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微微吃惊。“这话怎么说?”
“以我父亲对你的欣赏,卓大爷定能娶你回去啊。”卓渊半正经,半玩笑。
云树忍俊不禁,“倒是可惜了,错过了卓大爷一片赤诚!”想了想又道,“君山的父亲,我要帮他找回来。你,可曾婚娶,其他家人要接到身边吗?”
卓渊面上的笑意凝住,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握的膀子都有些抖。“就我一个,跑的利落……”说完,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砰”的放下碗。
随着碗被放下,他的头也深深埋了下去,“陪我一碗!”
云树看看面前的酒,又看看卓渊,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另一只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卓渊再抬眸子看云树,红血丝已充盈了眼眶,“云爷把完颜烈的脑袋送我,好不好?”
这么些年,卓敬亭在尧关可没少遭真国人恨。他的老家在济阳,完颜烈破城后,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卓家人?卓家的惨烈度不比云宅差。
云树拧起眉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义父还在宫里,她现在还不能真把完颜烈如何。
卓渊红着眼睛,极为讽刺的笑了起来,“云爷惯会这么哄人的!替我复仇?哄我出海?哼!卓大爷还那么好骗?”
“你听我……”
卓渊抓起酒碗,“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截断云树的话。云树愣愣的看地上四分五裂的碗片,她似乎能感受到锋利的碗片割开皮肉的痛觉,还有那麻木的血液,漠然的在碗沿上攀爬着……
卓渊吼道:“出海九死一生!你不知道啊?
替我复仇?我卓渊用得着你一个女人帮我复仇?
活的快乐?亲人一个个被杀死,你还能快乐的起来?你心大!这些年你没少快活吧?!”
云树并没有因为卓渊的暴起而惊诧,眨了眨眼睛,微微拧眉,又揉揉额角,忽然笑了起来,笑到趴在桌上起不来,盘起手臂,将脑袋枕上去,又转眸看卓渊。粉颊如雪,眼神迷离,脸颊窝的鼓鼓的,有些迷人的可爱,懒懒道:“你想干嘛呢?”
卓渊回身抽出矮桌上的大刀,砍到桌上,冷冷道:“我想干嘛,云爷不知道吗?”
森凉的刀风从云树眼前划过,划断了两根飘起来的发丝。云树面上笑愈盛,轻轻冲刀身吹了口气。
“云爷俯首在你刀下,什么感受?”
“痛快!”
刀面上的面容模糊不清,云树长长吐了口气,语气万千无奈道:“花开,花又落,轮回往复。”说完枕着手臂,闭目睡了过去。
单纯喝酒,没有问题,单纯燃香,也没有问题,但两者加在一起就有问题了。卓渊是提前吃过了解药。
云树说要替他复仇,不想他去背那些骂名,以他对云树的了解,云树必会来看他,安排他的事;看到他父亲的牌位,必定十分恭敬的燃香祭拜;看他伤怀,必会陪他饮酒。
云树果然一步步都按他所构想的去做了。知己换了幅心肠,就如蜜糖变成了砒霜。
云树察觉头晕,眼前那个人也看不清楚了,她就很想笑。果然如此啊!原来可以在她心头插刀的,不只是她所爱的人,还有她所信赖的人。她付出的心意有几分真,回插的刀就有多狠。果然,一份真心,一分刀痕!话本上那些绝情的剑客,不都是这样修炼绝学的吗?
既然命运给她安排的就是这样的路,一次次将她推到那样的路上。她再坚强,再勇敢,再努力,再忍耐都不会有用的。那她,再也不在乎了就是……
云树睡了过去,卓渊面上的狠意也撑不下去了,起开立在云树面前的刀,捻起那两根发丝,目光越过那两根发丝,追寻云树头上残断的发根,口中喃喃:“为什么就这么听话……”
卓渊的声音断了。
他看到了云树的鬓间竟然抿着几根白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将云树从桌上扶起来再看——确是白发。云树才二十,二十五六岁,比他还小,又懂医术,自会保养,怎么,怎么会这么早就,就长了白头发呢?
云树软软依在卓渊身上,她不会回答他的惊讶,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昨晚将云遥、云想打的半废,今晨她自己束的发。
屋外的人听到摔碗声,事情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卓渊带上弓箭、佩刀,抱起云树进了密道。
跟云树玩闹那么多年,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一路,卓渊只觉她太轻。27KK
有云树的站队暗示,完颜照又难得在实力上压倒一身伤的完颜烈。云树一走后,这两兄弟没说几句就开始互相拳脚问候对方了。
这时,完颜照也想着这般欺压完颜烈,完颜烈能再从他身边起一颗钉子。
关键是完颜烈不傻啊!他要是再起钉子,一定死更惨!院中是完颜照的手下和云树的人,碍于面子,两人只是在屋中缠斗。
院中人听到屋内砰砰乓乓的打斗声,面面相觑,但主子没发话,完颜照的人并不敢进去。
云树的人才不管他们兄弟内斗,而居安带人去熟悉书院的格局,并接手书院防护去了。
一番龙虎斗之后,完颜烈终因身上带伤,被他兄弟撂倒在地,骑在他身上。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尤其是完颜烈,鞭伤绷开,血染红了因打斗而凌乱了的衣衫。
昨天被云树绑着打,今天被亲兄弟骑着揍,完颜烈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失了护卫,又一身伤,赢不了了,这场子,只能下次找回来了。
想明白了,完颜烈也不还手了。见他不还手了,完颜照打的也没意思了,索性也放手了。
完颜照起身后,见往日不可一世的老三这幅惨兮兮的窝囊样子,半天没能爬起来,忽然有些自信心暴涨:都觉得他不成器,不如老三!老三也不过比他大几个月,有权势深厚的国舅完颜嘉贺扶持而已!不过如此!他不过是把这些年的努力都用在了支持大哥上,额,还有玩乐上。他并不比老三差的!多亏云树,他今天亲身意识到这一点!
算了!他大人大量,就看自己的这份儿度量,就是赵人口中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了!越想心越大,心情反而好的不行。打也打累了,让人给他准备饭菜,他边吃,边看手下人给完颜烈处理伤口,看完颜烈痛的紧紧拧起眉头,他乐的差点喝酒喝呛。
这伤弱的老三待在身边也好,欺负起来也挺顺手。
卓渊的人传话出来说云树与卓渊一起用饭,让云树的人自行用饭。
居安忙着安排防务,被热的汗透了衣服,好不容易坐下喝口茶水,就有饭菜送了过来。大家都忙碌了大半天,腹中空空,这防务都接过来了,心也放下许多,但是茶水、饭食依然验过毒才用。
出门在外,安全防务第一,居安毫不讲究的在廊下与众兄弟一起用饭。刚吃几口,居安敏锐的嗅到空气中的香味,立即就锁定了目标,一个清理院子洒扫仆从。
“你在做什么?”
仆从弓着身子,样子谦卑极了,细声细语道:“天儿热起来了,山上蚊虫多。燃香是为了驱逐蚊虫,是山上的惯例了。”
担起护卫之责的居安警觉多了,食用的之物可查验,但香料难以查验,遂道:“今后不必再燃。收了吧。”
仆从极为难,“这……”
“我说收了!”居安拉下脸,好一个虎威赫赫!
仆从还要拖延,居安手起刀落精确的灭掉了那香头一个跨步上去,碾了一碾,将香头灭成死灰,又向身边人道:“去看其他地方是否在燃香,都灭掉!”
手下领命而去。
糙汉子吃饭快,三下五除二,饭已下肚,居安放下碗,看去灭香的手下还没回来,就向另一个道:“你去灭香,把他换回来吃饭。”
这人领命而去,居安看着他跑走,觉得微微困意袭上头。
卓渊抱着云树在幽暗的密道奔走,一只手握着一个火把,往前探着。火把跃动着晦暗的光影。云树一只手臂软软搭在他的肩上,脑袋歪枕在手臂上。
卓渊跨出的每一步,都很小心。云树忽然柔弱无力的开了口,“你要带我去哪啊?”
卓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以为自己是下药的时候手抖,下少了,但她即便醒了也没关系。这软筋散的药效没个十天半月是解不了的,除非有解药。
云树强撑着,微微仰起头,又无力的磕到卓渊颈弯里。
她越是想撑起脑袋,越觉脖子无力,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困住了。她用手臂努力盘住卓渊的脖子,想要借点力,支起脑袋,也努力让混沌的脑袋多些清醒,完全没意识到她这个样子与卓渊贴的更亲密了。
卓渊整个人都被她贴的僵着身子。
环境黑暗,气息潮湿带着难闻的霉味儿,颇像她为韩聚打造的那个地窖,而卓渊刚才一直在步履不停的奔走。云树推断这当是个密道。
她察觉自己不对劲,顺势趴到桌上,借大笑的当儿,偷偷抽出指上的梅花金戒,飞速给自己用了针,所以才能醒的这么快。
云树也不挣着抬头了,有气无力道:“昭儿还在山上,我哪儿也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