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看清苏弗长相,不禁感慨:“同你母亲很像,都是美人。”
随后拉着苏弗提及当年旧事,说起自己如何遇险,而她母亲又是如何临危不乱找来救兵,使得两人顺利脱险。
苏弗安静地听着,乌黑的睫毛垂下浅浅的光影,遮住情绪。
夫人描述的母亲,聪明勇敢,明媚肆意,可苏弗没有见过。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极少笑,只对着自己时能弯眉莞尔,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难以安眠,苏弗常常听到她啜泣的声音,压抑着难过,不肯让自己发觉,天亮便又恢复如常。
周而复始,她从不知母亲原来如此美好。
许是看出苏弗的低落,李氏拍拍她的手安慰:“既来了,便安心住下,旁的事咱们从长计议。”
苏弗又福礼:“给夫人添麻烦了。”
李氏嗔她:“我是个直性子,你也不必同我客气,就像四娘一样,把这儿当自己家。”
她眼神明亮,面容温善,或许是习武的缘故,嗓音很是稳健洪亮。
苏弗的忐忑消减不少,拜了再拜,随后便跟着贺嬷嬷去往住处,燕思雨也跟了过去。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并排挽着手走在一起,燕思雨有些自来熟,一路上嘴巴没有消停,叽叽喳喳像只可爱的雀儿。
苏弗不习惯这种相处方式,却又不好意思推开,便由她握住自己的手。
“住处是母亲为你挑的,清雅别致,冬暖夏凉,你进来瞧瞧。”
苏弗抬头望见匾额,上题“芙蓉馆”,园中便种植着多棵芙蓉树,还有一小池流动的水,太湖石假山,几株芙蓉只剩下枯杆儿。
进门后,曹嬷嬷和香薇已经将东西安置好,正在跟管事熟悉各处物件。
“弗妹妹,这帕子是你自己绣的吗,真好看。”燕思雨走累了,坐在桌前翻弄绢帕。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帮你绣一条。”
“那可太谢谢你了。”燕思雨咧唇笑道,忽然想起什么,往前探身,“我哥没做坏事吧?”
苏弗掐了下手心:“四姐姐说的什么坏事。”
燕思雨有点难以启齿,还是小声开口:“没什么,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尽量别单独与他相处,他..他其实就长得好看点,千万别被那张脸骗了。”
苏弗脸滚烫,点头:“我知道的。”
....
博山香炉的雾气袅淡,李氏支着额头,叹了口气。
燕珏正在穿氅衣,闻声抬眼:“娘后悔接她过来?”
“说什么浑话,我喜欢这孩子,合眼缘。”
“那您叹气作甚。”
李氏抚着茶盏,面露愁容:“我在想,这么俊的小娘子,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燕珏手一顿,指间动作放慢:“她的婚事怎还麻烦您来操持,她娘没了,爹不是还活着吗?”
“她爹若是靠得住,三年前便没有那封信。”
李氏嗤了声,想起信中托付,陶姜极重颜面,既没有多说缘由,那便是难以启齿的丑闻,能让她时隔多年开口相求,可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燕珏撩着毡帘,忽然回头。
“娘,既头疼就多想想,横竖她年纪不大,便是留在府里住些年月都成。”
李氏道:“好,是得仔细了。”
见他还是那身衣裳,不由蹙眉:“又去红香阁?”
燕珏后脊抵着门框:“子时前就回,不在那儿过夜。”
“你自己掂量,别耍着耍着陷进去。”
“您放心,我都清楚。”
天下不太平,各处势力蠢蠢欲动,卫平侯携长子戍边卫国,手里握的是几十万兵马实权。
卫平侯内眷留在京中,不好太拔萃,燕珏明面上胡闹,实则是为安圣上之心。
当夜,苏弗竟起了高热。
起先不愿劳烦侯夫人,便打来温水擦拭身体,随后躺下歇息,谁知越躺越难受,浑身滚烫如被烧着了似的,脑袋昏昏沉沉,只觉被扔到了沙丘,快要烤熟了。
曹嬷嬷急的直打转,跟香薇换过帕子,又去试她额头,还没贴上,便被那高热吓得攥手。
“嬷嬷,我渴...”
香薇忙端来温水,让她就着自己的手饮下,“姑娘,还要吗?”
“嗯。”苏弗觉得自己躺在云层中,没有着落,循着光想看清香薇,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香薇,你在这儿看好姑娘,我去找侯夫人。”曹嬷嬷咬牙。
“可姑娘不让。”
曹嬷嬷拿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都得麻烦夫人了,再这么烧下去,姑娘怕是没命了。”
燕珏赶在子时前回府,还没走到青桐园,便见远处芙蓉馆院灯火通明。
他走过去,瞧见母亲身边的丫鬟春喜端着铜盆出来换水。
“怎么了?”
春喜小声:“姑娘水土不服,吃的东西都吐了,如今高热,大夫正给她施针。”
屋内燃着灯烛,李氏坐在床前接过湿帕子,弯腰擦拭苏弗的额头。
扎完针,她开始出汗,额间鬓边还有颈子,全是汗珠,头发黏腻地贴着腮颊,一绺绺没入颈间,刚换的里衣又是透湿。
李氏握着她的小手,香薇递上帕子,小声道:“夫人,让奴婢来吧。”
“不用,我来就好。”
燕珏倚着雕花隔断,目光从苏弗的面上挪到手指,母亲擦得很是仔细,许是把她当成了四娘,擦完又将手轻轻放回绸被上。
苏弗睁了睁眼,迷迷糊糊看清来人,登时便要坐起来。
李氏摁着她肩膀:“快躺下,别再着凉。”
苏弗咬着唇,水盈盈的眼眶落下几颗泪珠:“深夜叨扰夫人,阿弗给您添乱了。”
声音柔柔弱弱,昏黄灯光映着苍白无色的面孔,燕珏手攥起,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知道添乱便赶紧好,这才来了一日,便病倒了。”
燕珏嫌弃着,转身从春喜手中接过药。
瓷罐里的药冒着热气,汩汩沸腾,他倒出一碗,走到床前。
李氏原以为他会递给自己,不成想等了半晌都没反应,便知他是想亲自喂药。
起身,燕珏果然熟稔的坐下,拿起勺子盛了些放在嘴边吹凉,神色冷冷淡淡,伸手时也不见半分温存:“愣着作甚,喝药。”
勺子递到苏弗唇角,她没有张口,别扭地想往回缩,谁知燕珏不肯,跟着怼上去。
苏弗不得不喝了一口,还未咽下便急急开口:“我自己来。”
“都病成这般模样,还逞强。”燕珏讥她,说罢又盛了一勺。
苏弗咳了声,红着脸道:“那便让香薇喂我,不劳五哥哥费心。”
她说的太急,一口气呛到嗓子眼,便咳得停不下来。
李氏瞧出不对,上前解围地接过碗:“好了,都别围在这儿了。五郎回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脂粉气洗掉。香薇伺候你们姑娘喝药,今夜别大意。”
转而又冲苏弗柔声说道:“明早我来看你,大夫说了,好好吃药,最多两日便能痊愈,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你年轻,兴许睡一觉便全好了。”
苏弗挣扎着便要起来,李氏忙让曹嬷嬷摁住,转头往外走。
见燕珏魂不守舍,遂拉着他出了屋门。
“你怎么回事?”离开芙蓉馆,李氏问他。
燕珏不以为意:“我怎么了?”
李氏笑:“你对阿弗可是有些过于殷勤。”
“娘,我对哪个小娘子不殷勤?”燕珏背着手跟在李氏身边,扭头笑了笑:“再说,人家叫我一声五哥哥,我照顾她喝药怎么了,天经地义。”
“从小到大我可没见你喂四娘吃过药。”
“四娘身子骨比小郎君还壮实,不像她。”
李氏余光瞥他神情,见他晃晃悠悠没甚正经,亦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但还是开口提醒:“你少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今儿我同你撂句实话,省的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您说。”
“你在外头做做样子我理解,但家里这位,不许招惹。”李氏面色严肃,唬的燕珏一愣。
“知道了。”
苏弗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翌日晌午吃了碗稀粥,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醒。
曹嬷嬷念着阿弥陀佛,赶忙又去盛了一碗。
“嬷嬷,帮我找出那件淡青色衣裙。”苏弗听曹嬷嬷和香薇说起昨夜情形,知道夫人为了自己深夜去请大夫,又将库房里的人参当归拿来炖汤滋补,心中着实不安。
初来乍到,便闹得如此不宁,她满心满脑都怪自己不争气。
香薇为她梳了流云髻,配着衣裳搭了枚青玉芙蓉簪。
曹嬷嬷取来雪色斗篷,边穿边叮嘱:“路上别摘兜帽,省的吹风受凉。”
“嬷嬷,我知道了。”
香薇扶她下了台阶,往正院方向走去。
却不知此时院里有人,二房三房为着年底的宴席前来商榷,屋内坐的满满当当。
苏弗听到说话声,知道不合时宜,便转身想悄悄走开。
谁知刚抬脚,便被一只大手捉住。
“身子好了?”
苏弗立时抽手,他却也没有纠缠,轻易松开。
“五哥哥,我好了,便先回去了了。”
燕珏瞧她面色如桃花瓣,不似昨夜那般苍白,便知她好的差不多,又见她看到自己避之不及,心里头莫名不快。
“躲什么,我又吃不了你。”
“我没躲你,我只是..屋里有人,我过会儿再来。”说罢,又要走。
燕珏手臂一横,将人拦在胸前。
“既来了,进去看看吧。”也不管苏弗答应不答应,大手从后摁住她肩膀,轻易将人推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摸每一个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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