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六章 梅折

“眉儿……非要这样吗?”

“你男宠女宠一大堆,我就知道当初只宠我一个的宏哥哥,早就不在了。”云树酸溜溜的说完,低头走了。

完颜沧月心一酸,快走两步,从后面抱住云树。“眉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赵拓,他,是为了我才回真国的,这些年陪我出生入死,他……我……对不起,眉儿……”

“你有宠爱的人,我理解,我也有。”

“眉儿,我想宠的从来只有眉儿一个。”

半真半假的话说到这里,云树的情绪也被牵动,她转过身子,仰着脸看完颜沧月,月色中眸子有些过分的盈亮。

“我若为王,除了你之外,我还可以有别的妃子吗?可以为了稳固我的权势,接受别人送来的人吗?我可以有了那许多人之后,还让你理解我,接受我,相信我始终只在乎你一个吗?为了权势我无法护你周全,我可以在做了许多伤你心的事之后,要求你依然全心全意的爱我吗?可以吗?毕竟我们曾经那么的好啊,宏哥哥。我像你恳求我一般,恳求着你。宏哥哥,到那时,你继续好好爱我,只爱我一个,好吗?”

完颜沧月无言以对。

当初他说云树是小女子心性,没有大格局,现在她以一个男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权势之事她懂的很透彻,如他一样,她只是不想要而已。她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半晌之后完颜沧月单调的保证道:“此生,我这颗心,只爱眉儿一个人。”

云树没有去接完颜沧月的深情表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云树反反复复想了好多。她如今身子半报废,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她没有能力将宋均救出来,反而她自己陷进去的可能最大。她可以偷了完颜沧月的令牌,自己出城,可他若胡乱出去找她,陷入圈套,后果也是她难以承受的。她可以利用赵拓,不让他知道,可是赵拓是巴不得弄死她和她在乎的人。这样的机会,赵拓怕是千方百计琢磨着一箭双雕。

完颜沧月见云树收起淡淡笑颜,面色凝重起来,不由心里一重。“什么忙?”

“今天,有人送了一支木簪到我面前。”

“什么木簪?”完颜沧月眼皮直跳。

“是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的。”

云树说的沉重,完颜沧月面色微变,“木簪呢?”

“他又拿走了。”云树将那张纸条给了完颜沧月。

“我在哪里都没有什么重要位置,大费周章的做这样的事,大约是为了钓你。如果之前刺杀你的人仍在尧关城中,大约会闻风而动。”其中的可能性,云树尽可能的设想周全了,可是她真正要面对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你若不帮我,我也可以理解。只是把玉佩借我用用,不要再出城找我就是了。”

他在她心中竟沦落成不愿意伸手帮她的人。他并没有认真去考虑,究竟愿不愿意帮她这个忙,他只是被气到了。“你不相信我?”

“尧关城中驻军不多,若真是有心钓你,城

外必然凶险万分,你没有义务帮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你的事比较重要,我知道的。”

完颜沧月禁不住冷笑起来。

“我既没有义务,干嘛还要同我说?”

云树淡淡一笑。“当初你走的时候,把话说的那样明白,我也要交代个明白啊。”如果他真像他说的那样在乎,那她当初经历的,就让他好好体味一遍。

“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完颜沧月狠狠道。

云树没说话,背着手,跨进完颜沧月的屋子,留他一个人立在院子里。小丫头提着食篮络绎不绝进了小院,遇到一脸肃杀的完颜沧月,胆儿怯怯不敢再往前走,低垂着头,排成了一小队。

完颜沧月就立在那里,也不说让小丫头将饭送进去。整个院子没有一丝风,空气像是都冷凝了。

完颜沧月将拳头一握再握,最后低吼道:“不管他是谁!我不救他!我要看着他死!”而后咬牙跺脚往院外走。

云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门槛上,声音又低又哑道:“你会后悔的。”

她这会儿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受不住,说完这句话禁不住轻咳起来。她拿帕子捂住嘴,咳声又加了压抑与沉闷。

完颜沧月被她的咳声牵住,迈不动脚,又咬着牙转回来看她。

“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咳起……怎么,怎么又严重了?”

云树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托着帕子,盯着帕子上殷红的血,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她愈发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得罪了安排命运的某些神!让她在最后的机会里,连抱怨都要声声泣血,不,是让她即便泣血也发不出声来。她的命啊!这就是她的命啊!

云树什么也不说了,只望着完颜沧月幽深的眸子,笑容古怪,古怪中还有些疯魔。

完颜沧月受不住她的目光和她的笑,他扶她起身进屋,让小丫头去叫大夫,然后他也出去了。虽然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但云树的话真真假假,他总要让人去打探清楚。

他刚出院子就遇上风风火火的赵拓带了一堆护卫来,将院子围的结结实实。

“你在做什么?”完颜沧月沉声道。

“那个云树,她与外人勾结。”赵拓面带怒容道。

“你不要再这样说她。”完颜沧月声音更沉了。

“就知道你不相信,人我抓来了。”

赵拓气恨的招招手,那个装疯卖傻的小探子被押过来,一身衣衫比云树见他时更加脏污,更加褴褛,只是他这会儿被揍的遍体鳞伤。

赵拓的手段,半个时辰内就让他再也“傻”笑不出来,什么都交代了。

“把你接到的授意再说一遍。”赵拓威喝道。

那人伤的半死不活,赵拓的威喝于他,宛若幻觉,充耳不闻。

“让你再说一遍,听到没?”赵拓的刀柄压进那人的伤处,那人禁不住大叫,血从伤处一股一股的流出来,黏在脏污褴褛的衣衫上,让人觉得他整个人被血泡的都有些黏腻了。他也终于意识到不是幻

觉。

“云,云树做铒,诛,诛完颜,完颜沧月……”

完颜沧月伸出手,从那人凌乱欲坠的发间抽出那根木簪攥在掌心,用拇指的指甲抠着上面干涸的血迹。

“这上面,染了谁的血?”完颜沧月声音冰冷。

赵拓奇怪完颜沧月的言行,却也再一次让那人开了口。

“宋,宋均……”

宋均这个名字,他知道,是他从那几个小云云那里诈来的。

眉儿让他帮忙去救宋均,她可真会逼他啊!并蒂梅花?完颜沧月手上用力,那木簪上的梅花被折掉一朵,在地上蹦跳之后落入草丛里,而后那木簪也断成两截。他一甩手,全都狠狠扎进花坛的泥地里。

“你都查到了什么?”完颜沧月面色阴沉向赵拓道。

……

完颜沧月推门进屋的时候,云树又像个正常人了。丫头都在外面侯着,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极为缓慢的吃一碗粥。

外面凄惨的声音,他也不愿意遮掩一下,就让她听着,她一直听着呢。

完颜沧月进来,直到她身边坐下,她眼都不抬,只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吃她的粥,仿佛那是唯一的意义所在。

完颜沧月抢下她手中的勺子,她也没什么反应,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拿帕子擦了擦嘴就要起身。

完颜沧月按住她的肩,忍着怒气尽可能的柔声道:“我喂你。”

云树重新坐好,可是她并不吃他送到嘴边的粥。

“眉儿,你听话,我就让人去救他。”

云树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张开了嘴。她心里的感受,他是不会懂的。那些年的相处,她从没逼着他对她笑,对他好,她总是尽可能哄他,让他真正能笑出来;她倾尽所有挽留他,也没有去逼他改变主意,没有拿什么来限制他,她那么想要他留下来,却依然给他选择的权力。看来,她若不善待自己,有几个人会真的善待她啊?

“眉儿,在你心里,他如今比我重要,是吗?”

云树默然的坐着,像是坏了耳朵,根本没听到。她的心里一笔一划的划着两个字:讽刺。

完颜沧月丢下碗勺,伸手想将云树捞到怀里,在云树要起身避开时,他又说:“眉儿,你听话,我就救他。”

云树依然避开了他,起身去了里间,那是完颜沧月的卧房。

完颜沧月跟进去,她已经和衣上了床。看背影,发觉她更瘦了。

想起当年的云树,他也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深深的嗅着她发间的梅香。直到他情不自禁的拱开她颈间的头发,云树才转过身,瘦瘦的手将他的脸颊捧在掌心,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我都答应你,你就会救他吗?”云树硬撑着嗓子极为费力道。

“眉儿……”完颜沧月拧起眉头,眼眶有些热。

曾经她要完全属于他,只因为他是他。如今她却是为了别人的命,才允许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