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尼希施泰因的乔安尼斯森林是一个逐渐发展起来的高档住宅区。不断有这里的原住民将自己的房子卖给法兰克福的高级白领——年轻的律师、银行家等等。这些人要么将那些六七十年代的房子全部拆掉重建,要么进行彻底翻新。在去约纳斯·博克家的一路上,皮娅和博登施泰因经过了三处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柏油路上到处被弄得坑坑洼洼的。住在道路两旁那些高墙大院里的个个都是有钱人,路边停着的车,几乎每辆的马力都在两百匹以上,对于这些人而言,一升油要多少钱,完全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整个住宅区的房子可以说是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然而,卡斯滕·博克的家在这些房子里仍显得鹤立鸡群。铁门是敞开着的,皮娅直接开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形似停车场花园,路两旁停满了车子。
“好家伙!”来到房子前面,皮娅不由得大大感叹了一番。浅色的砂石外墙、尖尖的屋顶、高高的塔楼、大大的窗户,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房子,分明就是一座宫殿!顺着六级台阶拾级而上,上面是一个宽阔的门廊。深绿色的大门足足有三米高。看着眼前的场景,皮娅不由得想起了奥斯特曼说的关于博克股份公司的事情来。这个公司势力庞大,在世界各地都有业务。而这一切的最终来源,其实是卡斯滕·博克的岳父扎哈里亚斯,他在建筑领域有好几项专利,身家不菲。不过,有一件事情有些诡异,公司的监事会主席海因里希·凡·登·贝格,在六月初突然辞职了。
花园里传来了阵阵笑声,伴随着足球解说的声音。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他们在聚会,”皮娅有些迟疑地说,“我想我还是别进去了。”
“没那么严重。”博登施泰因给皮娅打着气。他伸手扣了扣黄铜门扣。没有回应。
“他们在看球赛呢!”今天在小屋办案的时候,皮娅就已经听到好几个人说起过,今天下午四点有德国对厄瓜多尔的球赛转播。“喏,那边有一个门铃。”她朝旁边努了努嘴。
博登施泰因按下了门铃。不大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大门打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有些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请问两位是?”
这个女人的形象跟皮娅脑海中想象的富家太太如出一辙:苗条、甚至有些骨感,胸部平平的,全身上下修饰得十分精致,就连金色的刘海和剪得短短的指甲也无可挑剔。尽管是个大热天,她仍穿着一件大小看上去只有三十四号的开司米羊绒运动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富人的身份。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腿上的牛仔裤一看就是高档货。
“我叫博登施泰因,这位是我同事基希霍夫夫人。我们是霍夫海姆刑侦局的,”博登施泰因掏出证件,“请问您是博克夫人吗?”
“是的,什么事?”女人问。
“我们想找您和您先生谈谈。”女人没有说话,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博登施泰因和皮娅走进屋子。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门厅,一进门,皮娅就注意到了一个比人还高的镶着金框的镜子,从镜子里,皮娅看到了站在博克夫人旁边那灰不溜秋的自己:腿上同样穿着牛仔裤,上身一件T恤衫,85C罩杯的胸脯将T恤绷得紧紧的,金色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满是雀斑,这个场景,简直就像是一只土鸡站在孔雀旁边。这下,皮娅终于知道为什么和富家太太在一起会那么不自在了。穿过门厅,一个女管家将博登施泰因和皮娅带到一间巨大的客厅。客厅的玻璃门敞开着,通往一个宽大的阳台。从阳台的一端看去,莱茵—美因地区的美景一览无余。阳台的另一端通往游泳池,游泳池那边有大约三十来个人,大家舒适地坐在藤椅上,关注着一个大屏幕上正在转播的足球赛事。见到博登施泰因和皮娅,一个男人起身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穿过阳台,走进客厅。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头发灰白,脸部轮廓分明,皮娅在保利家的电话答录机里听到过卡斯滕·博克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洪亮。眼前的这个男人和皮娅心目中想象的形象十分吻合。
“卡斯滕,这两位是警察局的。”博克夫人向丈夫介绍道。
“是吗?”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请问有何贵干?我的时间不多。”
“我们要告诉您一个不好的消息。”博登施泰因并没有在意卡斯滕·博克的怠慢。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博克夫人脸色大变,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恐惧的神色,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里。
“约纳斯,”她喃喃自语着,“天哪!约出事了!”
“是有关我们儿子的事情吗?”博克也显然有些紧张起来,“是约纳斯出了什么事?”
“是的,”博登施泰因严肃地点点头,“十分抱歉地通知您,您的儿子约纳斯死了。”
几秒钟的时间里,一切都像是凝固了。博克夫妇呆呆地望着博登施泰因,眼里满是不解、怀疑和震惊。这个场景,博登施泰因见得太多了。
“不!”博克夫人呆呆地说,“这不可能!”
卡斯滕·博克的脸僵住了,他想把手臂搭到妻子身上,却被她一把推开。
“不!”她突然崩溃地大喊道,“不,不!”
她的整个身子向丈夫冲过去,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丈夫身上,眼中的泪水就像断弦了的珠子般不停地落下来。皮娅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地抓住。接着,这个女人瘫倒在了地上。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出现在客厅门口,他急急地跑过来,跪在女人旁边。
“妈妈!”他惊慌地喊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哥哥死了。”一旁的卡斯滕·博克一字一句地说。花园里,足球场上的赛事正激烈地进行着。不时传来球迷的阵阵欢呼声和评论员激动的解说声。然而,很快,客人们显然注意到了客厅里发生的一切,电视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博克夫人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不停地啜泣着。卡斯滕·博克弯下腰,安慰地抚摸着妻子的肩膀。
“别碰我!”女人大喊道,疯了似的对他又打又踢。然后,她停了下来,只是躺在地上,嘤嘤抽泣着。年轻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需要我叫医生吗?”看到博克夫人的情形,皮娅轻声问道。
“不用了,我家里就有一位。”博克谢绝了皮娅的好意。他俯下身子,将妻子抱起来,穿过大厅朝楼梯走去。这一次,博克夫人没有反抗。她就像死了一样,博克每走一步,她的头就摆动一下,连哭声也停止了。
“请跟我过来。还有你,本杰明。”博克简短地对博登施泰因和皮娅说,同时示意儿子也跟了上来。
博登施泰因和皮娅很快交换了一下眼色。今天这种糟糕的场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皮娅走到阳台上,客人们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带着关心和同情的神色朝这边张望着。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屏幕上无声地播放着比赛的画面。
“大家都散了吧!”皮娅对着人群说了一句,然后回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