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辰,早过了子时了,太医署一走水,丽妃娘娘飞快的便跑来了,还衣饰齐整!这非常惹人怀疑——丽妃娘娘又作妖,并且这回作到陛下头上了?
领头的禁卫军拿手肘撞撞身边的兄弟,那兄弟会意,立即收刀,回身进了寝殿。
丽妃意识到陛下不好了,再管不了那么多,急切的向寝殿方向道:“陛下怎么了?让本宫进去!本宫要去看陛下!”
丽妃这么一闹,更像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关系到陛下的安危,丽妃简直像是开了神通,只听她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声质问禁卫军:“太医呢?太医哪里去了?陛下?陛下?”
“丽妃娘娘请噤声!”思危拧着眉头从寝殿赶出来。
这么些年了,连完颜澈身边的禁卫军首领思危都熟悉了丽妃娘娘的套路。丽妃娘娘舍得给自己的亲儿子下药,来博陛下的关注,但绝不会舍得对陛下做什么的。
这种畸形的感情,思危不是很理解,但他能不能理解并不重要。
思危清楚:陛下平日虽然厌烦了丽妃娘娘的那些作为,可是丽妃娘娘对陛下那小姑娘般的心思,陛下并不觉得是假的。是以,这些年,丽妃娘娘恩宠不在,二皇子也不在身边,陛下却也从未薄待她。
丽妃急切道:“陛下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思危耐心劝道:“丽妃娘娘,陛下有时间会召见您的。你这般在殿前呼喊不合适,尤其是在太医署走水时,会引起恐慌的。”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并不想看到您这般。”
思危的最后一句话并不合身份,但对丽妃来说却是最有用的一句。
丽妃声音小了下去,还带上了恳求之色,“陛下究竟怎么了?”
“陛下只是连日操劳国事,累到了,并无大碍。”
思危清楚,宫中走水并非小事,陛下却不露面,这很容易引人猜测。他越是完全不承认,越是引丽妃娘娘咋呼。思危敷衍着丽妃娘娘的担忧,自己心中也是焦急万分:这都好一会儿了,两处的太医,一个都没请来!
丽妃追问道:“太医说的?可开了药调补?”说着脑中灵光一闪,言语无序道:“太医!太医!我给陛下举荐一位太医!”也不等思危说话,就回头对小宫女道:“快回去,将唐大夫叫来!让他跑快点!慢了的话,看我回头打断他的腿!”
思危也惊诧于丽妃娘娘那里竟然还有大夫?宫中可没听过有个唐大夫……不对,“大夫?”宫中只有太医!哪来的大夫?
丽妃娘娘没理思危的话,她满心都是完颜澈的安危,根本没听到。交代完宫女,她就要挣着身子往寝殿内闯,被思危拦住,认真“审问”道:“丽妃娘娘,宫闱之中,哪来的唐大夫?”
丽妃不耐烦且言语无忌道:“前些日子给月儿写了书信,说到本宫睡眠不好,常整宿整宿睡不着,他就从民间给本宫找了个大夫,今天刚到。”
话音刚落,那个唐·大夫·昭遇就跌跌撞撞跑过来了。
丽妃娘娘等着陛下去看她,等的整宿整宿不睡觉,所以太医署走水时,她衣饰整齐,跑的那么利落,因为她根本就没睡。
宫人发现久未好好安眠,精神不太正常的丽妃娘娘竟然在宫内走水时不见了,就赶忙带人出去找。
唐昭遇肩负医治之责,不能任由丽妃娘娘发作而不管——若丽妃娘娘坏了完颜沧月的事,他唐昭遇,唐家不定又要跟着遭什么殃!他的身份不适合在宫中行走,但也不得不去!
唐昭遇就是这样,被丽妃身边的小宫女给一路拖了过来。
丽妃娘娘睡眠不好,思危前些日子也有耳闻。陛下知道后,只是让太医署的大夫去看了,后续便没关注。思危也没想到,丽妃娘娘的病竟那么严重,连一惯不怎么管她的二皇子,即便身在前线,也费心的给她寻了个大夫!
思危为难又着急,一颗心跟被利爪抓挠一样:这大夫是二皇子为丽妃娘娘请的,叫来给陛下看诊不合规矩;陛下有恙,二皇子理应避嫌!虽然二皇子远在前线,二皇子手下的人也应避嫌,但宫内太医这会儿还未请来,陛下龙体更是要紧!
在丽妃娘娘一再保证下,思危终于拿了主意,送唐昭遇先进去看诊。
丽妃甚至羡慕唐昭遇的大夫身份,对着寝殿的门望眼欲穿!
唐昭遇刚进去,那两个禁卫军就护着衣衫不整的严太医来了。
丽妃听到脚步声,回身就看到严太医雪色寝衣外胡乱罩着外衫,衣带子都来不及系上,就被两个禁卫军连拖带拉的架过来——严世真从被窝里被拖出来,也是抗争了两下的,而后意识到完颜澈都不觉得他这样辣眼睛,就直接拖他过去,那他一个洒脱之人就随便好了。
虽然觉得有些辣眼睛,丽妃也顾不上非礼勿视了,只催促道:“快进去!快进去!”倒是一直不慌不忙的严世真忽然窘红了脸,幸亏夜色够暗,悄悄系上衣带,垂眸进了寝殿。
严世真看到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躬身在龙榻前,小心翼翼的诊脉,奴相十足。他自己也变成这样了吗?想到这里,严世真努力挺挺脊梁。
唐昭遇察觉有人进来,但他不敢乱看,严世真仍然从侧面轮廓认出了唐昭遇,禁不住面色一沉——唐昭遇这个老东西回来了,那,那个完颜沧月……再瞥一眼榻上面色难看的完颜澈……
严世真觉得事情走向,好像不太好,心内重重叹了口气:完颜沧月折腾这么多年,山河都因他变色,连带眉儿也一直不得安生!这是最后一步了吗?若任由他行事,以后,眉儿尴尬的身份又该怎么办?
他已经不敢去想老友云进同了。眉儿婚事一再受挫,还为了救他的一把老骨头,去与人做了妾!他早已没脸去见云进同了!
严世真还没回过心思,思危已经等不及,三步两步跨过来,连扶带拖,将严世真弄到了龙榻前。
老是被严世真絮叨的辛坦之去了之后,近些年来,严世真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但关系到云树的事,他嘴里不说,心里也念叨不止。
看到龙榻上双目紧阖,面色很难看的完颜澈,严世真心里已对病情了解个七七八八,便禁不住又在心里骂起来:完颜澈这个王八蛋,一把年纪,还以他为质,霸占眉儿!遭报应了吧!老东西!
思危这还未直起身子,外面立即就有消息禀报。
“大人!有一队羽林卫不听调度,说宫中恐有变,执意入宫护驾。”
思危这一会儿的功夫,眉头拧了又拧,皱出深深的“川”壑。思危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因为严太医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以为他是年纪大了,还没睡醒。
思危控制住心中焦灼,沉声唤了声,“严太医!”
严太医不为所动的淡淡瞥了他一眼,微微拧起眉头,又继续出神。
“人精”吴音带着哭腔凑上来道:“姝妃娘娘临行前,还要陛下保重龙体!这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忽然就……姝妃娘娘知道了,一定心疼坏了……小郡王要是看到陛下这样,怕也要吓坏了!”
严世真的出神又被打断,狠斜了吴音一眼:完颜澈这难看的样子,为什么要让宝贝昭儿外孙看到?内监在宫中久了,个个儿人精!惯会七扭八歪的说话!
“严太医!陛下,究竟是怎么了?您快为陛下看诊啊!”思危的焦急已经要压不住了。
严世真语气不太好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在思危心中,相对于那个什么唐大夫,严太医还是可靠的,抱拳道:“有劳严太医了!你们几个守好陛下!”说完还给吴音使了个眼色,吴音会意的轻点了下头。
思危退出寝殿。
吴音示意唐昭遇让开。唐昭遇窘迫又“害怕”的起身,让出位置。
严世真也没看唐昭遇,顺手按住完颜澈的脉,微微眯着眼睛,思绪又延开:余宏,或者说完颜沧月是个固执的孩子,决定了的事,就不回头。要不然,他和眉儿,也不至于是今天这样尴尬的身份、处境!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弑父这样的事……倒也……唉……不想管这些混乱的皇室密事,可事已至此!若是留下完颜澈,以后眉儿为难,又该怎么办?
严世真想了一圈,抬手按上了完颜澈的脉,过了会儿收了手,没有回应吴音满面的急切,而是看似自然的向唐昭遇询道:“这位也为陛下按过脉,可有结论?”
在吴音审视的目光中,唐昭遇语气怯弱道:“陛下只是看着凶险,应无大碍。”
唐昭遇回话时,严世真认真的捕捉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与神情。
吴音闻言一喜,但仍不放心。
“真的吗,严太医?”
严世真收回目光,又瞥了眼完颜澈,缓缓点点头。
吴音追问道:“那陛下何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