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尽头,紫韵捧了本书在看,焕梨也坐在她旁边探着脑袋,不时在书上指指点点,还像是与紫韵询问或争论些什么。云姝看到她们的好学样子,心中也是喜欢。
走近了,发现那是她之前跟黎歌进行成语接龙比试,又为练习笔墨书法,将接下的成语一一写下,而云姝又增加一个环节,同时将成语意思快速讲给紫韵和明心。最后从成语接龙数量,成语书写质量,最关键的是紫韵与明心识记的成语数量,来定输赢。
游戏之后,紫韵很喜欢那些字迹漂亮,含义多样,却四字而列,极为端方的成语,遂悄悄将纸张收起来,加以裁割,合成一本书,还加了封皮,请云姝给封皮题了字,可以说是一本成语集。
“焕梨,你什么时候开始也这么用功了?”
云姝忽然响起的声音将二人吓了一跳,焕梨几乎从坐的地方跳起来。回头看到是云姝,抚住胸口道:“小姐,您这么静悄悄的走过来,又突然说话,是要吓死人的啦!”
云姝道:“我是看你们读得太认真,舍不得打扰,又有事找你,”看到焕梨一脸不买账的样子,不由笑道,“好了,是我不好,吓到你们了,我道歉,请焕梨姐姐饶恕。”捧手一揖下去。
焕梨扬着下巴道:“这还差不多,像个知书识礼的读书人,姐姐就不跟您计较了。”
云姝和紫韵看她的样子,都笑起来。紫韵合上书,起身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云姝朝她挥挥手,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是焕梨惯常喜欢的差事。焕梨,你去把张元叫过来。”
焕梨快语道:“小姐可是想要出门?”
“不是,我有一些话想要问他。”云姝回身看看书房,“我在前院偏厅等着。”
“好,我这就去。”焕梨最喜欢根据吩咐跑来跑去忙事情,这会让她感觉自己也是很能干的样子,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紫韵起身正要跟上云姝,却被拦住,“紫韵,你就在这里吧。义父在里面,免得添茶要水找不到人。”
紫韵看了看书房,便停了脚步。
不多时,焕梨便把张元找了过来。
张元作为最年轻的车把势(他跟别人吹牛皮时,常常这样称呼自己),还没有如此正式的被小姐叫来吩咐过事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云姝对焕梨道:“焕梨,你先去外面等着,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吩咐你。”
“是。”焕梨退到廊下候着。
云姝道:“张元,你不必紧张,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张元恭敬道:“小姐,尽可询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姝笑道:“那自然是好。我想问你,那日在街上遇到李公子的事,是你告诉黎哥哥的吧?”
张元只觉血脉一滞,想起今天宅中的传言,只觉头皮发麻。“小姐,确实是我嘴巴不严,说漏了嘴。”
云姝见他的反应有些异样,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便对他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今天叫你来并不是为惩罚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帮黎哥哥调查过那个李公子?”
张元一听不惩罚他,心中略一宽松,“小姐明察秋毫,我确实受黎公子要求,查过一些那个李公子的消息。”
“李公子的名帖,你并没有看过,你是怎么打听到那李公子的消息的?”
张元老实交代道:“我们车把势,平日里也会聚在一起喝茶饮酒,一般情况下,家主的官职级别不同,也会在我们车把势中间有所划分。但是,老爷夫人和小姐一直是厚待我们这些下人,给的月钱丰裕,我也曾得机会,跟那高官之家的车把势一起饮过酒。用心去打听的话,还是能知道几分消息的。”
云姝听得直点头,可不是如此。只是这个张元的心思,过于活络,还是需要震慑一下。云姝冷下脸,看着张元道:“你倒是个懂得钻营的!”
“钻营”可不是一个好词,尤其是主子对仆人下评语,用这个词,便有些不妙。
张元惶恐道:“小姐明鉴,张元心中只有云家,断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我只是想更好的为云家做事,所以才会做那些事。”
云树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一心为云家,做那些钻营之事,也不是不可以。”
“谢小姐宽宥!”张元抹过额上的冷汗。
云树想了想道:“如今,我再交给你一件事,如果事情办得好,回来有赏。”
张元一听有赏,心中一喜,“小姐尽管吩咐,小的必然尽心尽力。”
云姝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又见张元言辞过于自信,唯恐他把事情办砸了,又耐心吩咐道:“这件事很重要,不可眼高手低。为了能早日办好这件事,我让帆哥哥与你一起行事,力求全面的掌握消息。”
张元得了训戒,低头道:“小姐说的是,我一定认真对待。”
云姝对廊外唤道:“焕梨。”
焕梨听到叫她,立刻跑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云姝道:“你去把帆哥哥叫来,说我有事要交给他办。”
见焕梨出去,云姝思量一下,又对张元道:“有件事情,我还要嘱咐你。”
“小姐请说。”
云姝道:“你也知道近来家中多事,前日又有贼人入墙,不免有些人心惶惶。你也是个聪明的,出门在外,更要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免得给家宅招来祸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张元心道:这小姐和黎家公子还真是心有灵犀,这等交代都如此相像。“小姐放心。日前,黎公子以就此事叮嘱过我,只可与那些人谈些他们家的事,不许与人谈及云家之事。”
云姝听到黎歌已经事先吩咐过,心中暖暖的,不由对张元笑道:“如此便好。”
“小姐,帆哥哥来了。”焕梨也跟着云姝叫帆哥哥。其实云姝这般叫,是为尊重云帆的父亲云海这些年为云家的付出,焕梨倒是实在的与云帆平辈。
云姝道:“快请进来。”
云姝将事情与云帆如此这般的又说了一遍,又道:“帆哥哥与张元在探查消息上,各有所长。帆哥哥,如何分配任务,你来安排。我希望你们通力合作,务必把事情做好。”
“是,小姐,我们必认真对待此事。”云帆道。
张元也附言道:“我们必认真打探。”
“为方便你们打探消息,”云姝转头对焕梨道,“焕梨,你带帆哥哥他们去账房,说是我的话,让账房给他们每人支二十两银子,以作资费。”
云帆道:“多谢小姐。”
“多谢小姐体恤。”张元喜道。这差事做好虽然有赏,但是他身上向来留不住钱,这时再去打探消息,确实有点不太好做。
吩咐完事情,便让焕梨带他们去了账房。
云姝步出偏厅,看太阳已经西坠,虽然颜色看起来愈发的暖,可是风中的凉意却多了些。愣了好久,握握自己的小拳头,云姝走进了正厅,给父亲、母亲和先祖上了香,便跪在父亲、母亲的灵前。
“父亲,母亲,外面天又要黄昏了,看起来灿烂热烈,可我却觉得冷了许多。以往,母亲都会催着我添衣,我们一起在廊下看晚阳,那么美好。那时候有母亲在身边,我从来感觉不到黄昏的风会多出凉意,而现在,我却觉得黄昏的风那么冷,一缕缕都像是在我骨头上掠过去。父亲,在您怀里撒娇卖乖的时光,孩儿永远不会腻,可是,以后都没有了。”
“往日,孩儿只顾着读书、玩闹,从来没想到操持家事会这么耗费心力。这些年父亲母亲护佑孩儿无忧安乐,孩儿还未能尽心尽孝,父亲母亲便永远离开了。”云姝红了眼睛,哽咽道:“得父亲母亲这些年的悉心教导,又唯恐孩儿日后成长艰难,将孩儿托付给义父照看,义父对孩儿很好。父亲母亲放心,孩儿一定照看好云家门庭。”
泪眼朦胧的望着两具乌黑的棺木,“孩儿会像父亲交代孩儿的那样,坚强起来。待孩儿处理好眼下这些事务,便送父亲母亲回老家入土为安,父亲母亲,且等上一等。”
云姝起身,把偏门打开,坐在蒲团上捧着脑袋,目光冷冷,安静望着院子,“我们再一起看看这院中的夕阳吧。”背后的两具棺木,像是她安稳的依靠,“我知道父亲母亲,并不舍得抛下我,一直都是在我身边的。”云姝指着台阶下的玉兰树,汪着眼泪淡笑道,“父亲母亲,你们看,院中的玉兰花打苞了,再过些日子就会开了。‘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果然写的极好,是不是父亲?只可惜今天没有月亮。”
焕梨早已从账房回来,见偏厅已经没了人,正要往后院书房去,却听到正厅隐约有人声,便轻轻走了过去,趴在门框上听到云姝在里面的自言自语,定在了那里。
不多会儿,云姝又打开偏门,继续自言自语。焕梨背依门框蹲坐,在廊下默默陪着她看夕阳,听着她的痴语,心中暗暗道:“小姐,焕梨会一直陪着你。”
“你坐在那干什么呢?”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云姝激动得,几乎就地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