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缘由,就是相信。”完颜澈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云树没有表示,重新闭上了眼睛。
“眉儿外出,要记得有人在等你回来。”完颜澈继续道。
云树没说话。
义父在等她回来。虽然她没想着此去不回,义父却被他扣为人质,要她回来。她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完颜澈在云树额上吻了一下。
“我等眉儿回来。”
云树心头微微一漾。她的心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坚若磐石,尤其是她刚将翻涌的情感平息下去不久的时候。
“是怕没人研墨了吗?”
“是怕怀中没有眉儿了。”完颜澈拥紧了怀中人。
“还有呢?”
“舍不得你去了。”
“那我便不去了。”
“也好~”
“好~”
虽然是口头上卸去包袱,却也能人轻松起来,云树的声音变得含糊欲睡。
完颜澈与她呼吸交缠,想着美人儿即将远行,许久都不能再这般把人拥入怀中,他的呼吸,逐渐火热起来。云树的唇被吻住。
忆起前尘之事,云树觉得心中很是疲累,只想好好睡一觉,却被搅得不能安睡……
云树走后,完颜澈歇了两天的早朝。歪在云树的床榻上,完颜澈越想越气,越想越觉丢人!
姝妃是欺负他年纪大了!以前还会给他准备补药,如今什么都不准备,任他歇朝,还狂傲的说是要让他知道,他后宫中的美人儿全不如她!要他惦记她!
等姝妃回来,必饶不了她!
皇帝陛下半含怒气半含笑的样子,让贴身照顾的人提心吊胆好几天。
开始时,完颜澈觉得云树真真假假,现在,他不自觉的认真去想她,走到哪里了?
真国的经济薄弱,连带文教也薄弱。朝中官吏多是军将、世族之家出来的,虽然也学着赵国推广文制,但被经济力量极大的拖累。
入主中原后,接管了赵国北地的半壁河山,这几年也努力重建社会框架组织,发展生产。
完颜澈治下,多数还是赵国人。被以往看不上的异族统治,数次任人屠城的恶劣影响,前期的恶劣治理,让遗民难以毫无芥蒂的接受王朝改换。
即使战后经济初步恢复,有能力发展文教,那些没有南迁的赵国读书人却不怎么买账。甚至,在完颜澈广开言路,鼓励文教政策下,民间的一个知名书院的思想领袖带领下,还逐渐演练成一个发表异端言论,而完颜澈为开创盛世所需要的治世能臣,却没能被培养出来。
科举不兴,异端突起。若再严厉打击,这百姓异心更重!难道真的要狠杀一批人吗?如秦始皇帝那般坑一回儒?那帮蠢货如今可都是他的子民了!
完颜澈一直很是崇拜始皇帝的君临天下的杀伐决断,他也深知始皇帝所背负的千古骂名。半壁江山在怀,他,完颜澈,想要更换名声,被世人传扬千秋万世。
云树在勤政殿的那些日子,不是为了寻路而读书,那些以往看过的书反而触类旁通,一条条的路被她感知出来。她言谈间的思想境界,为完颜澈打开了一扇窗。
据线报,那个人与云树一样姓云,一样不羁。云树得空就抱着本书看,她的博学甚至比过朝中的大儒,思维又不落窠臼,让他想押上云树赌一把。百般试探后,他决定放云树出宫,去帮他做这件事。
云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异端思想发酵的大本营——青山书院。去让人心归顺,让文教得以发展兴旺,让臣子齐心,如臂使指,让国得治。
世人皆言女子不行!她偏要行!
世人对真国统治愤懑不满,她偏要让他们自己打脸!
赵琰!让本属于他的百姓心悦诚服的跪拜他人,气不死他以后也不会饶了他!!
她更想试试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初夏的风,微微的凉,田野间麦浪翻涌。
风吹日晒的幌子有些破旧的样子,仍然愉快的在夏风中晃悠,为往来的客商提个醒儿——这里可提供餐食、住宿。
客栈前面数张粗糙的木桌,客商寥寥,谈天说地吹牛皮的都是说话让人听不太懂的读书人。说着什么云先生的最新言论,言行举止间满是对那位先生的膜拜之态。
做生意的店主只想和气生财,不想谈论什么思想、文化。这几年日子是太平了,但是前些年兵荒马乱,真国人肆意横行给他留下的后遗症不小,他至今不相信真国人转性子了。他这客栈开的有些偏,平日里客人并不多,只是这一两年书生多了起来,都说是往青山书院听学。
赵国时,青山书院可是民间的第一学院,一般人根本没机会去听学。真国人接手这半壁江山后,有过什么发展文教的旨意,让那些学院打开大门,允许学子听学,交流学问。
那时候,战事平息未久,百姓生存艰难,也没有几个学子再急慌的将一生的命运押在这书院的。只是这一两年生存状况好转起来,学子才三五一群往来不绝。
这个偏僻的小店可以说是学子们惯常的落脚地了,今日却不凑巧,没法留宿。
客栈小小的,昨日就住满了。店主人陪笑解释着,安抚着不满的书生。
云树此次外出,完颜澈将自己的贴身护卫“居安思危”中的居安给了她,此外还有二十个身手一流的大内护卫。云树从云宅又调来十朵自己的云云。
云树一行到达青山书院山脚下,却没有立即上山,而是在这个小客栈住了下去。
云树在屋中坐了一天,想事情。几朵云护卫如以前一样守在门外,与几个大内侍卫一起沉默无声。
悦耳的欢笑声不时从后院传出,不知院内人在玩怎样的游戏。
笑闹声忽然有些大,夹杂着惊嘘声。云岭怕扰到云树,又担心云昭玩了什么不安全的游戏,与其他两朵云交换了目光,去了后院。
客栈后院数十匹矫健的马匹,漠然的咀嚼着粗糙的草料,对人类的欢笑并无感,只是怀念以前的精细草料。
云昭被宫廷生活束缚许久,出了宫,离了京,云树也没有刻意约束他。天地阔大,让人心境一换,他就像撒欢的小马驹,比当年的孟焕晨更能闹腾。
孟焕晨只是喜欢挂在云树腿上,像个小猴,或者偶尔捉弄捉弄人。
云昭不行。
在云树看不见的时候,比如此刻,他正抱着粗壮的大腿,扯着腰带,往上爬。
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居安,自家儿子都没这般宠过,眼看这个脱了缰的小家伙手脚并用,都要翻爬到他肩上了。
后院还有居安的一个手下和云遥云想。
两个丫头看着眼前一幕,笑弯了腰,还鼓励云昭加油!
居安的那个手下却面色陈肃,紧抿的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伟岸的居安大人剪刀、石头、布竟然输给姝妃娘娘的这个野孩子!愿赌服输,居安大人只好拧着眉头,耐着性子,由着这个小家伙拿他当棵大树一般攀爬。
云爷对云昭的期望,云岭很清楚。小主人那般无所顾忌的样子与在云爷面前时完全不一样!
云岭微凝着眉看了会儿,飞身回了前院,在门外恭敬的唤了声:“云爷?”
一个清淡悦耳的声音传来,“进来。”
云岭半低着头,恭敬的进去。不大会儿,门被打开。
云树快步转到后院时,云昭正骑居安的脖子上,让居安驮着他站到杏树前,他要摘青圆的杏子。为催促居安走快点,他竟然拍打着居安的头,那两只弹蹬的小短腿竟是骑马的样子,口中竟也是那般的吆喝。
那是她乖巧的昭儿?
云树看不下去了,一声暴喝:“昭儿!”
刚要翘起屁股,蹬着居安的肩站起来去摘杏子的云昭吓得一个哆嗦,脚下又不稳,一头栽下去。幸亏居安手快给扶住了。惊慌的云昭抓住杏树枝扑折下来,他自己倒是没事,只是被扯断了的杏树枝打到了小脑袋。
云遥云想被云树的暴喝噤了声。
小云昭常见他母亲哄陛下,潜移默化的也学会了演戏。听到声音已知道母亲要发火,抬眼时他已经是红着眼眶,落着泪,扁着小嘴,用受了惊吓的可怜语气唤了声“母亲~”
居安知道姝妃最是护短!姝妃的心尖子、肺叶子刚才差点在他手里摔!他小心的将云昭放到地上,单膝着地,“臣看护不利,请娘娘责罚。”
云昭不管居安,迈着小短腿想去母亲身边,靠撒娇化解母亲的怒火。
云树没理云昭的撒娇而是向居安道:“起身吧。”
居安不敢相信护短的姝妃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偷看云树一眼。云树敏锐的察觉居安的一只眼睛血红,想是刚才护云昭时,被树枝给戳到了,挥手示意云岭过来给居安看看眼睛,而后才转头瞪着云昭。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我……”
他刚才在骑大马,但是母亲的脸色让他不敢说了。
“是谁教你把人当马骑的?是谁教你如此无礼的言行?”云树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