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七章 依依满别情

黄昏将至,最后的晚阳金灿灿的洒满麦田。原本尚青绿的麦田,裹上了一层金色,像是预示着今年的丰收之景。

一个偏僻的小庄园门前,立着数十匹骏马,英姿飒爽的军旅儿郎皆换上了百姓的普通衣裳,一片肃然的立在马前,只等一声号令。

云树失血过多的脸庞,本来泛着不正常的白色,这会儿在斜阳映照下,肌骨却像是无暇暖玉。眉色翠微,一双眸子如秋水莹莹,却又潋滟三春秀色。晚风轻掀衣袂,更显仙姿佚貌,佳人倾国。

然而,这般美貌只落入完颜沧月一人眼中,其他人都恭敬垂眸,不敢乱看。

斜阳中,完颜沧月一身玄色衣衫,在明暗光影的衬托下,更显高大英武,俊朗不凡。

自昨晚起,云昭脑中就有很多疑问,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好好询问。

这会儿,完颜沧月抱着他,他认真的打量这个容貌与义父很像的男子,打量这个他并不熟悉的二哥似乎与母亲关系很好。可是,二哥抱他的手法很是娴熟,还温柔的在他后背轻拍,让他觉得舒服极了,甚至有点犯困,不免抱住完颜沧月的脖子又偎了偎,眸色迷蒙的想:二哥可比其他完颜兄弟好太多了!

云昭亲昵的举动,让完颜沧月心中一片柔软,手也更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脑。

完颜沧月抬眸望向云树温柔的目光,他觉得这一刻是人生至美!他忽然生出一种:哪里都不想去了的冲动,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

“眉儿,等我回来接你!”

云树对他温柔一笑,“嗯。”抬手拍拍昏昏欲睡的云昭,“昭儿,醒醒~”

云昭费力睁开已经迷蒙起来的眼睛,小脑袋贴到了完颜沧月脸颊上,奶奶的唤了声“母亲~”

“下来了~”

“喔~”云昭扭过脸,用小手亲昵的捧住完颜沧月的脸蹭了蹭,“二哥有空多来看我啊~”

原本含笑的完颜沧月面色一僵,揉揉云昭的小脸蛋儿,弯腰将他放到地上。

云昭乖巧的去牵云树的手。

完颜沧月在云昭看不见的角度,握住云树的另一只手,意味深长道:“下次见面,我让昭儿换个称呼,可好?”

云树低头对云昭温柔的笑笑,将云昭的小脑袋揽到自己身上。小个头儿云昭顺势抱住她的腿,眸中带着仰慕的之色,抬头仰望好大英武的二哥。

云树抬头又对完颜沧月一笑,”你哄得他愿意就好?”

完颜沧月只当她默许了,笑颜璀璨起来,握紧云树的手,“他会愿意的!等我!!”

云树点头。

完颜沧月很想抱抱云树,汲取最后的力量,碍于身边的云昭,他紧了紧掌心握着的手,又一次询问道:“你身子要好好调养,让唐昭遇留下来吧?”

云树想起下午被申思尧骂红眼睛的唐昭遇,往完颜沧月身后看了看,“我已无大碍。唐二叔?”

唐昭遇上前一步,身子躬的更低。

“您请吩咐。”

云树松开云昭与完颜沧月,迈出几步,扶起被世事压弯脊背的唐昭遇。

“二叔,各人的辛酸辛苦,各人知道;各人的际遇人生也全靠自己。”顿了顿又道,“我义父的医书已经写的差不多了,等您一起观阅呢。”

说起严世真与他的医书,唐昭遇终于抬起头,眸中闪着亮光,“这么快?”

“义父半生辛苦,多为我操劳,全赖近年的时光安谧。唐家众人,我已在京郊安置好,安盛哥哥的医术进步也很大。待事情尘埃落定,二叔就可以安心写书了。”

唐昭遇昂起来的头,微微垂下,“愿,望严先生项背。”

“二叔,此行,有劳您照护宏哥哥。”

唐昭遇躬身捧手,恭谨道:“自当竭尽所能。”

云树回头看完颜沧月,完颜沧月目光坚定的对她点了下头。

光影暗淡下去的乡间小路上,风尘远远弥漫开来,云树身子晃晃悠悠的站不住了。

云河忙上前扶住她。“云爷~”

“母亲~”

云昭张慌着小脸,努力擎着稚嫩的小手,让母亲撑住。

云树握住他的小肉手,安抚道:“母亲没事,只是站的久了,有些累了。”云树揽着云昭在门槛上坐了许久,直到小路上远远近近点尘埃落定,夕阳抽去最后的光辉。

云树声音沉重的唤道:“云岭~”百悦

云河上前道:“云爷,我是云河,云岭去做事,还没回来。有什么事,您尽可吩咐我。”

云河的恭谨,让云树忽然鼻腔发酸,掩住眸子,不再看他。她觉得既愧且疚?

“云爷?”

“母亲?”

云树垂着眸子道:“青山书院山脚下,有一座新冢。你,去接云岭,送他回济阳……”

云河满面惊诧的望着云树,不知道自己听了什么?!“岭?岭哥?您说,说……”

云树盯着地上的浮尘,继续沉重道:“以云家子嗣的身份,葬入我云家祖坟,以后,他就是我哥哥。”

四朵云自她目盲时,便贴身守护她。十余年的相处,商海沉浮,刀光剑影,出生入死!于万军中为她抢宋均,护赵琰!辗转尧关救义父,万里迢迢寻宋均……

云岭不怎么爱说话,却总是担起四朵云中大哥的职责,默默尽最大努力,将云爷交代的所有事都做到最好。而这次,她的安排,丢了云岭一条命!为了她的宏哥哥!

年幼的云昭还不能理解其中的深厚情谊,也不理解生死之重,却惊的不行:前两天他还责骂过的云岭,就这么成了他舅舅?

云河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身手最好的岭哥!!“怎么会?怎么会?!岭哥他身手那么好!”

看到云爷愧疚惨淡的面容,云河咬咬唇。“云岭不是去召集三皇子、四皇子的人了吗?其中,出了什么事?”

“这件事,悄悄去做。”云树抬头看云河,“不要再上山。”瞥了眼已经幽暗起来的小径,“等你办完事回来,我再告诉你……需要几个人,自己去点。”

云树颤颤悠悠起身,云河要去扶她。

云树挥挥手。

“去吧,不要让他一个人,等太久。”

“是。”云河领命去了。

云树握着云昭肉肉的小手儿,努力蓄积力量,一步一飘往回走。

大门到卧房不过两百米,走了一半,她实在又不动了,就让云昭去叫人来。

云天熬好了药,见云爷送人还没回来,晚风又起,嘟囔着云河这么多年都不会照顾云爷,拿了条薄披风,出来找云爷,正遇上云昭,罕见的被云昭抓着手就往前院拖。

“公子?”

云昭拖着云天,急得头也不回道:“母亲累了,走不动了。”

云天闻言,顾不上身份之别与云昭之前的小脾气,上前一步,抱起云昭,语气稍急,“云爷在哪?”

云昭微微吃惊,想起母亲还在等着,他收起心思,抬手指道:“前院~”

云树努力撑着手臂,坐在台阶上,身子虚弱且疲惫,几乎要晕睡过去。

云天放下云昭,小心的将披风给云树披上后,将她抱起来,揪着心道:“云爷,别睡着了,药熬好了,用完药再睡。”

云树虚弱的微微“嗯”了一声。

云天语中不无生气道:“云河这么大的人,一点不靠谱!怎么只留公子在您身边?您身子这么弱,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去忙了。”跟在身边的云昭自觉担负起责任回答道,想了想,又学着往日母亲交代事情的样子,殷殷补充,“母亲有事,交代他回济阳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云河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诸事可要多长些心!”

云天担心云爷的身子,没注意到云昭说话的语气神态,只嘟囔道:“回来再跟他算账!”就抱着云树快步回卧房了。

小短腿云昭被落在了后面,也不生气,只提起小袍子,跑着跟上去——因为母亲安危最要紧!

云昭眼见母亲用完药,将要睡下,却还安排云天去看看被完颜沧月捆着的卓渊和申思尧。

在云昭心里,那两个都是坏人,把母亲害的一身伤!母亲却还关心他们!这让他又不理解了。

满脑子疑问的云昭主动担负起云家少主的职责,亲自调了云崇、云岳守着母亲,又让其他人在院中分班值夜,他自己则学着义父的样子,背着手,迈着端方的小步子,板着小脸,让云天带路。

柴房里的两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落脚点被鸠占鹊巢,他们则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申思尧手脚俱断,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满身血污之上,加盖着死亡与绝寂。

几十个醋钵大的拳头,兜头罩脑狠命砸下来,卓渊被打出内伤。这一日一夜,他昏昏沉沉的,头痛且晕,心悸的一身冷汗,发缕粘湿在脸额上,呼吸又浅又慢,整个人半死不活。

柴房的门开了,屋里灯亮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脚步声。

申思尧蓬头枕着冰凉的地板,一个矮墩墩的小东西踢着一双精致的小靴子,映入他的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