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
惊惧中的妇人蓦地回过神来,立马本能地收回手往车内一避,下一瞬面前的帘布便在锋利的刀刃下断成了两截,露出外头若阎罗恶鬼的男人。
随行的护卫均已倒下,对方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崔嬷嬷当即就扑到了两个小姑娘身前,不算宽厚的背正对着他,姜泠则一手将明鹊挡在了后头,双眸死死盯着面前人的动作。
男人长了一张极普通的脸,不俊美亦不丑陋,是那种一走进人群就很难再找出来的存在。
他此刻便面色阴冷地朝几人靠近,因为恐惧,明明不过瞬息的事也显得仿佛无限漫长。
姜泠紧盯着他的双眼,目光相触的某个瞬间,她突然就直觉对方似乎不是要取她性命,而是想要活口,脑中顿时飞速转动,眼睫轻颤,动了动唇瓣正要出声尝试与对方交谈,面前分明已经近在咫尺的人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击开,破布一样甩在了旁边灰白的高墙上,并随即应景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姜泠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瞳孔骤缩,眉心深深蹙起,从性命不保到危机解除,一切不过短短几个瞬息。
崔嬷嬷亦察觉到不对,警惕地回头,身体却仍严严实实地挡在两个小姑娘前面,不敢挪动分毫。
直到下一秒身着黑衣的年轻公子出现,利落地单膝跪地,垂首道:“御听司宋怀,见过清月郡主。”
“臣等捉拿贼人不力,惊扰了郡主,还请郡主责罚。”
御听司?宋怀?
几人都是一顿,崔嬷嬷终于慢慢放下一直呈保护姿态的手臂,扶着姜泠起身,后者发髻已经有了些许散乱,此时却是顾不了这许多了。
身后明鹊也终于渐渐反应过来,煞白着一张小脸跟着她们往外走,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晃。
姜泠看清眼前的人,蟠虺纹朱服——的确是御听司的人。
而宋怀,这个名字她亦不陌生,不久前的大慈恩寺之行遇刺,顺手相救的人亦是他。
姜泠慢慢吐出一口气,抓着身旁人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她竭力压下心中的不适,微微颔首,总算一开口声音还算镇定:“……无妨,宋大人请起。”
对方却并不动,此时左侧又有几名御听司的人出现,看样子似是疾奔而来,他们拎起墙边那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朝他膝窝处狠狠踹了一脚,又将他双手反剪于身后,压着他跪伏在了地上,骨骼的碎裂之声无比清晰,方才还不见半点动静的男人此刻竟是忍不住闷哼出声。
一旁看着的明鹊顿时整个人都抖了抖。
跪着的人这才继续道:“郡主,此人乃是刑狱要犯,昨夜不慎让其逃脱,臣等一直在奋力追查,只是此人实在太过难缠。方才他会突然对郡主出手,应当是看见了马车上的徽记,想要挟持郡主为人质以求脱身。臣等办事不力,惊扰郡主仪驾,但凭责罚。”
姜泠闻言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原来如此,她们所乘的马车虽然低调,却仍是带着宫徽的,有心之人细看便能发现。
默了默,她道:“既然是公事,那便也不必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了,就当是本郡主时运不济,正巧被他碰上了吧。”
小姑娘一句话说得哀婉,姜泠当真是有些心累了,怎么近来诸事不顺,看来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宜。
宋怀仍是垂着头,“郡主不必自伤,郡主是大福大贵之人,今日为宵小所扰,臣等必会让其付出代价。”
大福大贵?姜泠牵了牵嘴角,并未将他的应承之语放在心上:“对了,若没记错,上一次本郡主在宫外遇刺,相救的人应当也是你,救命之恩深重,宋大人心中可有何所求?你尽可以提出来。”
“郡主言重,臣不敢居功。”
姜泠看着面前顺从恭敬的年轻公子,其实他样貌生的着实出众,就是敛着的眉眼总隐隐压着几分桀骜,姜泠目光一时不由得有些微妙,这样的脾性若是不藏好……可很危险。
她压下眸中情绪,淡淡颔首,“那便待日后,宋大人想好了再来寻我提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崔嬷嬷和明鹊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宋怀于是命了人一道前去护送,她们带的人方才都已折在了那男人手上。
“恭送郡主。”
……
“诶,老大,你刚才干嘛拒绝郡主啊?”待姜泠等人彻底离开了,原地站着的其余御听司之人才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开口,语气间留恋不已。
宋怀轻飘飘看他一眼,那人便立马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道:“老大,你说这种好事,你随便提个金银珠宝,或是加官进爵,那还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那可是清月郡主,人家都开口了,不要白不要嘛,也省得成日里干这要命的活了。”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众所周知,御听司的差事,可委实算不得是什么好差事,甚至各大世家的子弟出来历练,也都是从不会选择这处的,会来的,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儿郎。
“何生,这你便不懂了。”另一人笑着搭上他的肩,看向宋怀的眼神很是玩味,“清月郡主是什么人?若是直接提要求可就太俗了,咱们老大这是以退为进呢。”
何生顿时满头雾水,“什么意思?林安你说清楚些……”
对方却不欲多言了,颇有些懒洋洋地跟在宋怀后头,前面的人淡淡出声:“既是还有心思议论旁的,等回了司里就多揽些活,莫要让旁人以为御听司都是这般清闲。”
宋怀并未解释自己的确是不想与那劳什子郡主扯上什么关系,矜贵又娇气的贵女,简直麻烦透顶,光是想想他都忍不住要皱眉,只盼日后都莫要再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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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快,喝盏热茶。”回了尚清宫,明鹊忙备了茶水奉上,又替姜泠换下身上的外裳,“您说今日这都叫什么事,奴婢都要被吓死了,好在是有惊无险。”
“万幸郡主没伤着,否则今日御听司的那些人,只怕性命都难保。”崔嬷嬷捧着安神香进来,“皇上与太后看重郡主,岂会不追究他们。”
“不过,那位宋大人倒是与咱们颇为有缘,三番两次出手搭救……还望其中别有什么旁的才好。”
喝着茶的姑娘闻言动作稍顿,她自是明白崔嬷嬷的意思——天底下当真有这般巧的事吗?
如此相似的事情发生了两次,的确很难不让人多想,尤其因为这特殊的身份,她人生的种种“偶然”,往往都显得不是那么单纯,亦不值得相信。
旁边明鹊一下子抬起头来,“嬷嬷说的对啊,姑娘,上回风言风语便传得厉害,今日之后还不知又要如何呢,您已经和璟王殿下定亲了,倘若那人当真有什么龌龊的心思,用这种法子叫您同王爷存了隔阂,那也不是没有的呀!”
小丫头狠狠皱着眉头,像是气得不行,姜泠不禁莞尔:“明鹊,你这便是小人之心了,况且,即便是真的有什么,那又如何?横竖他的算盘要落空,你家姑娘难道是傻子不成?”
她笑着点了点明鹊的额头,对方便哼道:“可就算姑娘聪明,不会叫宵小之徒得逞,那他
们在外面胡言乱语坏了姑娘名声,也很讨厌啊。”
“姑娘。”她说着抱上姜泠的胳膊,小小的人儿语气竟是刻薄的紧,“您不知道,听闻这位宋大人才不过及冠之龄,如此年纪就已经把官做的这般大了,还不靠家中扶持,定是巧言令色之徒!”
话音落下,姜泠脸色微沉,“明鹊。”
“谁教你这般口无遮拦地议论别人的?”
“姑娘……”小丫头抱着她的手松开了,面露无措。
姜泠叹息一声:“你也知晓他不好惹,何必还要逞这口舌之快,祸从口出,不可再有下次。”
宋怀此人,因其御听司检校使的身份和素来狠辣的作风,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他自幼无父无母,这一点倒是颇有些与姜泠同病相怜。
明鹊垂下头,哭丧着小脸,“是……姑娘,奴婢就是觉得憋闷,他救了您,却又不好生善后,害姑娘被人传了闲话……”
“你呀,人家平白无故救我已是好心了,至于闲话。”姜泠轻轻笑了笑,“流言蜚语可要人性命,可我不惧它,它便伤不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宋怀:“郡主是大福大贵之人。”
内心:麻烦的娇气贵女
姜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内心:诡计多端的阴险男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