嘛?”
云昭哭得抬不起头。他这一会儿,已经连受几番心灵惊吓。
云树向走进来的完颜沧月道:“你先出去走走吧。”
完颜沧月僵硬的顿住脚,“眉儿,我有话与你说。”
云昭听见完颜沧月的话,哭得更大声。
云树拧眉,“我知道。晚点再说。”
“不能等。”
怀里的云昭竟哭得哄不住,还有,这些日子云昭在他的宠物堆里玩的不亦乐乎,小洁癖好了许多,他什么时候洁癖又变严重了?这成了云树眼前唯一重要的事!唯一关心的事!!
完颜沧月竟跟昭儿较劲?!“有什么不能等的?半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察觉云树语中竟有些不耐烦,完颜沧月拔脚走了——这一会儿功夫,为了云昭,她已经是第二次推开他了!敷衍都不愿再敷衍!!
完颜沧月走后,云昭哭声渐渐止了。
“怎么了?是吓到了吗?”云树柔声探寻。
云昭哭得打着嗝,“二哥他好吓人!!”
云树抚着他的小脑袋,“不怕,不怕,他不吓人的。他待昭儿不是很好吗?你们下午不还玩得好好的吗?还一起在榻上午休,一起吃西瓜来着?”
见母亲歪解了他的意思,云昭仰起脑袋道:“母亲说我像父亲,可是二哥容貌像义父,我们一点都不像!他刚才的样子好吓人!他不是我爹爹……”
本来下午玩得好好的,云昭甚至产生了那就是他父亲的错觉,可是刚才完颜沧月执拗的捧住他的脸,竟让他生出无穷的怕。小云昭找爹爹,他觉得他的爹爹不该是这样的。
云树愣住。
“母亲~”云昭晃着云树的手臂。
云树拍拍他。“我们昭儿有爹爹,他不是你爹爹。好了,别哭了。”
“母亲,我怕二哥~”
“母亲会说他的,让他以后不要这样对昭儿。还有,昭儿啊,以后不要管叫他二哥了。”
“母亲?!”
“母亲因为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才带你进宫待了几个月。以后我们都不回那宫中了,也不再见你义父。他本是母亲的师兄,以后也是,所以,你要叫叔叔。”
“可是母亲……”
“昭儿是母亲最珍贵的宝贝,他不会伤害昭儿的,不要怕。因为那血月的缘故,他有要事,想与母亲商谈,所以情绪才有所失控。他不是故意吓昭儿的。不要怕了。”
“是吗?”云昭的大眼睛里写着怀疑。
云树揉揉他的小脸儿,“是的呀。”
云昭咬着嘴唇默默接受了母亲的解释。
云昭哭出了一身汗,云树唤人打水给他沐浴,哄着他边洗边玩,忘了刚才惊吓与疑虑。沐浴完,云树又陪他用了晚膳,给他布置了功课,让云天在边儿上看着,这才抽出身子去找完颜沧月。
这时,距离她与完颜沧月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院中、屋中都无完颜沧月的身影,云树问过完颜沧月的护卫,便提着盏灯笼出了小庄园,循着后面的小径,朝一片暗黑的林地走去。没了四围的墙,风终于有些夜的清凉了,将身上的薄汗抚去。待步入林中,闷热重新聚来,一起聚来的还有嗡嗡、切切、呱呱、咕咕、唧唧、啾啾的杂乱蚊虫蛙禽各类的夜鸣,生机勃勃的夜闹生物。
云树不知道大晚上的,他怎么非钻进这林子里,灯笼浅浅的光辉只能照亮尺寸之地,她看不到完颜沧月的影子,惯性的唤了声,“宏哥哥?”
云树听到右侧小路上有什么东西擦过空气的声音,侧身便看到一丛萤火虫在草丛中莹莹升起。云树提着灯笼向萤火虫走去,刚靠近,又见右前方不远处,又一丛萤火亮起,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路引。
话本中的萤火,时而幽魅可怖,时而迷离可爱。如今近前来看,确实很美,一颗心半吊起来,摒着半口气,因为觉得一步步像踩在自己心尖上?
在路引的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云树面前。萤火散去,只余云树的灯笼浅浅照出完颜沧月朦胧的轮廓。
“喜欢吗?”
“嗯。”云树面色平静道。
“以后,我会学着为眉儿准备更多心意……”
云树理智的打断他的话,“你刚才急着想与我说什么?”
“留在我身边。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只守着眉儿。给眉儿一个家。以后万事有我,眉儿你再不用奔波操劳了。”
云树紧紧抿唇,“我不能答应你。”
“以前都是我不好。现在我知道那些事,是我想错了,做错了。你能感受到,昭儿想要一个爹爹。还会有人比我对昭儿更好吗?”
“你今晚吓到他了。”
完颜沧月怔住。
云树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想去前线,抓住赵琰。待我这一执念解了,想明白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你不能去!”
“理由?”
“我不放心。”
“从以前,到现在,你关注的就只有自己的意愿!”
“为了昭儿,你不能出事。”完颜沧月换了个理由,但仍不松口。
云树觉得胸中一股怒气升腾起来,“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听听我说的话?我说,我想去!我想,去!我!想!!去!!!”
完颜沧月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生气了。“眉儿,你怎么了?”
云树甩开完颜沧月的手,连带手里的灯笼也摔到地上,轰轰烧起来。
火光照亮云树的脸,没了平日或平静,或假笑的样子,她很痛苦。她的痛苦都是自己与自己为难,自己逼自己。她总是尽全力让他人少些为难,可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可有人心疼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