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昭宁宫。
殿内,皇后王氏双手交叠于身前,面色焦急,有些坐立难安,太子赵乾宽慰道:“母后,您也不必太过担忧,虽然现在四弟风头盛了些,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皇后当即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怒声开口,“你怎就没有半点忧患意识?!历朝历代,争储哪次不是争的头破血流!你当真以为,当上太子就万事大吉了?乾儿,你父皇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的那些弟弟们,哪个不是狼子野心!”
赵乾说不出话了,安静地垂下头,王皇后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早便说过让你抓紧姜家的女儿,你偏不听,这下你看见了,人家嫁进了璟王府,原本闲人一个的璟王转眼就成了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
“母后!”提起姜泠,赵乾终于忍不住反驳,“儿臣待泠儿是真心实意的,并非为了那些东西。”
王氏不禁冷笑:“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人都已经是璟王妃了。”
她闭了闭眼,心中简直焦灼不堪,她自知自己这个儿子资质平平,可有什么办法呢,她膝下就仅有这么一个孩子,宫中一茬茬的新人换旧人,各种各样的美人环肥燕瘦甚至都数不清,她这个早已年老色衰的发妻又还有什么能让帝王再多看一眼?
更何况,原本就是利益交换,谈何感情,她更是因性子强势不懂示弱而早早地失了帝心,能保住自己的后位和儿子的太子之位已是不易了。
可如今,却连这最后的底线都快要坚守不住。
皇后攥紧了手心,心底一片悲凉,她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么果断地拒绝太后的提议。
她只是觉得太后那位侄女太过骄纵跋扈,实非良配,却不想竟是让自己陷入了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今,赵璟在朝中一呼百应,无数文臣武将皆是对其赞不绝口,这把真正的东宫太子置于何地?
她简直气得连心口都开始疼,林妙芙纵然不是良配,可她身后的林家是啊——
“太后,拜见太后娘娘……!”
“娘娘……啊!”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宫人惊慌失措的哭喊,沉浸于悲愤中的王皇后终于回过神来,起身就往外走去,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便顿住了脚步,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皇后。”
华贵妇人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皇后瞬间就呼吸一滞,强笑着福身,“……母后,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身后紧跟着而来的赵乾亦垂首行礼。
头顶很快传来几声讥讽又高高在上的冷笑,“不明白?本宫瞧你倒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音量骤然拔高,不等对方回答,太后就又继续道:“皇后,本宫已得人禀报,你竟敢在宫中秘行巫蛊之术,咒害皇帝与璟王!”
一瞬间,只仿佛五雷轰顶,王皇后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上:“母后明察啊!臣妾绝对不会做出此等祸乱宫闱之事,定是有小人陷害!”
“是不是陷害,搜查一番便知晓了。”太后冷冷抬眼,“来人啊,给本宫搜!”
宫人们得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一股脑地全涌进了宫室内,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王皇后满目凄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坠深渊,贵为皇后,她此刻却是连一个人都拦不住,她也隐隐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一场蓄意谋害,他们母子,危矣。
身旁跪着的赵乾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能一脸焦急地皱眉看着。
“太后娘娘,找到了!”
突然有人高声唤道,便见几名宫女太监各自抱着东西走了出来,恭敬地呈上前:“娘娘,这些都是在皇后娘娘寝宫中搜出来的。”
众人皆是看去,只见一堆写满生辰八字的符纸、扎了银针的小人,还有各式各样形态可怖的毒虫……
人群中响起轻微的吸气声,太后一掌拍在案上:“好啊!铁证如山,皇后,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妾……”
王氏泪流满面,对方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冷一拂袖:“来人,将这心如蛇蝎的妇人送去给皇上处置!”
“母后!”赵乾见状忍不住出声,素安侧身挡在他面前,“太子殿下,您若是不放心,不妨也一同来吧。”
话毕便福了福身,随太后一行人一起离开了。
**
晟安殿。
门窗紧闭,一卷奏折从上方狠狠砸了下来,正好落在殿中跪着的女子身上,皇帝怒不可遏:“罪妇!朕不知你竟是歹毒至此!”
“皇上!”王皇后抓紧了衣袖,眸中满是沉痛,“臣妾没有,夫妻多年,皇上难道还不知臣妾的为人吗?臣妾绝不可能做下这种背后害人的勾当!臣妾不屑!”
“你……冥顽不灵!”皇帝指着下面的人气得险些怒火攻心。
太后适时地递上一杯热茶,一边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皇后素来傲气,现在不认,想来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冷笑着看了眼王氏,“来人,带昭宁宫嬷嬷。”
皇后蓦地回头,便见那伺候自己多年的老妇人垂首低眉地走了进来,然后跪伏在自己身边:“奴婢拜见皇上,太后娘娘!”
“皇上,奴婢有罪,罪该万死!”妇人声泪俱下地开口,“奴婢是昭宁宫的大嬷嬷,侍奉皇后娘娘已有多年,深得娘娘信任,可未想就在前些日子,娘娘竟让奴婢去宫外寻了些江湖术士,求得巫蛊秘术,用来诅咒您和璟王殿下!”
“因为近来璟王越来越得圣心,风头远远压过了太子,娘娘这才心生不安和怨恨,起了害人的念头。奴婢劝了娘娘,可娘娘根本听不进去,奴婢自知这是大罪,心中惶恐不已,只能向太后娘娘揭发了此事。”
她说着不停叩首,“皇上,如今奴婢只求能将功补过,罪不及家人,还求您大发慈悲放过奴婢一家老小啊!”
林太后嗤笑一声:“皇后,你可听见了?这嬷嬷可是你昭宁宫的人,她亲口说的话,总不是诬陷吧?”
皇后早已无心辩解什么了,她看着面前的地板,双眼空洞,整个人都显出一股浓浓的倦怠。
嬷嬷最后转向她,老泪纵横:“娘娘,奴婢先是欺君,后是背主,已是不忠不义之人了,奴婢对不起娘娘,也对不起皇上,惟愿以死谢罪!”
话音落下,她毫不犹豫拔下发间木簪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大片衣襟。
皇后接住妇人缓缓倒下的身子,白皙的手死死握住了她的,一双眸子通红,她看见对方的唇瓣微微颤动,凑近,终于听清,她说的是——
对不起。
嬷嬷的尸体很快被宫人拖出去,林太后很是满意这样的结果,不动声色地笑着:“如今人证物证都已看过,皇后,你总该是死心了,认罪吧。”
大殿中央的的女子却是突然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久久地回荡在殿内,她缓缓起身,“好戏,当真是好戏啊。”
皇帝皱眉:“皇后,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胡言乱语?本宫从不胡言乱语。太后,你如此处心积虑地害我,是为了什么?啊,让我猜猜,莫非是……为了璟王?”
“够了!”皇帝骤然发怒,“你邪术害人不够,还想中伤母后和老四?你怎么这么恶毒?!朕告诉你,昨日老四便告了假,说是突然身体不适,朕那时还奇怪,现在倒是全明白了,根本就都是你这毒妇搞的鬼!”
“我没有!”王皇后被丈夫无中生有的指责刺激得尖叫出声,“你凭什么冤枉我!?我王姝一生行得正坐得端,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害我!”
“母后……”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赵乾终于被吓得忍不住上前,扶住自己几欲癫狂的母亲。
林太后故作惊慌,催促皇帝:“皇上,她这莫不是……疯了?还是快些处理吧,免得生出乱子。”
皇帝深以为然,冷哼一声,拂袖道:“来人!传朕旨意,皇后嫉妒失德、教子无方,即刻打入冷宫,非召永不得出!”
赵乾猛然抬头:“父皇!”
上方的男人目光便又落到他身上,微微眯了眯眼,道:“至于太子,便暂且禁足于东宫,禁足期间,不准任何人探视,违者,斩。”
“父皇!?”赵乾不可置信,他甚至都未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一下子从云端跌入了泥淖,只能不停高声唤着,“父皇!母后定是冤枉的啊父皇!”
“父皇……!”
——
“嘶……”
璟王府中,姜泠正在绣一只香囊,银亮的针尖没入皮肤,细密的血珠瞬间渗出,明鹊忙惊叫了一声夫人,快步走过来举起她的手小心处理着,“您怎么这么不小心,被王爷知道了奴婢定要挨罚的。”
小姑娘轻声嘟囔,姜泠忍不住笑道:“好啦,小伤而已,不必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咱们夫人可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自然一点伤都不能受的……”
那边明鹊还在不停念叨,姜泠却是瞧着桌上的银针出了神,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下午,林妙芙过来,带来了宫里的消息——皇后王氏行巫蛊之术害人,被废打入冷宫,太子则于东宫禁足,期间,不许任何人探望。
“皇上可是发了大脾气呢……泠儿,你觉得王皇后真会做那样的事吗?”林妙芙撑着下巴问她。
姜泠咬了咬唇,指尖用力:“……我不知道。”
对方便笑开了:“我也不知道,不过——”
她话音忽转:“我却是很担心太子哥哥,泠儿,你想不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