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的“顽皮”举动也是一种示好,完颜澈接受了她的示好,握住她的手道:“怎么好奇的像只小猫?”
云树盯着完颜澈从锦囊中捏出两只金黄的枳果,放到她手中,“喏。”
云树接过,放在鼻端轻嗅。数年前,完颜澈就曾在她手中放了几枚枳果。原来他是随身带着的。
“陛下喜欢枳果?”
“嗯。真国偏北,天寒地贫,生存不易,果蔬难得。”说起真国民生,完颜澈语气微重。
“陛下年轻时,吃过许多苦?”云树灵动的眸子望着他。
年轻时,确吃过许多苦。只是他不像女子般易感伤,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怎么觉得了,而云树用心有戚戚的目光看着他,竟让他觉得心头一软。
云树上前一步,大胆抱住他的腰。“眉儿也吃过许多苦。”
“是吗?”
完颜澈捧住她的小脸,粗糙的大手轻轻婆娑着。
“嗯。”
“云家之富有,支撑赵琰在济阳扛了那么长时间,哪里苦了?”
话题还是没能岔开,不过早晚都是要来的。
“陛下要跟眉儿算账了吗?”
“朕要跟你算的账,可不止这一笔。”完颜澈继续唬道。
“眉儿后悔了。”
“后悔什么?”
“昨晚不该侍奉陛下。”
“昨晚不好吗?”完颜澈继续抚着云树柔嫩的脸颊。
“陛下觉得昨晚好,所以觉得今天的眉儿不好。”得到了就不够好了。
完颜澈不禁低头吻上她微嘟的娇唇,似是回味许久,一本正经道:“还是很好的。”
“不好。”云树目色莹莹,语气像是耍着小脾气。
完颜澈不自觉的溢出笑意,“怎么不好了?”
“陛下要跟眉儿算账,哪里还有好?”
“怕吗?”
“怕。”云树委屈道。
“怕?再没见过比你胆子更大的人了!你会怕?”
“陛下~”云树撒着娇。
想想云树做的那些事……“一个小女子,你这胆子怎么养出来的?”
“吃苦吃出来的……”云树面上更显委屈。
“好了,好了。眉儿吃苦了。”
完颜澈不再摆架子,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得这个拥抱是那么的契合他的襟怀。本是心中有些不畅,想吓唬她,她倒是配合着卖委屈。若真要跟她算旧账,又何必费这许多功夫,将她留在后宫?
“若是早遇陛下,就不会有那些事……”云树埋头在完颜澈怀里,声音闷闷的。
这段日子,完颜澈像一个宽容的长者,任她耍着小脾气表达不满,让她一点点走入舒适区,一点点服软。
“眉儿真放的下那许多事,做朕的人吗?”
“陛下真放的下那许多事,一直宠眉儿吗?”
“乖乖的。”完颜澈抚着她的鬓发道。
“要宠我。”
完颜澈听这不让步的语气,唇角莞尔。“你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这些年……好累……眉儿一点也不想去做那许多事……”云树语带呜咽。
“当初既帮了赵琰,为什么又离开?”
“帮他是秉承师父的意愿。离开是因为哥哥伤重,让人抓走了我义父。”
“师父?哥哥?”
“我师父是辛坦之。几十年前,师父全族死于真国人刀下。因费尽心血教导的哥哥是真国二皇子,被气疯,终殒命于尧关。二皇子在赵国时,是我师兄,我们一起长大。”
“你跟月儿?”
云树明白他的意思。“当初为留他,我愿以身相许,但他拒绝。”
“回京后,他求了旨意,你为什么不嫁他?”
“回不去了。”
“昭儿的父亲?”
“在宣城……被赵琰的人杀了。”
这样的伤疤,揭一次就够疼了。完颜澈索性一次全揭了,看她有几分坦白,几分真。
“黎歌?”
“被前朝宰辅千金抢了的未婚夫婿。”
“初次见朕,为什么躲去月儿那里?”
“我,我只有一个昭儿了……我怕……怕陛下容不下他。”
“月儿能容下?”
“我毕竟叫了他那么多年的哥哥,心存侥幸。”
完颜澈一直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了。姝妃小小年纪,竟也这般多磨多难。难怪脾气这么拧,这么倔,活的这么累……她倒也坦诚。
完颜澈拥着怀中这个美色与棋子功能兼有的女子,竟会让历经世事的他产生一种心有戚戚的感觉。
“昭儿聪慧,朕很喜欢。以后朕会护着你们母子。”
“谢陛下一诺。”
“如今,你身在真国,可怕你师父怨怪?”
“赵国撤军,置百姓于不顾。举刀之人与递刀之人区别大吗?”
完颜澈从没听过这样的言论。没有人跳脱出两族的恩怨之外看仇恨,很多人盲目的仇恨,只是被压制到不敢发作。
完颜澈耐心的抹去怀中人的眼泪。
“眉儿聪慧,做事当有分寸。”完颜澈隐晦的提醒一句。
“嗯。”
“走吧。”
“去哪?”
“受罚。”
“为什么还要受罚?”云树抬头,用依然泪莹莹的眼睛看完颜澈。
“不愿意?”
云树复又埋头在他怀中,不愿挪步。
“那,受奖?”
“受什么奖?”
“去了便知道了。”
完颜澈忍着笑意哄道。他是有多久没这么耐心的哄一个女人了?记忆里,似乎没有……
云树顺着梯子下,任完颜澈牵着她的手,在明亮的阳光中步过御花园,步过长长的宫道。一路上宫娥、侍卫、内监纷纷跪地行礼。
吴音心道:还未见陛下宠哪位后妃,宠的这般认真。陛下对姝妃……说是奖赏也不为过——姝妃在宫中的位置又稳一分。
满桌的早膳上齐了,却都盖着。完颜澈拿着本书,半出神,等着姝妃在偏殿重新净面。
早膳后,云树依着完颜澈的意思,认真的研了半上午的墨,用都用不完。
“陛下?”
“嗯?”
完颜澈看着奏章,头都没抬。
“墨研好了。”
“嗯。”
见完颜澈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陛下,书,可以看吗?”云树看着勤政殿内满壁满架的书,眼睛有些馋。她想知道,皇帝都看些什么书。
“嗯。”
云树满室流连,见架上竟有农书,便抽了一本《四民月令》。书中内容她是熟悉的,让她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有批注,笔迹尽可能的稳重,却仍透着些稚嫩,不是完颜澈的字。
这原是赵琰的勤政殿……京城易主,城下战斗激烈,宫城却免于战火。
临安城,凤凰山,丽正亭内,赵琰轻抚茶盏,观细烟袅袅,良久之后,像是回过了神,“她真的入宫为妃?”
亭中跪着一人,恭敬道:“回陛下,不仅入了宫,还宠冠后宫,一步封为姝妃。名头是出自二皇子府。云树入宫后,真国朝堂攻讦完颜沧月的被杖责一通。”
“那一子?”
“回陛下,完颜澈认其为义子,但流言纷纷,说那是二皇子完颜沧月之子。也有消息说因为那个义子,完颜澈连老太傅都给免了。”
“像谁?”
地上的人敏锐道:“回陛下,像那个疯子。”
赵琰将手中的茶盏握的更紧。
“去吧。”
“是。”
赵琰端着茶盏起身,静看亭外的南国风物。山上风凉,他不觉捂了捂手臂。
当年在宣城外的崖头下,被完颜熙、完颜沧月的人追上。他手臂中箭,因躲避追击,耽误治疗,这手臂便落下旧伤,风凉些,就会觉得疼。只是到如今也不知伤为谁伤?疼为谁疼?当初做的那些决定,简直疯魔了一般。
小太监为他披上披风,“陛下,山上风凉,回吧?”
赵琰将手中的热茶水倾倒在亭外的花头上,看那花被热茶水冲击的左摇右摆,却倔强的不肯低头,哪怕茶叶糊乱了花头。
云家之前的产业被赵琰截手,这几年以京城这几家铺子为依托,云家众人跟着完颜沧月南下,在完颜沧月的政策支持下发展迅速。
云树没有出门巡查,但还是要听他们的急事汇报,并给出指示的。以前在云宅,这种汇报她随时都可以解决,现在入宫了,多有不便,便改成三月一次。但这年下盘账,却要费许多功夫。
云树特地求了完颜澈,要回云宅去盘账。完颜澈觉得盘账这种事情,她一个皇妃不必亲自来做。
云树又说要带云昭熟悉云家事务,待他大些便将一应事务交给他打理。
完颜澈看看姿态昂昂的小豆丁云昭,不禁含笑逗他道:“昭儿行吗?”
“回陛下,行的!”小云昭自信道。
“要多久?”
云昭看看母亲,想自己过了这个年就五岁了,张口道:“三年即可。”
“为什么是三年?”
“母亲便是八岁便接手了家事。”
完颜澈看云树的眼神多了些深意。
“什么时候回来?”
云树揉着云昭的小脸蛋儿,含着淡笑向完颜澈道:“带昭儿学习,很多事情都要教到。大概一个月。”
“看来云家产业可观啊!”完颜澈玩笑一句。
“比不得陛下富甲天下。”云树抿笑配合一句。
“早去早回,多带些侍卫。”
“谢陛下关怀。”
完颜澈看云昭仰着小脑袋认真等交代的样子,便道:“昭儿先去准备,朕有话要同你母亲说。”
“昭儿告退。”
小云昭退出去,完颜澈抬起了手示意,云树上前一步。完颜澈拥住眼前人,在云树耳边道:“你是第一个主动要离开朕这么长时间的女人。奇怪的是,朕竟觉得有些不舍。姝妃~”
“嗯?”
好一会儿,完颜澈也未将话说完。云树静静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