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微抿唇角，“之前同大人说过，我已想好了退婚的法子，未免再生变数，不如就尽早着手准备吧。”
林妙芙这般不安生，她是一刻都忍她不得了。
宋怀想起那日姜泠的话，眼里染上笑意，点头：“郡主的法子的确不错，一石二鸟。”
坐着的女子却眉心微蹙，面露纠结，“只是……该如何让旁人一眼就能定下，赵璟与林妙芙，确实早已暗通款曲？”
“他们私下虽会见面，但要说出格之举，却也未必就有。赵璟心思深沉，若无确凿的证据，他定会寻一切可能的借口脱身，必不会轻易叫人抓住他的把柄。”
姜泠计划的是，提前打探好赵璟与林妙芙私下约见的时间和地点，再寻个借口将皇后请出来，到时便假装是无意撞破。
至于为何是皇后，除了她的身份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因为，皇后绝对不会向着赵璟，更不会向着林妙芙，这样的事情她是完全乐见其成的。
皇后一直想让姜泠做太子妃，奈何姜泠选择了赵璟，如今婚期都已定下，却突然发现赵璟竟与旁的女子不清不楚，试问，皇后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她一定不会。
届时事情闹开，闹去皇帝和太后面前，姜泠也只需在一旁扮演好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便足够。
况且，她猜，以林妙芙那般骄纵的性子，平日里赵璟哄着她便罢了，可是既已撕破脸皮，她必然是受不得那种委屈的，赵璟除了认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而只要他认下，此生，他就再也不会有迎娶姜泠的机会。
林妙芙身为丞相府的嫡女，要嫁自然只能是正妻，可姜泠更是皇帝亲封的清月郡主，是大燕万众瞩目的明珠，他赵璟，区区一个璟王，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才敢叫她做妾。
不能是妻，也不能是妾，那是什么？
姜泠想着，几乎忍不住要开怀大笑，那自然只能是——陌路人了。
“郡主。”正好宋怀轻笑着出声，“您还是太过仁慈，既然是对付恶人，自然无所谓手段，郡主无需担心，臣自会处理好。”
“毕竟这种差事，臣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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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长街上，姜泠与身旁的人并肩而行。
有了宋怀的保证，她总算是放下心来，连带着也多了几分耐心来应付赵璟。
“泠儿。”身旁人嗓音温润，“今日林府的宴席，你玩得可还开心？听侍女说你有些累了，我一直担心你觉得无趣。”
姜泠闻言，料想那侍女应当是羞于脸面，所以未将话传得那般暧昧，不过也好，省得她麻烦了。
“没有。”姜泠笑着摇摇头，“只是昨夜有些没休息好罢了，同宴席无关。”
赵璟了然地点头：“我想也是，你素来同妙芙亲近，今日你们二人在一处，又岂会无趣。”
他笑着说完，没注意到少女眼底涌起又隐没的冷意，只听身旁温淡嗓音道：“是啊，的确挺有趣。”
……有趣的很呢。
两人走至街市中央，不远处有人搭了台子正在比武，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据说胜者有赏，彩头便是一支祥云玉钗。
东西倒的确是真的，只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显得有些随意了，赵璟只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姜泠亦没有太多的想法，若是往常，她也的确不会在意。
可是今日，她微微仰起头，眼里泛着细碎的光，轻声道：“这钗很好看，倒是……有些像我母亲的旧物。”
语气无限眷恋。
赵璟未料她会忽然开口，身形一顿，反应过来后便问：“泠儿可是喜欢？“
姜泠却轻轻摇头：“只是有些像而已。”
伴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有一瞬间，姜泠几乎都怕自己的失落表现得太过头了。
好在面前的人毫不犹豫：“既是喜欢，那便拿过来吧。”
姜泠眼神瞬间亮起：“阿璟要去帮我将它赢回来吗？”
她话接得极快，根本不给赵璟丝毫继续开口的机会。
是“他”去赢，而不是用远超玉钗价值的银钱直接买来，更不是让旁的人代劳。
而赵璟不擅武，至少现在不擅，也不能擅。
明灭的光影下，少女缓缓垂下眸去：“还是算了，这样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赵璟开口，“你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又岂能叫你失望。”
他解下外裳，轻笑：“就有劳泠儿先替我照看了。”
姜泠下意识接过对方递来的衣裳，秀气的双眉蹙起，不自觉上前了几步，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赵璟并未等她开口，转身便朝人群走了过去。
待人走远，原地站着的姜泠，才终于静静望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慢慢地舒展了眉眼。
她臂弯处还搭着赵璟的衣裳，鼻尖萦绕的全是独属于他的气息，可姜泠眼底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
少女立在人群之外，安静而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像是与所有的温暖喧嚣隔绝开，连月光都不敢落在她身上。
高台上，身姿如松的清贵公子已经走了上去，姜泠听见人群中传来了惊呼声。
她并不意外，毕竟赵璟的确生了副好相貌，足以叫许多女子一见倾心的好相貌。
可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内心平静无波，她从前就是被这副皮囊蒙蔽了双眼，才会瞧不出他内里的无情狠戾。
如玉公子，原来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怎能叫人……不生恨呢。
远远地有一道目光看了过来，姜泠敛去淡漠，微微仰头，朝对方扬起了一个无比明媚的笑。
赵璟。
这场戏，就请你为我好好表演吧。
我会好好看的。
……
耳边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了肌肉相触时的沉闷声响，还有男子疲惫压抑的低沉喘.息。比武台上，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身形魁梧，一出手拳拳到肉，赵璟在他的攻势下早已无力还击。
姜泠静静看着，在梦里她知晓了，往日资质平平的赵璟不过是藏拙以避锋芒，而现在，还未到他可以暴露实力的时候。
不明真相的众人无声地皱眉，皆是忍不住为这不知为何如此执着的贵公子捏着一把汗。
“好了！”
气氛正紧张之际，主管之人却突然上场打断了比试，“哎呀，各位，各位，咱们这说到底就只是图个乐子罢了，何必搞得那么认真呢。”
他说着搀起了半跪在地上的赵璟，“你们瞧瞧，都把人家公子弄成什么样了，如此英俊的公子，若是伤了脸，那可不是我的罪过了！”
主管人嘻嘻哈哈，把人扶起后接着道：“各位，方才这位公子，分明武功不济，却又还在场上硬撑着，看来是对我的彩头极有兴趣啊。”
“大家伙，我有个想法，不如就让出这次的彩头，就当鼓励他了？”
场下静默一瞬，随即传来异议，主管人唉哟一声连忙又道：“你们怎么不想想，这公子如此贵气，怎会无端跑来大街上比武？依我的经验呀，定是想要拿那钗去讨心仪的姑娘家欢心的。”
“如此情谊，各位岂忍心见他落空？”
众人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话了，主管人趁热打铁：“你们也不必失望，今日我心情好，就散财一回，凡参加了比武的，都可有赏，如何？”
人们一听，面面相觑，终于配合地鼓起掌来，“好！好！”
顺带还不忘调侃赵璟一番，后者接过装玉钗的匣子，笑着朝众人道了谢，虽然身上带了伤，这人却仍难掩矜贵。
姜泠在人群后看着，嘴角始终浅浅勾着，真是皆大欢喜。
如果她没有看见，还有其他的人去寻了那位主管人的话。
她不禁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赵璟这个人，总是会有他的办法的，他若是需要一个人，自然愿意为她受些累，可也仅此而已。
从前她不明白，如今明白之后，除了恼恨，更多的竟是浓浓的倦怠。
“阿璟。”
不过几个瞬息，姜泠已经换上了另一副神情，红着眼眶，迎上朝她走过来的高大人影，嗓音里带了些哭腔：“你怎么这么傻，只是一只钗而已，你竟为了它连自己都不顾惜了。”
“泠儿莫哭。”赵璟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我不是为了钗，是为了你，我总是希望泠儿开心的。”
姜泠吸吸鼻子，打断：“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便去看大夫。”
她说着就要转身，赵璟却拉住她，把玉钗放进她掌心，触手温润：“先把这个收着。”
“承清侯夫妇是忠义之士，日后，会有我如他们一般待你。”
姜泠心口刺痛，却还是笑着应：“……好。”
横竖，不会再有他说的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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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高云淡，和风裹着花香吹开门扉，是个叫人舒适的晴天。
皇后笑着打趣：“你今日怎想着来寻本宫玩儿了？本宫还以为，自己年岁渐长，只会招小姑娘厌了呢。”
“娘娘可莫要折杀臣女了。”姜泠也笑着开口，“娘娘正是风华万千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姑娘只会想着如何讨娘娘欢心才是。”
马车里，两人不紧不慢地说笑着，气氛极是融洽。
姜泠已与宋怀确定过，今日赵璟与林妙芙两人便会在一处私园见面，她需得在恰当的时间将皇后带去那里。
赵璟疑心重，所以他们这次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打草惊蛇，再想寻到机会恐怕就难了。
姜泠暗自想着，手心不自觉收紧，梦里，她几乎不曾违抗过赵璟什么，仅有的几次，也不过以惨败告终……虽然现在和梦里还大不一样，但她其实仍旧是怕的，如果失败，她不敢想象自己面临的会是什么。
再一次嫁入璟王府吗？
不，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踏入那座囚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