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娅开着车从阿勒街上朝西奈方向开去,到了一个水塔旁,她拐上田野上的水泥路,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施米巴赫山谷。这座风景如画的山谷位于凯尔克海姆—霍瑙、巴特索登和里德尔巴赫之间,到处是果园、森林和农田。
安东尼娅告诉皮娅,约纳斯爷爷的度假小屋在森林旁边,四周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上有一道门。在一棵巨大的橡树旁,皮娅往右拐上了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一路颠簸,然后是一个分叉口,继续笔直往前行驶大约五百米,左手边的一扇木门映入了皮娅的眼帘。这就是安东尼娅说的那个地方了!皮娅赶紧刹车,车轮下的小碎石头都被溅了起来。门是开着的,皮娅走进去,院子里的草修剪得十分整齐,草坪有一个缓缓的坡度,小屋就在坡下。草地四周围着栅栏,边上的灌木经过精心的修剪,院子里长着几株高大的云杉。很显然,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热闹的派对,小屋前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空的红牛饮料罐、打碎的酒瓶、喝了一半的啤酒和白酒、用过的纸盘和纸杯、吃剩的食物。皮娅的目光扫过这一切,突然,她的心像被人猛烈敲击了一下似的,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该死!约纳斯!”皮娅看到了吊在小屋墙上的约纳斯的尸体,“你这是何必呢!”
二十分钟后,急救医生赶到。很快,几辆巡逻车也赶到。随后赶到的还有弗兰克·本克以及技术侦查科的人。尽管皮娅自己能够应付眼前的状况,但她转念一想,不能给人留下话柄,说博登施泰因不在的时候自己独断专行,所以,她还是电话通知了本克。
“你怎么知道死者就是约纳斯·博克?”本克从车里钻出来,在草坪上居高临下地问道。他戴着一副墨镜,四处张望着。
“因为我认识他,”皮娅对本克散漫自负的样子十分不满,“再说他女朋友的网站上就有他的照片。”皮娅的话似乎在提醒着本克,他的前期工作做得不够。
“看样子这里刚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狂欢啊!”工作人员正拿着相机从各个角度对尸体进行拍摄,本克的目光越过尸体,望向院子里。“也许他懒得一个人清理这堆乱摊子,所以干脆就上吊自杀了。”
这个男人满嘴的狂言妄语让皮娅反感不已。皮娅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大脑发热打电话通知了他呢?这时,医生开始检查尸体。
“上吊身亡,”他对皮娅说,“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在双脚、手指好下肢部分有大面积尸斑。”
“自杀。”本克双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马上做出了论断。他转头对旁边的几名警员说:“把尸体放下来吧!”
“等等!”皮娅喝住了正准备把尸体放下来的警员,本克的脸都绿了。皮娅走近尸体,看到了一张十分年轻、已经变得僵硬的面孔。这个年轻人的脑袋往前耷拉着,脸已经变成青色,尸体周围,绿色的苍蝇嗡嗡地飞动。在通往小屋回廊的最上面一级台阶上,躺着一只鞋子,显然,这是死者左脚的鞋子。小屋的门边,一个空啤酒瓶倒在地上。难道,约纳斯跟女朋友吵完架后如此沮丧绝望?竟然在自己十九岁生日这一天选择结束生命?还是,这后面其实另有隐情呢?
“您检查好了吗?医生大人?”皮娅身后响起了本克挖苦的声音,“是不是应该让真正的医生开始工作了?”
皮娅内心腾地冒起一阵火,她恨不得一脚朝本克的小腿上踢去,就算踢坏他的命根子也解不了皮娅的恨。
“请吧!”皮娅退了回来,对警员说。两名警员将尸体从绳子上解了下来,按照医生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平放在一块稍微干净些的草坪上。过去的十六年,皮娅在前夫基希霍夫的解剖室里早已见过无数尸体,也学会了如何注意一些微小而隐蔽的细节。尽管表面看上去,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自杀,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仍有一种感觉,约纳斯·博克的死,远远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他嘴唇上的血是哪里来的?”皮娅问医生,“是咬了自己的舌头吗?”
“我看不像,”医生摇了摇头,“尸体已经僵硬,我无法打开下颚,但他嘴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他指了指死者左边脸部有些发红的地方。
“您看这里,很有可能这是由猛烈打击造成的。因为短时间内死亡,同时尸体因上吊暴露在空气中,血液下沉至四肢,所以脸部并未出现血肿。”
“这么看,也有可能是他杀。”本克讪讪地说,同时看了一眼手表。
“T恤上有血迹,”医生并没有理会本克的话,继续说道,“这些血迹可能来自他人,我检查过,死者身上并没有伤口,所以不可能有出血点。”
皮娅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不远处,一名正在搜索现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什么,大声叫了起来,朝这边不停地挥着手。皮娅和本克赶紧朝草坪上方走去。草地被太阳炙烤得异常干燥,并且十分坚硬。草坪上的草被修剪得很短,晒得枯黄,地上既辨认不出脚印,也看不出车轮的痕迹。
“这里!”工作人员指着地上说,“这里有一部手机!”
皮娅弯下腰,用戴着手套的右手将手机捡了起来。这是一台银灰色的摩托罗拉,在年轻人中十分常见。手机的后盖不见了,电池和SIM卡也没有了。看上去,这部手机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皮娅让警员们四处找找,看是否能找到丢失的手机配件。她的眼睛四处扫视,脑海中在高速地运转着。警车旁边聚集着一些围观的路人,每个人都向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皮娅拿出手机,拨通了博登施泰因的电话,向他报告了约纳斯·博克的死讯。
“现在还有一些疑点,”她努力穿过围观的人群,“我们还不能确定这是否真的是自杀。”
“那就跟着你的直觉走,”博登施泰因建议自己的助手道,“需要我来帮忙吗?”
“我要把约纳斯的死讯通知给他父母,”皮娅压低声音,害怕身旁的本克听到,“我不想一个人去,但是我更不想和本克一起去。”
“那你来接我吧!”博登施泰因爽快地说,“我就在家里。”
挂了电话,皮娅朝小屋走去。
“怎么样?”她问医生。
“看上去是自杀,”医生回答道,“但是我不能肯定。”
“那我来给检察院打电话,”皮娅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做个尸检,您觉得呢,本克先生?”
“我哪敢质疑您的意见?”本克阴阳怪气地说,“法医领域您可是有多年的经验,您说什么肯定就是什么了!”
皮娅望着本克,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强压怒火问。
“什么怎么回事?”本克一副迷惑的样子。
“您对我的态度!我到底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激怒了您、让您觉得不爽?我跟其他人完全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单单就是您,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皮娅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本克用手扶着鼻梁上的墨镜,装聋作哑地说。
“我们是一个团队!”皮娅近乎苦口婆心地说,“我们应该合作,而不是在这里吵架!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是吗?”本克不为所动地哼了一句,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皮娅见状,简直怒火中烧,她感觉自己就像个白痴,竟然尝试跟这个男人讲道理。
“自命不凡的混蛋!”她大声朝着本克的方向喊了一句。可是,本克却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