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九章 念鱼

“跟我走,我医好愈儿,医好你的身子。到时,你想为维翰哥哥守着,也可以在这老太太手下多活几年。”

云树语气平淡,话里却也没饶人。

“云树!我哥哥尸骨未寒,你竟然劝我嫂嫂改嫁,你安的什么心?”李维宁叫道。

“她一个弱女子,眼看孩子生病,连给孩子请大夫的自由都没有……”

完颜澈觉得这个云树形貌美极,脾性够劲儿!兼具真国美人儿和赵国美人儿的长处,魅力愈发深厚了。只是,李家的人,别人避之不及,她竟然还想抢人!

云树又向钱文淑道:“你若同意,我就带你和愈儿走。待愈儿好了,你可以再带他回去。愈儿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不是吗?”

“我……我……”钱文淑看看老太太要爆发的脸,撇开云树的手,声音细弱道:“不,不了,你,你走吧。”

云树看了看她,迈开了步子。

“眉儿……”黎歌怕她窝心,正要追上去。

“母亲,你看!你看!”李维宁哭哭啼啼道。

“黎大人!”端庄的李老太太此刻的声音很是不好听。

云树向黎歌道:“我没事。”然后转身走的彻底。

黎歌不想再给云树招骂,万般不舍的止住脚。

“你!你!”李维宁气的直跺脚。

黄明仁赶忙过来扶着“祖宗”,还劝解道:“她们一家子不识好歹,祖宗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黄明仁觉得祖宗身子不爽利,还为这家的事奔波,这家人竟然这个态度,太不识好歹了。

云树凝眉。“别胡说八道。”那老太太毕竟是维翰哥哥的母亲。

黄明仁忙捂住嘴巴。“我不胡说了。祖宗别生气。”

云树边走边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老跟着我做什么?”这些日子,但凡云树出门,他都跟着照顾。云树看他满脸要“效忠”的“赤诚”样子,觉得有点意思,便任他跟着了。就像这会儿,黄明仁毫不犹豫道:“在祖宗身边安心。”

云树被逗到了。宋均就爱说这样不着边的话逗她。

“你一个大男人,让你黄家祖宗听到这话,会不会气到掀翻棺材板?”

黄明仁笑眯了眼睛,“不会,不会,我们黄家的男人一惯欣赏强悍的女子。”

云树抬手赏了黄明仁一个毛栗子,“不许惦记祖宗!”

她竟然会笑?完颜澈觉得这笑容实在太过清灵,如花开时的轻颤,一闪而过,宛若错觉。还从未见人这样笑过。

黄明仁接着道:“不瞒祖宗,我家祖奶奶其实是真国人,性子那叫一个烈,可我家祖爷爷就是喜欢,宠成了心尖尖。连带着把我们家的家风都给带偏了。长辈有榜样,小辈自然有样学样。”

云树不由看了黄明仁一眼。两国交战多年,他的真国祖奶奶竟然嫁给了赵国人!还能保持本性,顺便改了黄家的家风?!其中有多少艰辛不易?

“看我自从跟了祖宗,将祖宗照顾的周到吧?一半都是跟我家祖爷爷学的……”黄明仁絮道。

云树道:“还想要你的小命,就不要惦记祖宗。”

“祖宗别吓我,祖宗才不会杀我呢。”黄明仁依旧嬉笑着,满不在乎道。

“我不杀你,别人会动手。到时候别怪祖宗没提醒你。”

见云树说的严肃,黄明仁没再嬉笑。

送丧的这些人都是云树请来的,付了一半定金,另一半让他们完事了去“思有鱼”取。

思有鱼是云树开的饭店,更像是个鱼馆,里面的各样主菜,食材都是鱼。

思有鱼的生意很不错,雅间都坐满了。黄明仁本来想让人给祖宗腾个雅间出来。云树只是来看看生意如何,没让他闹腾,就在大厅坐了。

很快各样的鱼摆满了桌子,热气缭绕。云树面纱都没摘下,就呆愣的坐在桌前,盯着那些菜看,越看眼前越雾蒙不清。

黄明仁想上前,这回却被云奇死死拽住。但他拽住了黄明仁却拽不住对面进来的人,那人目不斜视的走到云树面前,直接就坐了下去。

云树面前的光影被挡,她抬起眼皮,那早已蓄满眶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滑落了下来。

完颜澈隔着那满桌袅袅鱼香热气看着她。从没见过一个女子的眼泪流的这么安静,安静里有着不容侵犯的美,端庄的犹如赵国寺院里的菩萨,让人心更痒。

云树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完颜澈也就回看着她。她终于正眼看他了,完颜澈的唇角微微勾了笑意。

完颜沧月因为自幼就长的像他老爹,才会被他老爹青眼相看。坐在云树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上了年纪的完颜沧月,云树猜也猜出来这人是谁了。

看着他的眼睛,云树看出了那毫不掩饰的意思。

她该怎么办?

云奇放了黄明仁,黄明仁看到那是个真国人,身后跟着巍巍如铁塔的护卫,坐下的那个与到云宅的大将军还有些像,他也不敢动了。

云树可以直接去完颜沧月的王府。真国民风虽开放,他好歹坐上了王位,总不至于抢儿子的人,可是这人是怎么跟上她的?

她刚从李维翰的墓地赶回来,一路都未露面。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她面前。如果她做过的那些事都被翻出来,完颜沧月直接就被牵连废了,还如何替她抓赵琰?而她也别想好过。

云树忽然想起来,半个月前,她安葬修仪的时候,好像这个人也在围观,她当时伤心过甚,根本没好好看这人的脸。只是这人给她的感觉如此的相像。还有,还有在路上,在也去墓地的路上!云树的心如坠井底。

旁边走过一个人,身子带起的风卷起一股凉掉的鱼腥味,落入云树的鼻端,一阵恶心被牵引出来。云树捂住嘴巴往后院赶。

云奇与黄明仁忙不迭的跟上。

“爷,您怎么了?”

“祖宗您怎么了?”

前三个月,云树虽胎像不稳,并没有害喜。可是这回冲到后院,大量的鱼腥气更浓,她再也忍不住,扯掉面纱,扶着门框,冲一个瓦罐吐的直不起腰,直到最后吐无可吐,才稍稍止歇。

云奇将随身的包裹摊到地上,扒拉着一堆的药,急得不知道给云树拿哪瓶。

黄明仁冲到前面提茶水去了。

云树用帕子拭了唇,抚住肚子笑了。“要是你爹知道你这么对待他喜欢的鱼,大概要跳脚了。”

刚说完,又要吐,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却是两眼泪花。

云奇要急哭了,“爷,用哪种药?”

云树摆摆手,“不用药。”

这时几个胖大而金黄的枳果递到她面前,清清酸酸的味道让云树觉得喘过气了。

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有的人就偏偏喜欢枳果的味道,比如完颜澈。这几个果子,本来是装在他腰间的锦囊里的,生气时将它们一个个捏碎,喜欢时,会吃上一个两个。

云树接过果子,嗅了嗅,拭过眼泪,微微笑了一下。“你倒是懂的多,哪来的?”转头看到的却不是黄明仁,而是完颜澈。

云树觉得完颜沧月与他老爹不同的是,他老爹似乎挺爱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年轻好几岁。

“我就说,我不至于让小娘子见了就想吐吧。”完颜澈眸中没了刚才的那种意图,澄亮的晚阳中显得干干净净,清澈明澄,且含着一丝纯然的笑意。

云树眨眨眼睛,没有说话。她还没适应老一号的完颜沧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完颜澈扫了一眼云奇手里的那一堆药,“不能乱吃药。”

他的语气里云树竟然听出了那么一丝关心,不可思议极了!云树更愣了。

“祖宗,祖宗,好些了吗?水来了。”黄明仁提着水壶,抓着茶盏跑过来,看到完颜澈竟然跟到了后院,吓一跳。

云树示意完颜澈避开,她要漱口。

完颜澈冲云树微微一笑,起身回了前厅,让人撤了那一桌子菜,换了一壶香茶,几样素淡点心。还没收拾妥当,他那铁塔似的护卫赶了进来。

“主子,人跑了。”

完颜澈咬了口点心,再给自己喂口香茶,邪邪一笑,“谁跟着呢?”他完颜澈看上的人,再有本事,也跑不掉!

“居安跟着。”

“去,让人好好查查那小娘子。她怀的谁的孩子?都给查清楚了。再被人给哄了……”完颜澈手中的点心不待他用力就开始掉渣,他将点心丢到盘子里,反将桌上的渣渣弹飞。

“孩子?”铁塔汉子吃了一惊。

完颜澈不愉的扫了那汉子一眼,那眸子中哪还有半点刚才看云树的柔和笑意,又冷又深威严万重,让铁塔汉子不仅两股战战。

云树若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会理解当年的余宏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面了。

云树的软轿在巷子里绕了一圈后,直奔完颜沧月的王府。那数月前,是赵国的一个闲散王爷的府邸。

云树第一次来完颜沧月的王府,守卫并不认识她,当然不会让她进。云树也不废话,从怀中掏出完颜沧月给她的那枚玉佩。守卫看到玉佩忙跪了下去。

“你们王爷呢?”云树沉声道。

“王爷,王爷在里面待客。”守卫心惊胆战道。

竟然把这么重量级的人拦在外面,让王爷知道了,他还有活头?云树的下一句话让那护卫如入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