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虽是小问题,但从长远来看,必须要及时予以纠正。
天色阴沉,冷风阵阵,眼看入冬第一场雪就要来了,水利工程终于全面停了下来。出工的民夫回来了,云树趁机叫上学堂的所有村童和他们的家长,叫上村长,云树给他们开了个会。
白衣若雪的云树,冷着脸立在台上扫视着,却没人注意她的脸色,依然有说有笑,彷佛是来聚会的。
云树冲云奇挥挥手,云奇大声让他们安静下来,却不管用。村长有心想帮忙,可那民夫刚归家就被叫来,正与家人诉衷肠,哪里停的下来。
“咚”!忽然一声巨大的鼓响。众人从热聊中安静下来,探寻着哪里传来的鼓声。
其实是云树因为还有事,不耐烦起来,一把将鼓锤甩到立在西墙边的鼓上,正中鼓心,余音不绝。
趁着众人安静的当儿,直入话题,朗声道:“今天叫众位来,是为了你们孩子学习的事!这些日子的学习中出现一些问题,我必须要与众位说清楚!”
虽有鼓声示警,可是站在台下,被一个小孩子训话,众人态度还是不怎么认真,仍低语不止。
云奇眼见云树皱起了眉头,站出来雷霆一般的暴喝一声:“安静!”
众人愣了一愣,全给惊得不敢再说话。
云树冷着声音,开口道:“下面的话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见众人不再说话,方继续道:“这些孩子进入这个院子,是以学习为目的。既然来了,就必须严格服从李先生与林教头的管教,家长不许有任何异议。若是无心学习,不必再来;若是心疼孩子,也不必再来;若是只为那一顿午饭,更不必再来。”
“记住,让你们进入这个院子,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你们,有所学,有所得。若是不珍惜,反而养成偷窃等不良习惯,鞭十,立即驱逐。”
“表现不良的孩子,连带他们的家长,以后在云家的任何事项中,都被排除在外。”
如果前面云树说的话只是狠辣些,这最后一句就是决绝了!本来还喏喏不敢言的在村民轰然议论开来,纷纷觉得云树管的太宽。
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依附云家确实有利可图。
之前在中毒事件中,那个懂得抱大腿,为云树说了句话的人,云树为他在兴修水利的民夫谋了个管事之职。那人这些日子在村中昂首挺胸,别提多得意了。
于云树来说,这些佃户的衣食状态正在改善中,但是道德教育也刻不容缓。将道德教育于切身利益绑在一起,效果应该会好一些!
“我给你们学习的机会,是为你们的前路着想,而不是让你们给我找麻烦的。若想学习,若想向云家靠拢,就不要挑战我的规矩。这话,我只说一次!”
一院子一把年纪的男女老少,被云树的威严所摄,哑口无言。纷纷觉得,这个孩子变了!变得太快了!几个月前的中毒事件中,他还据理以争,如今完全是强硬的命令态度!
本以为云树会像村长开会时,拉拉扯扯一大堆,没想到这几句威严的话说完,就讲完了。不少人还糊涂着,已经开始被云家家仆往外请了。
云树已经等不得他们离开,跳下台子,快步往主宅走去。
今日不仅修水利的民夫回来了,她一直在水利上劳碌的师父也会回来。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师父管理水利之事,劳心劳力数月。虽然经常往工地送东西,可是师父原本饱满红润的脸庞,却不停的瘦下去。如今师父回来了,自然要在跟前尽尽孝。
然而在她将要迈入厅堂时,却被云奇追上。“公子!”
云树奇怪的停住脚步,“什么事?”
这段时间云树很忙,没时间听废话,云奇也就开门见山。“我引那些村民出去,发觉他们很多人对于您说的话,都似懂非懂,怕是那些孩子明日还会犯同样的错。”
云树想了想,“总有人听得懂。即便听不懂,有心的人可以向其他人问询,也能得出全部的意思,若是他们自己都不重视,也不必再为他们操心。”
云奇躬身道:“公子明鉴!”
云树点点头,终于跨步进去,面上满是贴心的挂怀,“师父这些日子辛苦了!眉儿未能亲迎师父归来,请师父恕罪。”
瘦了一大圈的辛坦之正与严世真和余宏叙话,听到云树在门外说话,都停了话头。直到云树进来说话,辛坦之放声笑道:“看来这几个月,你师兄把你教的不错啊!”
“谢师父夸赞,眉儿还有许多不足,以后还要多向师父与师兄学习。之前是眉儿不懂事,这些日子让师父在外劳累了。”
侧身让出位置,应娘往来捧着热腾腾的饭菜。“这是早早为师父备下的饭菜,冬日里在家中养息,师父可要好好调补一番。”
一个“家”字,搅动了辛坦之的心肠,面色愈发暖下来,看着云树,“眉儿有心了。”
不管年岁有多大,都希望能有一个叫作家的地方,等着自己归来。云树的这个小院子,为自己,为义父,为师父师兄,为那些孤儿,撑起了“家”的温暖。
在冬雪初霁的那天,余宏带云树背负刀、箭,进了山。
余宏告诉云树要带她进山打猎,云树激动的前一天夜里都没能睡好。
真正遇到猎物,余宏鼓励云树搭弓射箭,正中目标,发挥得当,云树激动的大呼。然而循着方向追过去时,云树有些傻了。在洁白的雪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一路延伸去,那只满心求生的兔子仍然在艰难的往前跃动,云树却走不动了。
杀戮与死亡的残酷,以淋漓的鲜血向她昭示生命的抗争与一点点的陨灭。
云树惊恐不安的大眼睛颤抖着望向余宏。接到云树的目光,余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云树终于明白此行的目的:教会她杀戮,适应血腥的场面。
余宏并没有催促云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云树才回过神,一步步走向不远处那只早已不再动弹的兔子。弯腰将兔子捡起来时,那只兔子已经僵硬,后蹄冰冷的触感传来,那是她所厌恶的死亡的感觉。
那一刻,她甚至想起灵堂内,母亲惨白的面容,那时她不敢伸手触碰,已经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而今,死亡由她而起,甚至被她攥在掌心。
云树默念:父亲、母亲,眉儿长大了,眉儿敢于坚定的面对死亡了,你们不用再为眉儿挂心了。
如果开始还带着震惊与不适,接下来的一天,在余宏的带领下,兔子、野鸡、狐狸等小猎物,源源不断的丧生在云树的箭下,她逐渐麻木了。
黄昏之前,两人收获颇丰。余宏却没带云树立即回去,而是来到一处小溪边,砸开冰层,将野鸡处理了一下,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云树安静在坐在旁边看着,不时添添柴,同时,掏出准备好的盐巴与辣椒粉等调料,在余宏将野鸡伸到面前时,将调料一层一层的洒在上面。
云树觉得这段时间,她与师兄的相处甚是融洽,甚至不需要语言,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在她怡然自得的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时,余宏却开了口,“眉儿这些日子,怎么不爱说话了?”
云树愣了愣,继而笑弯了眉眼,“宏哥哥总是不爱说话,我怕说多了惹宏哥哥不高兴。宏哥哥想和眉儿聊天吗?”
余宏盯着火苗,转动着手中的烤鸡,回头对云树笑了一笑。掩映着火光与残阳的笑容,在云树眼中却明媚无比。那一刻,云树有些受宠若惊。
自上次闹矛盾后,虽然和解了,可是余宏甚少对她笑了。
“上次做诱饵,我用的是兔子,”抬头看看最后的夕阳,“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树上看夕阳了。”
云树跟着余宏的目光看着夕阳最后的妖媚之光,想起初遇余宏的那个夜晚,冰天雪地里,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又忽然惊醒,“我们是在这里等狼来?”
余宏点点头。这是带云树出来终极意义。来之前余宏并没有对严世真说这一目的,不想听他老父亲上身,唠叨个没完,是以,云树也只当是打猎。
“这次用刀,近身搏杀,你要小心。”
云树看看自己比狼高不了多少的个头,有些担心,又生生咽下去。
“这段时间练得不错,要有信心。下手要果断,切不可犹豫。”余宏看出云树的担心,给予她能力上的肯定,并指出她的弱点。
“嗯。”云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将卸下来的刀抓到自己怀里,握紧。
看云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余宏微勾唇角,拧下一只鸡腿递给她。“吃吧。”
云树还未从临敌的紧张状态走出来,接过就直接咬下去,烫的大叫。余宏再看她时,原本樱红的小嘴,更是红艳一片,两个水灵灵的小泡,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在云树的唇上凸显。
余宏费心烤好的鸡腿也被丢在柴堆里,沾了灰尘。云树很是尴尬,习惯性的想咬咬嘴唇,却挣的面皮变了形。
余宏抿了抿唇,忍住笑,将手中的另一只鸡腿递给她,“吃东西要认真。”
云树满脸歉意的接过去,小心翼翼按按唇上的燎泡,吹了好几口气,才敢下口。
一只鸡腿刚下肚,太阳完全落下去,耳边很是应景的响起狼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