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的问题让云树的身子有些僵硬。
她偎在宋均怀里缓缓道:“你以前,应该听说过我师父的名字。他是一力主张练兵,对抗真国的。师父这一生,不如意的事太多,可是他对真国的态度从未改变。于师父而言,真国的侵犯,不止是国恨,更是家仇。”
“这与姝儿有什么关系?”宋均温柔的抚着她柔嫩的脸颊,过于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师父执念很深。为了安抚师父,我曾起誓,若是真国兵临城下,我会拼力护百姓,护国主。”
宋均的手僵在云树脸上。云树要听从师命,维护他的仇人,其实也算是云树自己的仇人。而辛坦之的不得志,不能说与他父亲毫无关系。这其中的关系竟然如此的复杂。
“你,要听你师父的话吗?”
“为了这个执念,师父拖累的妻儿俱亡,只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师父老了,我是他唯一的指望。我不能气死师父。”云树语气沉重道。她只在心里希望,不要让她与那个人兵刃相见。
“那些人未必领你的情啊。”
云树又往宋均怀里偎了偎,“是啊,他们从来看不上女子。即便我把命留在那城墙上,也未必能给自己换个好名声,就像师父这一生一般。”
宋均抱紧了她,“姝儿,不要把命留给赵琰,一点都不值得。”
“修仪,若是我提刀上了城楼,你不要伤心,好吗?……”
赵琰为了巩固自己的王权,生生灭掉了柳澄江一家。站在王权的角度,他没错,可是站在宋均的角度,那是血海深仇。这与师父被真**队灭族的仇恨是一样的!就连此次进京解决李维翰的事,于宋均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于云树自己来说,被牵连的父亲和被扭转的她的人生……她无处抱怨……
于师父来说,因为她是女儿身,没逼着她上战场,只要求她在兵临城下之际,出手……师父待她,已是宽容了……
“姝儿~心好难受……”宋均语气沉重道。
云树抚着他的心口,没有说话。她在想,正常情况下,她的心是疼,还是不疼呢?
她让自己的仇恨止于韩聚。这么些年,又因为宏哥哥的原因,她被架在这个难题上,反复煎熬。因为太为难,她把正常的感觉屏蔽了。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让身边人难受,而无法用退让来弥补。为了师父的心,去伤宋均的心,她又得到了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喔,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姓云的孩子,这是家族的传承需要。
想到这里,云树觉得自己很过分。明明答应要好好待宋均的,不想要委屈他的,不想让他伤心的……她待宋均,终究是吝啬的……
“我只是说说,那样的事未必轮得到我。我……”
宋均的手指按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揉着,换了语气,坏笑道:“傻姝儿,我逗你的,那么认真干什么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你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只考虑你师父的想法,也要多想想你义父。”
他不说他自己,他不觉得他自己在她心中有足够的份量,来牵绊她的决定。。。就像当初她怎么做都不能改变宏哥哥的决定,只因为分量不够。。。宋均的包容让云树觉得更愧疚了。
“修仪~”
不能退让的事,她没有办法,她只能从其他地方待他好。床上她尽可能的迎合他;早早起身,去煲他喜欢的鱼汤;探寻他的喜好,一一满足他……
因为他的退让,不让她为难,她便加倍对他好。宋均觉得,他像是享受到了当初江雨眠的待遇。他希望这是因为情到深处,而不是别的缘故,可他知道不是。他只希望她眼中的情意,深一些,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如果姝儿眼里、心里都只有他,那该多好!
“你在傻笑什么?”云树点点宋均的额头。
“想到姝儿爱我,忍不住就想傻笑。”宋均望着云树的眸子深情道。
云树微微愣了一瞬,而后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柔声道:“我爱修仪。”他想听,就说给他听。
宋均想听这样的话,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听到了。他顾不上思量其中有几分纯粹,惊讶的扭头看她。云树让自己的眸中含了娇羞,凝出最好看的笑颜,“我爱修仪。”
宋均觉得他脑筋搭错了弦,他一定是被云树的如花笑靥蛊惑了,他听到自己问:“爱我什么?”
云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想了一息,眸光熠熠道:“爱你的坏和待我的好,爱你的宽容和陪伴,爱你的全部。”
虽然这爱并不纯粹,但她愿意接受他的全部,他依然感动。他是个逃犯,海盗,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堆风流往事,还曾对她不好……她愿意努力包容他的所有,她瘦弱的肩,愿意给他温暖、依靠与安心!
济阳到京城,要十天。云树船上的货物登岸之后,陆续消了三分之二,她只带了那船海外货和十来车药材进京。加上薛蘅的车队,室利的护卫,整个队伍依旧很壮观。
京城遥遥在望,大地却传来震颤,那么明显,马车内的郎情妾意被打断,云树探出马车,“怎么回事?”
云岭骑马赶来,急道:“爷,后面有大片尘土扬起,我们还是快些入城的好!”
虽然不明情况,但远处的尘土又扬起一分,确实尽快入城的好!“加快速度!快!”
车队满载货物,哪怕再快也及不上后面的军队,而且护城河的吊桥在他们眼前收了起来。
京城在望,他们也进不去!再想从侧面避开那军队也来不及。后方的军队铺展开来,乌压压一条长长的战线,他们就被逼在护城河边!
室利遣人来问云树是个什么情况?云树也想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那军队并不是从尧关方向而来,说明尧关未破。这大批的军队飞奔来京,京城方面像是仓皇发觉!难道是赵国内部
发生了叛乱?但无论如何,等他们的不是个好处境!
云树吩咐云云们穿上皮甲!
出海与海盗战斗频繁,为降低云云们的伤亡,云树给他们都配上皮甲,内里嵌着精炼铁片。因为云树肯下本钱,那皮甲的护身效果比一般的铠甲还要好!为了避免路上遇盗贼,这次出门皮甲也带上了。
宋均看着迅捷换装的云云们,眸中流露出惊奇的神色,“姝儿,你还有军队啊?”
“别玩笑了,快把皮甲穿上,还不知道一会儿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云树严肃道。
几套备用的皮甲,分给了宋均与薛蘅、室利等人,但他们的手下就没有了。
薛蘅赶了过来,“我们要怎么办?”
云树扫过近百车的货物,虽然命比货重要,但是这从海外万里迢迢运回来的货物,就这么丢下了,还是不甘心的。可是带着货物根本跑不掉!哪怕不带货,京郊大乱已起,他们又能跑到哪里?路上再被抓个壮丁……所以,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来者何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树看到西郊大营方向尘土飞扬,有军队赶来!稍稍舒一口气。
“李维翰真的在西郊大营?”
薛蘅点头,见云树根本没看他,忙道:“我走的时候确实在。”
“保命为上,货物能守则守,当弃则弃!”
背靠护城河,云树指挥将车队调整为三层防御阵型。最外层由战斗经验丰富的云云们守着,二层是薛蘅的人,三层是室利的人。室利的人眼里只有室利,关键时候不拖后腿就是万幸,指望不上他们。
虽然最里层是被护卫的位置,室利却带人跑过来找云树。他觉得还是在云树身边比较安全,毕竟云树手下的战斗力他是领教过的。
云树此时觉得室利万分烦人!“听我吩咐,我走的时候不会丢下你,你现在到后面去!”室利的二十多个人把第一层都堵严实了。
“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室利虽然没经历过这阵仗,可也知道生死关头,人的言行都是与平常不一的。
云树微微凝眉,重重拍了下室利的肩,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相信我!”
英姿勃发的云树郑重一诺,室利愣了愣神,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说话之间两军已逼近,大地震动,还有兵器盔甲摩擦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扬起尘土阻挡了视线,更让人觉得自己的渺小,生出小命仅存于须臾的恐惧中。
其他被护城河阻隔的人,也进不了城,都吓得不行,见云树一行人行事镇定,连阵势都摆了出来,刀剑盔甲皆装备了,想着同为商贾,抱个团,也向云树他们靠过来。
这么一堵,若是西郊大营的官军输了阵,云树是想跑也跑不了,这些货物是丢定了!她手下就几十个人,护不了这么多人,可是也不能将他们赶走,这让她对这些来历不明跑到京城闹事的军队更不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