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的下坠中,云树不受控制汹涌而来的眼泪逆行而上。
“我不!我不!”她都不知道自己“不”的是什么。
“好好活着。”
说完这句话宋均拼尽力气将云树圈在怀里,接下来是巨大的落水声。
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人冲散,宋均在下面,最先入水,由于冲击力实在太强,他的头撞到了水下的石头上,血染红了周边的水……
云树再睁开眼睛,最先落入眼中的是花纹繁杂的帘帐,暗淡的光影中,她盯着那花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要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目光转动,她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一个人坐在床边,倚着床框睡着了。
云树撑着身子坐起来,即便闭着眼睛,床头的人依然显得修眉俊目,那是一张她绝想不到的脸。云树不由微微拧起眉头,扭头打量这间屋子。这屋子的装饰与气味,她是熟悉的,因为这风格与青楼的装饰很像。那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修仪,修仪呢?想到宋均,她心头一疼。
云树起身想下床,牵动身上的伤口,禁不住轻轻抽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将浅眠的人惊醒。
“眉儿,你醒了?”黎歌疲累的面上掩不住喜色。
云树见他醒了,禁不住连问:“宋均呢?这是哪里?”
黎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小心的扶住她。“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云树皱了下眉,“宋均呢?”
黎歌看了她一眼,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方道:“我慌着带你回来,没见到他。”
云树眸色一变,按着伤处坐直了身子。“这是哪里?你快说清楚了!”
黎歌不是故意想让云树着急,只是他的身份尴尬,他有些难以对云树启齿,但是他早晚得说,不得不说。
“我现在是大皇子完颜熙的人。我在水边发现了你。我们现在离尧关百里之遥的宣城,在一个叫贵香院的青楼小院中。”
云树微微愣了一瞬:他投了真国?
黎歌避过她的目光,起身去端炉子上热着的汤药。“眉儿,把药喝了吧。”
云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他如何,只道:“求你替我去找宋均!”
黎歌垂着眸子,吹着药道:“我没法正大光明给你找大夫,这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作为当初赵琰牵出来的诱饵,赵琰、完颜沧月,就连大皇子的人都想捉住她。
为官数年,又在最富庶的户部,但他并没有蓄攒什么银子。他将身上那块祖传玉佩当了,才在贵香院租了一个小院子。那玉佩本来就是送给云树的,如今为了救她,他觉得也是用的其所。
在贵香院落脚,全当他是疏忽了大皇子的委托,沉迷女色。他被派来做谋士,诛杀赵琰,以表忠心,可那些真国人本就看不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降臣,鄙夷他靠女人上位,做了赵国宰辅的女婿。
黎歌若全心去追杀赵琰,那他冷心冷肺不顾旧主的恩情,便是个不能用的;如果他不尽心去做这件事,更是个不
中用的。投敌的路并不好走。路过贵香院,想起刚退亲的日子,云树去逛青楼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进去了。他跑去青楼“堕落”,大皇子那些人有一种果然没了宰辅的压制,也是个衣冠禽兽的会意,也没理会他。
那日,大皇子的那些人觉得他“不中用”,马术也不够好,带着碍事,就将他丢下。他遥遥的听着远处山崖上的厮杀声,心中沉重。本以为是大皇子的人找到了赵琰,巨大的落水声后,他发现水上漂浮的竟是云树,慌忙将她捞出来。知道很快山崖上的人就会下来找人,他迅速将云树抱上马,带她回了宣城,为了隐匿她的行迹,便包了这个小院,而叫来陪他的女子则被他绑了,丢在偏房。
黎歌的不紧不慢让人心里着急,云树压制住自己想把药碗摔了的冲动,掀开被子,“你不帮我,我自己去。”
“你把药吃了,我去找他。”黎歌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这一夜半日的功夫,几波人去过,希望还能找得到……
云树接住药碗。“我并不想死,你快去!”
黎歌看看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便出了门。
黎歌直到天黑许久才回来。他一进门,云树就顾不得身上的伤,急慌的迎上去,“宋均呢?宋均呢?”
黎歌看了看她,“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云树追问。
黎歌绕过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一碟一碟往外面拿菜,又细心的摆好碗筷。
“先吃饭吧。”
“黎哥哥,你告诉我,宋均他怎么样了?”他表现的越是淡然,云树就越着急。
或许是那句“黎哥哥”扰动了他的心。黎歌抬眼看她,眸中是一片怜惜。云树不喜欢他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可是她忍住了。“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黎歌又垂下眸子,吐出两个字。“明天。”
云树不知道他的性子怎么变成了这样。看他风尘仆仆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换,衣袖上还染了血迹。血让云树心中一惊,待看到他手上胡乱缠着的布时,她竟然觉得心头一松他手上有伤,说明那血不是宋均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想时,一阵内疚涌上来。
他救了她,为了她的事出去跑了大半天,回来甚至连一口水都没让他喝,没有关心过他一句,他是赵琰倚重的臣子,却投了真国,他身上都出了什么事,她都没有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云树觉得惭愧极了,既然黎歌答应明天带她去见宋均,她劝自己暂时将忧虑放下。
“吃饭吧。”黎歌垂着眸子又道。
云树依言在桌边坐下。
黎歌抬眼看了云树一眼,将手中的汤放到她面前。
云树看了看犹冒着热气的汤碗,心里在想话该怎么说。黎歌已转身从桌子上拿起药包,准备去泡药、熬药,瞥见床头的那碗药依然放着,愣在当地想了一瞬,而后向云树道:“是药方不对吗?”
云树抽出他手中的药包,“先吃饭吧。”
黎歌眸光微动。
自从情断载誉楼,云树还从没这样温柔的,不带怨气的与他说话。他听了云树的话,坐下跟她一起用饭。给云树夹菜,他也收到了云树夹来的菜。他知道这样的场景难得且短暂,每一个瞬息,他都分外珍惜,但他并没有说别的。
云树觉得有些奇怪的不适应。
“你还好吗?”
黎歌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嗯。”
云树语迟道:“你,出了什么事吗?”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过就是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黎歌抬眼看看云树,想看出她眼中的情绪,有没有,怪他没气节,烂骨头的意思。让他意外的是云树的眸色有些复杂,他一时竟没看出是什么意思。
云树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目光,“没事就好。”
饭后,黎歌让云树自己开方子,他重新去拿药。云树有些尴尬道:“只是外伤,不用吃药,只用这些金疮药就好了。”黎歌出去后,她发现自己手臂上、腿上的伤被处理过,这院里没有别人,那就是他了……
黎歌又一次看看她,然后沉默着收拾了桌子,提着食盒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云树忽然听到偏院传来女人的尖叫,还有桌椅碗碟落地的声音。“这院子里还有别人?”云树心中一直惦记着宋均,因再次失了不少血,昏昏欲睡待了一下午也没注意到。门被撞开,又被关起的声音让云树坐不住了,她脚下微微蹒跚的打开门,向偏房走去。
门在匆忙之下并没有关严实,开了个缝,听到里面的声音。“松开!听到没没有?”黎歌低喝道。
云树没有听到回应。
“黎哥哥?”云树试探了一声。
“我没事!”黎歌急忙道。“你回去吧。”
趁黎歌走神,那女子松开咬着的手,推开他又往门外跑,正撞了云树一怀,云树腿上有伤躲不及,又站立不稳,两个一起摔到了地上。
那小女子并没注意身下这个人如何,手脚并用想要赶快爬起来跑,云树却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制住她。
“眉儿,你没事吧?”
瞥见黎歌急忙追出来,一只手犹滴血。“为什么咬他?”云树的的声音沉稳低缓,虽有宽和之意,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黎歌不知道她的威严从何而来,只是那小女子挣不脱云树的钳制,才认真看那张脸。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却是男子打扮。在云树的威严之下,那小女子竟然掉出了眼泪。
“我是这贵香院的人,他让我来陪他,结果却是囚禁我。你看。”女子竟然将云树当成依赖,向她展示腕子上血红的绑缚痕迹。
云树看这小女子不过十**岁,清秀的眉眼说明她没那么懵懂无知。云树还是抬起一只手,轻抚一下那小女子的脸,哄道:“你别闹,我一会儿帮你上药,好吗?”
小女子以一对二根本跑不掉,这院子又偏,只好委屈吧啦的“嗯”了一声。
黎歌扶云树起身,云树便对那小女子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