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蹙眉,拦住身旁想要上前理论的明鹊,冷声道:“你不必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阴阳怪气?”对方顿时被气笑了,“姜泠,你自己想想,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还真是难为某人了,这都马上要成为璟王妃了,还能想起咱们爹不疼没娘爱的小十七,啧,真是令人感动。”
“王爷?!”明鹊终于忍不住开口,“您这样说话未免就太过分了吧!”
对方只是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就要抬步离开,一副高傲得不得了的样子。
“对不起。”
未想擦肩而过时,姜泠却突然开口,原本气焰嚣张的人瞬间僵住了身子。
“以前的那些话……我并非是有意的。”姜泠垂下眼眸,“我很抱歉。”
同是自幼长于皇宫,姜泠理所当然地就和众皇子公主日渐相熟,其中最熟的,便是明妃之子,六皇子赵康,年纪不过长她几月。
当然,友谊的橄榄枝最初并不是姜泠主动递出的,是年幼时的赵康不知为何就格外喜欢缠着那个养在太后身边的小姑娘,一天都能跑上三四趟,久而久之,姜泠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份友谊。
说起来,其实幼时的姜泠和赵康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小孩,前者端庄乖巧到近乎老气横秋,后者整天嘻嘻哈哈捉虫捣乱连皇帝都头疼,但他们偏偏就是玩到了一块儿,虽然大多是赵康单方面强求的。
所以谁也未料到这两人竟会有闹掰的一日。
四皇子赵璟素来是宫里排得上号的被欺凌对象,而欺负他的众多人中,就有这位六弟。
姜泠同情受欺负的四皇子,便劝阻赵康,谁知她越阻止对方欺负得越厉害,最终小姑娘彻底发了脾气,扬言要与其断交,再不往来。
自此,原本的关系被彻底打破,姜泠与赵康井水不犯河水,反倒和赵璟越走越近,一直到了如今谈婚论嫁的地步。
“郡主。”赵康将这些过往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呢,就这陈年旧事,本王都早忘了。不过你是真不行啊,这人呐,要硬气就该硬气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姜泠于是抿了抿唇,“王爷说的是。”
随即抬步就要走,赵康见状这才终于坚持不住了,眉头一拧,转身就拉住她的手腕,气急败坏道:“姜泠!你,你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当初为了个外人这么说我,现在多道几句歉又怎么了!”
“阿璟不是外人。”姜泠幽幽地提醒,“他是你皇兄,是我不久后就要成婚的夫婿。”
对方当即气得冷笑,甩开她的手腕,“叫这么亲热恶心谁,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姜泠不动声色地敛眸,梦中赵康的存在她印象其实有些模糊,只记得最后似乎是主动请辞,离开皇城去了偏远的封地,然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了。
梦里的她直到最后也未跟赵康重归于好,而现在,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尝试一下另外的道路,毕竟,她已经不可能再嫁给赵璟了,更不可能……让他登上帝位。
她状似无意地问:“你好像一直就很不喜欢阿璟,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矜贵的小公子冷哼一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理由不成?”
姜泠无言,这人的性子还真是同儿时一样,半点不收敛,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倒也算是一股清流。
“姜泠。”赵康见她不说话,便凑到她身旁,“说起来,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怡云宫了?”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姜泠学他的语气,“你呢,又在这儿瞎转悠什么?”
赵康于是站直身子,手臂交叉枕在脑后,漫不经心道:“这你便不懂了,什么叫瞎转悠,我是好心来看看十七,免得她吃不饱穿不暖。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善良?”
“是。”姜泠故作失笑,而后轻声开口,“我也该回尚清宫了,你既是要看阿暖,便快些去吧。”
赵康点点头:“行,那就明日再见吧,诶,我可是听见你同十七说了以后日日都来看她,小泠儿你别想耍赖。”
骤然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姜泠一时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不禁无奈:“我已经长大了……”
“那又如何?”对方闻言轻笑,说着转身离开,摆了摆手,“明日见。”
姜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幼时的小屁孩已经长成,身上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邪肆,叫她莫名有些不安。
明鹊在身旁小声地碎碎念,一会儿说康王太没礼貌,一会儿说十七公主怪可怜的,最后又感叹,想不到康王倒也还挺好心。
姜泠步子微顿,好心吗?
诚然,以如今赵暖还算正常的身高体量,她应当的确受了不少帮助,但这其中定然还有那位冷宫少年的一份,而赵康,他若真有自己所说的那般好心……怡云宫里,恐怕就不该还存在那样欺主的恶奴吧。
她默默想着,忍不住叹息,只觉得知晓了未来后,好像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改变既定的结局,原本就是很难的吧?
——
御听司。
宋怀将堆满桌案的卷宗都推到了两边,空出中间的地方摆放一本又大又厚的书籍,书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年月,泛黄的书页在烛光下尤显陈旧。
“啧,你今日怎么突然翻起这本书来了,研究毒药?是要杀人还是救人啊?”
门外走进来一个黑衣的年轻公子,语气散漫地开口,宋怀眼也未抬,手上翻书的动作亦不曾停顿一下。
被无视了个彻底,对方也不生气,反而一个侧身坐在了桌沿,看了半晌,忽然道:“五眠星、夷丹……这都只是些中毒症状看着严重,但其实远不至于致死的毒。”
“我猜……你不是想杀人,是想救人吧?”
“林安。”宋怀终于开口,“你其实不是普通农人家的孩子吧。”
他脸上笑意一滞,“你胡说什么……”
“我不管你是谁。”宋怀没想听他解释,利落地合了书起身,“只要别做不该做的事,御听司自然永远容得下你。”
说罢,抬步往门外走去,只留下原地面色发沉的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