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内。
“陛下此举不寻常!”一个老书生模样的人,微拧着两条淡眉,捋着稀薄的胡须道。
“姝妃?哼,倒真是小瞧了她!”
完颜照一脸气不平。姝妃给他添堵的事,可不是这一件!
“为了那个女子,当年老二在尧关那般折腾。如今,竟舍得把自己的人送到父皇身边,可见他对那个位置的看重!”完颜熙坐转着指间的扳指,面色凝重道。
老书生见他二人皆未抓住重点,眉间细纹不觉又深一分,只得又道:“虽然如今后宫的规矩虽比不得赵国的那般完善,但还没有哪个皇妃能出宫打理私产的!以陛下之英明,怎会这般行事?”
“庞先生之前就说过,父皇对姝妃不是单纯的宠爱那么简单。父皇如今之举……”完颜熙顿悟道。
老书生庞先生微微点头道:“二皇子在朝中没有根基,所以陛下放心他常年在外征战。如今,国中兵力大半在他手中,单纯的父子之情已经无法让陛下放心二皇子,他必须要拿捏住二皇子的软肋。姝妃那么巧的来到陛下面前,如果她不是故意的,那其中怕是有三皇子的功劳!”
“三哥那个性子,哪想得那么多?多半还是国舅爷的招儿!”完颜照嫌弃道。
“还有你!”完颜熙瞪了完颜照一眼。姝妃当日本可以不露面,是任性妄为的完颜照亲手把她推到皇帝面前。
“这也怪不得四皇子,国舅爷想让她出现在陛下眼前,总会想法子做到的。”庞先生为完颜照解围道。
事已至此,完颜熙也没真要跟这个亲弟弟计较许多,只是心思沉重。“父皇器重老二,对那女子怕也早早在关注了!”
“陛下怕是让姝妃出宫钓鱼的。”庞先生眉头微皱沉吟道。
几人说话间,一只飞鸽进入王府,很快有人捧着消息进来,完颜熙接了过来。
“怎么说?”完颜照望着大哥手中的纸张急问。
完颜熙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庞先生,道:“老二手下的兵咱们都有密切关注。这几个月,有一部分像是消失了,而老二也许久未在人前露面。您说,他……
他在尧关吃亏后,就把自己裹的格外严实,他府中的消息很难打探!”
“那个姝妃,倒也着人打探过。”完颜照见大哥不理他,主动补充道,“只是她手下的人竟也管的紧!只知道她系出济阳云家,支持过赵琰,老三入城后,把她家给烧了。其中波折缘由却不甚详。而那个时候,她身在尧关……”
完颜熙看了他一眼道:“跟老二南下的那帮农商队伍,尽是些姓云的。”
“若为钓鱼,放姝妃出宫,只能是钓二皇子。怕是陛下比我们掌握的信息又多些……”庞先生眉头又深一分。
国舅府中,三皇子拍着桌子道:“父皇怎么就对老二那么信任呢?”
国舅爷完颜嘉贺搂着妖娆的美人儿,享受美人儿指间的醇酒,答非所问道:“妙妙这般的妙人,我可舍不得送人……”
“国舅爷~”叫妙妙的女人在他怀中含羞带媚的娇嗔。
完颜烈皱眉。
“只是不知陛下的姝妃,滋味如何……”完颜嘉贺微眯起眼睛,继续意淫道。
数十年的跟随,他熟悉完颜澈的行事作风,熟悉他对待女人的态度,而对于姝妃,这几个月来,完颜澈做法却是出乎意料。
“舅舅!我跟你说正事呢!”
完颜嘉贺看看不耐烦的外甥,挥挥手让妙妙起身出去。
“昨天,云宅一个管事与姝妃单独交谈良久,其后,陛下也加入其中。”
“管事?父皇怎么会与一个管事交谈?”完颜烈奇道。
“我想,那管事大概是老二的人……或者,就是他!”完颜嘉贺以他多年来对完颜澈的了解,老辣道。
“老二他敢枉顾皇命,擅自回京?父皇不仅见了他,还没有追究?”
老二在父皇心中的位置竟这般稳固了?!再看舅舅面上,妙妙残留的一抹红艳艳的胭脂。如果父皇喜欢,他不介意把舅舅的小心肝妙妙献给父皇!
“老二既敢枉顾皇命,擅自回来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而今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完颜嘉贺知道这个结论更骇人。
完颜沧月的举动竟然瞒过了他布下的眼线,而陛下的不追究……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共识?他也禁不住正色深思起来。
云昭醒过来的时候,屋内烛影昏暗,只有母亲抱着他,坐在床上。
他明明正认真的观察大人之间的这件似乎极为重要的事,陛下还抱着他不愿放手,是母亲执意把他抱了过去。
他正暗自感慨,还是母亲的怀抱舒服……后面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他竟然睡着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睡着呢?他没那么贪睡啊!小云昭心中懊悔。
母亲原本说要在家中待一个月的,结果第二天便带他回了宫。
而陛下也变得奇怪,竟然吝惜一块墨!
母亲常去勤政殿伺候笔墨。回宫的第二天,母亲依旧被唤去伺候笔墨,却被罚回来,还禁了足。
云遥悄悄告诉他,是因为母亲不小心弄断了陛下最喜欢的墨。
云昭暗哂:云遥真是傻的比他可爱!
他打架挠了十二、十三的脸,陛下都没生气,难道陛下喜爱的墨会比皇子们的脸还金贵?不过,陛下的脾气真是不好琢磨!
嗯,母亲被禁足,是不是有更多时间陪他读书、写字、画画、抚琴、练剑了?想想就很开心,撒丫子就跑去找母亲。
果然不出他所料。除了不再亲自去接他下学。母亲有更多的时间陪他,神态也和悦极了!
其他皇子们的母妃,从不接他们下学,只有宫娥、侍从接他们。唯有母亲,只要有时间,就会亲自接他。当他看到别的皇子眼中压制的羡慕,听出他们语中的酸意,他就有些小骄傲。
如今众皇子待他的态度又有了转变,不过他并不在乎了。而这样过了半个月后,他发现宫中的膳食似乎变差了,虽然下一顿就好转过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而陛下似乎也许久没有来了……他意识到,母亲禁足,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上书房,课间皇子们议论着除夕宫宴上的热闹。他没有看到,他很想看,他心情有些低落。皇子们还说,到元宵节会有盛大的烟火,他更想看了。
元宵节这晚,他早早被哄上了床,但他翻来翻去睡不着,心里想的都是盛大、绚烂的烟火。他爬起来,自己穿了衣服,偷偷溜了出去。
烟火在琼林苑内鱼藻池中的小岛上燃放,以免星火洒落,造成宫殿走水,且隔着水看,烟火在天水间辉映着,别样动人。
小云昭偷溜出来,没带宫娥、侍从,穿过往来忙碌的宫人,来到鱼藻池边,扒着栏杆巴巴儿等着烟花绽放。
宸妃更衣回来,贴身宫娥入画小心翼翼的扶着。
姝妃被禁足,宸妃这段日子心情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刚才宴席上,陛下还同她说过话。她觉得陛下对姝妃的热乎劲儿过了。
“新人嘛,陛下新鲜劲儿过了,也就那样。陛下还是更看重娘娘!”入画“知心”的马屁道。
“新人?她哪里算得上新人?尚未成亲身边就带着个孩子!”宸妃语中满是鄙夷。
“姝妃的作为确实难登大雅之堂!毕竟是小户人家的,没有教养!”入画继续捧主子的场。
宸妃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扭头去看鱼藻池,却瞥见池边有个小小黑影,心中一警。借着游廊上的灯笼晃动的光影,着意分辨。
“那是那个小野种吗?”
入画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个小野种。”又往周围看看,“竟也没人跟着。”
“姝妃犯错被禁足,小野种怕是自己跑出来看烟火的……”
天意!
宸妃妖娆一笑,对入画勾勾手指。入画靠近。宸妃与她耳语一番。
入画有一丝犹豫,但主子一脸要为自己,为儿子报仇的样子,她将犹豫收起来,领命去了。
宸妃心中更畅,舒展身心的扶着另一个宫娥丹青往灯火辉煌的宏福楼走去……
就在这时,宏福楼侧面的月华殿乐声幽幽而起,一弦一弦,一声一声,吸引着宏福楼中人的注意力,杯盏暂停,人也从殿内吸引出来。
众人跟随皇帝,从宏福楼的宴会厅步出,寻找乐曲之源。
月华殿中光影暗淡,殿顶的琉璃瓦却披着月华,泛出一层银光。
奏乐的乐姬造型各异的坐在琉璃瓦上,迎风的披帛飘飘扬扬,加上乐曲空灵缥缈,如梦似幻,众乐姬恍若天外神女落凡间,让众人一时看呆了眼。
就在此时,在琴声的衬托下,空幽的洞箫声起。
众人发现一个身形更为曼妙的神女,手持洞箫,从天而降!
披帛更显长的夸张,轻的妙绝!尤其难得的是这会儿风正好,将那披帛远远展开,在空中飘游着,而女子宛若遗世而来。
带着一丝呜咽的洞箫声在抓住所有人的吸引力后,那女子将手中的洞箫抛了出去,一乐姬接住洞箫,乐曲随之变得轻扬欢快。
吹洞箫的女子拂动披帛,在屋脊上起舞开来……仿佛人比风轻!单是这份掌上起舞的轻灵就足以震撼人心,更何况舞姿欢快,动作张合,腾空翻越……那可是昏暗月光下的狭窄屋脊……
众人揪着心,不仅是被舞姿所震撼,更是担心舞者一个不慎跌下去……
完颜澈微微抿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屋脊上的人。他自然知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