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开大会

贺行知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房门大开着,外面艳阳高照,光线从门口照射进来,还能清楚地看见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他咳嗽了一声,撑着床沿刚想坐起来,门外面就进来一个人。

贺行知微愣,紧接又朝她笑了一下。

沈笑笑看着贺行知就说:“你终于醒啦?”

贺行知点头,咳嗽了一声,问道:“麻烦你们了,我睡了多久?”

沈笑笑撇撇嘴,“一天一夜了,我是没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是沈微微在照顾你。”

“真是奇怪了,沈微微那个奇怪的臭脾气,居然会亲自照顾人!”她又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说:“我去给你盛饭吃。”

贺行知也紧跟愣了一下,沈微微照顾的他?

他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体轻盈,比之前每次生病的时候都要轻松,心里有些奇怪。

他翻身下床。

床上盖了两床被子,即便刚刚还躺在床上,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粘腻和汗味,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贺行知到了厨房,沈笑笑正在盛饭。

贺行知表示了自己暂时不想吃饭,想要先清洗一下后,沈笑笑把空间让给了他。

贺行知熟练地在厨房烧水,准备等会儿洗澡。

沈笑笑看着贺行知,一脸惊奇,“你一个大城市里面来的知青,居然也会烧水,难道你们城里面也是这种厨房吗?”

贺行知摇头,“我是小的时候看别人做过,这个不难。”

沈笑笑瘪了一下嘴,她一直看着贺行知烧了水要去洗澡,才让开门。

贺行知看着她一直不走,有些奇怪,“你还有什么事嘛?”

沈笑笑翻了个白眼,“看着你啊。”

贺行知皱眉,“看着我?”

沈笑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沈微微,她临走前威胁我说让我看着你,我要是走了,回家她打我怎么办?”

贺行知想了一下就问,“你刚刚说沈微微照顾我,她照顾了多久?”

沈笑笑:“你睡了多久就照顾多久,沈微微早上的时候说你从后半夜就没有反复发烧了,应该是真的烧退了,没事了她才走的,走之前还拿拳头威胁我,我真怀疑她脑子有病,我可是她妹妹,结果还比不过你一个刚来的知青,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贺行知之前听说过沈微微的家事,自然也知道沈笑笑。

小姑娘说话有些口无遮拦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就笑笑道:“我现在没事了,你不用一直看着我,等到你姐回来,我和她说一声,她不会怪你的。”

沈笑笑道:“真的?”

贺行知点头,“真的。”

沈笑笑:“那你说话算话!”

贺行知继续点头。

沈笑笑这才离开。

一家人都对这个以前放棺材的屋子要有多远躲多远,沈微微倒是会挑人,非让她来。

她也真是够倒霉的。

贺行知洗了澡收拾好自己,感觉到肚子饿了,才把饭热了热吃了点,然后又开始收拾房间。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沈微微竟然会照顾他,而且还是照顾了一天一夜。

之前,他还觉得沈微微行为都怪怪的,并不是一个特别会为别人着想的人,现在看来,无论是她之前说不要牛肉罐头的道歉也好,还是生病照顾他也好,都挺有逻辑的,也不像是那么暴力的人。

不过等到贺行知知道沈微微能做这些,主要还是在食物的驱使下,又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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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行知这边刚把脏了的衣裳还有床单被罩收拾出来,沈微微就进来了。

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跑过来,捧着贺行知的脑袋摸了好一会儿,“真好了,真的不烫了?”

贺行知不太自然地避了一下,看着沈微微就道:“我好了,谢谢你,听说你一直在照顾我。”

沈微微摇头,“不用了,反正我害了你发烧的,我记着呢。”

不过看来异能还真的有治疗感冒发烧的作用,就是不知道是增强了抵抗力,还是杀死了那些看不见的病菌。

见到贺行知没事,沈微微算是放心了,又道:“我去和那几个老头说一声。”

昨天贺行知又发烧昏迷,沈微微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怕贺行知死了,也没上山,就一直看着他,时不时用异能帮他梳理一下身体,现在好了,她也不用担心见到几个老头后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微微的速度太快,导致贺行知想开口喊住她都来不及。

牛棚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

沈微微刚到,就被好几双眼睛盯住了。

顾启明盯着沈微微颤声问道:“微微……我,就是……行知,行知他怎么样了?”

前天晚上,贺行知发烧,顾启明就一直担心。

夜里的时候,他就和牛棚里面的老伙计解释了一下家里面的情况。

他妻子早逝,就留下一个女儿顾白韵,顾白韵后来长大后,一门心思要嫁给贺瑞良,也就是贺行知的父亲。

他觉得贺瑞良那个人除了长得好一点外,其他的都不行,品行更是有问题。

但是耐不住顾白韵非要嫁,甚至还未婚先孕,他拦不住,只能认命让顾白韵和贺瑞良结了婚。

一开始,他还担心顾白韵过的不幸福,后来见贺瑞良对她还不错,他们一家三口生活也还算可以,才慢慢放心,以为他想多了。

可没想到很快就是大|革|命,他竟然被贺瑞良举报,并且借着这个理由逼着顾白韵和他划清界限。

顾白韵不同意,贺瑞良就用贺行知来威胁。

贺行知是早产,出生后就一直身体不好,为了贺行知的身体,顾白韵只能妥协。

这几年在乡下,顾启明也一直担心贺行知的身体。

直到那天老王家大闹老沈家,顾启明看见贺行知,就觉得肯定出什么事了。

第二天,他见了贺行知,贺行知就告诉他顾白韵去世了,他觉得在城里面待着没什么意义,就下乡了,来陪他。

他当时除了难过之外,竟然没有觉得意外。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贺瑞良不是好人,顾白韵去世,他甚至都觉得太正常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贺行知没有完全说实话,但是贺行知不开口,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谁知道到了下午,贺行知发烧,他又一次提起让他回城的事情,贺行知才又说了他把贺瑞良,也就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举报的事情。

理由还是乱搞男女关系。

顾启明当时都懵了,甚至由此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联想。

包括顾白韵去世的真相。

要不是贺行知当时身体不便,他早就问了。

后来夜里,他也一直睡不着,一是因为贺行知的身体,二就是因为城里面的事情。

第二天,他早早就起了,去平常村子里面的人常溜达的地方转悠,想要看能不能打探到点消息。

结果没想到又听到有人说新来的知青是个病秧子,一大早的,沈微微就砸了张逢来的门喊他去救人,还说新来的知青要死了,发烧烧成了傻子等等。

他当时就想冲到沈微微家里面去看,但也知道乡下的流言向来不能当真话听,里面有大量的夸张和添加戏说的成分,加上他的身份问题,这要是真的贸贸然下去了,还会给贺行知和沈微微带来麻烦,才压住。

一直到现在见到沈微微,顾启明才忍不住。

生怕沈微微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贺行知一路颠簸,这里又生活不便,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

沈微微被顾启明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皱了眉道:“你别这样盯着我,他没事了。”

顾启明明显松了口气,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他人见状,就立刻过去把顾启明扶起来,沈微微也跟着过去,就看见顾启明捂着脸,指缝里面还能看见有水渍流出来。

这是……哭了?

沈微微看看顾启明,又看看其他人,抓了抓脸,又跑了。

回到家,贺行知正在洗衣裳。

沈微微想了想,走到贺行知的面前蹲下。

贺行知看见沈微微,便问道:“见到我外公他们了,怎么说的?”

沈微微托着下巴叹气,“他哭了。”

贺行知手上动作停下来,几秒钟后,他摇头笑了一下,“外公肯定又担心我了,回头我又该被他教训了,还要想办法安慰他。”

沈微微干脆就地坐了下来,认真想了想,就说:“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贺行知:“什么奇怪?”

沈微微皱眉,“就是你们……说不好。”

她站了起来,扯着袖子说:“算了,不说了,想不清楚。”

没什么比想每天吃点什么好吃的要简单多了。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浓烈的感情,实在有些头疼,没什么好想的。

转眼就是第二天,贺行知虽然觉得这次生病之后好的有些奇怪,甚至是好的过分了,但还是和沈微微一起上了山。

贺行知去了之后就被顾启明拉着检查,然后说话。

饭后,沈微微本来想问贺行知要不要一起上山吸收异能,但是见他们一个个都神情激动,就一个人走了。

三天后,公社那边有人就之前沈微微报案的事情过来了。

说是调查后发现事实确如沈微微所说的,但是呢,因为这种事情在乡下实在太普遍了,他们又声称并不知道这些法律条文,总之最后就是一句话,王婆子还有黄四妹他们的处罚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让他们各自回队里面改正,接受教育,定时汇报思想工作。

至于那五十块钱,王婆子想要回来,黄四妹就让她找沈微微,结果最后吵来吵去的,想到沈微微的暴力模样,最终的结果就是就算了。

沈微微之前就被贺行知还有牛棚那边的人打了预防针,知道后也没有特别惊讶,也懒得再继续追问下去。

告状了也是不痛不痒的,还不如她揍他们一顿来的痛快。

到了第二天,公社派出所就把人给送回来了,然后让村里面定时给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写材料,另外还有进行一次批|斗大会。

村里面自然接受命令同意了,黄有仁作为小队长,更是没有发言的权力。

沈微微见到黄四妹和沈大壮的时候,两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身上没什么伤,就是神情有些憔悴。

估计是进了一圈局子,自己给自己吓的。

她瞧着,也没搭理。

家里面的其他人见沈微微这个样子,也不敢和沈大壮和黄四妹说什么,都当自己是隐形人。

黄四妹和沈大壮自己收拾了一番,哪怕是见到家里面多了人,棺材也换了位置,也没敢多问。

第二天一早,大队部就来人说今天就开批|斗大会,让黄四妹,沈大壮还有王婆子他们过去,在大会上反省己身,顺便还叫上了牛棚的人,并且让所有的社员都要参加,不能缺席。

沈微微直皱眉,牛棚的人要是去了,她今天吃饭怎么办?

况且这几个老头和老太太虽然啰嗦了一点,但是还不错。

记忆里面,这些人在批|斗的时候就跟疯了一样,不仅会骂人,还会吐口水,拿石头砸,每次都能把那些人搞的一身伤。

沈微微和这些人相处了这么久,就是出于吃饭这一点,她自身也不大想他们受伤。

沈微微就道:“包办婚姻的事情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黄有仁就是来通知的,他也只是一个小队长,也没有其他太多的权利,就说不知道,又跟沈微微再三说让所有人都去,不许不去。

沈微微“哦”了一声,兴致缺缺。

黄有仁见状又道:“你这次也告了你奶他们,公社那边也教育了他们,现在还要开大会批评,他们也答应了以后不包办婚姻,这件事情就算是过了,你自己在家里面也老实点,别整天和你奶他们吵架,也别整天就想着动手动脚的打架,一个姑娘家家的,成天就知道打架,像什么样子!”

沈微微不爽,贺行知拉住了她,摇摇头。

黄有仁没注意,又道:“还有上次你打人家王婆子的事我都还没说你,你一个小姑娘,打一个老太太,你也不想想这像话嘛,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微微就道:“不要,什么时候这个家里面的人还有名声了!”

黄有仁:“你……”

他哼了一声,甩着袖子道:“我懒得和你说,我队里面还有事,先走了。”

没多久,队里面的人都往大队部赶。

贺行知就说他要去牛棚看看。

沈微微想着也跟了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牛棚的几个人正站在外面等着那些民兵,看到沈微微和贺行知,几个人还冲他们笑了笑,接着又摇摇头。

贺行知皱眉,脸色不大好看。

顾启明看着他俩就说:“你们两个等下就别去了,这种场合,说是让所有人都去,但真有人不去,也没什么,顶多回头被口头教训两句。”

其他几个也跟着附和,都在说让他们别去了。

沈微微看向贺行知,贺行知沉默不语。

没多久,那些民兵就过来了。

顾启明他们就让沈微微和贺行知赶紧走,别和他们离得太近。

直到顾启明他们被押走,沈微微才看着贺行知说:“你要去看吗?”

贺行知点头,“嗯”了一声。

沈微微想了想,决定看在贺行知给她好吃的份上,提醒了一句,“很惨的。”

贺行知点头,“我知道,我也见过。”

他那个爸就是革委会的头头,没少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年更是凭借着举报了外公,然后抢占了外公留下来的财产,一路打通关系往上爬的。

沈微微想了想,就说:“那要不,我等会儿帮你把人抢回来,把其他人都揍一顿?”

虽然她一个人打一群有点困难,但是擒贼先擒王,到时候她就抓着几个干部打,打到他们老实了,其他人也就老实了,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贺行知摇头,甚至还因为看见沈微微眼底的认真,笑了一下,说:“你一个人,打整个生产队的人,你打的过来吗?”

沈微微就道:“我又不傻,我不会抓着支书还有队长他们打吗?正好还可以把黄有仁揍一顿,真烦人!”

贺行知摇头,就道:“微微,外公刚刚不希望我们露面,他们怕的就是牵连到我们,这个时候,你要是上去帮忙打架,看着是赢了,可是事后呢?”

贺行知低头,又道:“生产队上面还有公社,公社上面还有县城,有市,有省城,这件事情一旦上报,你就倒霉了,更别说那些民兵手里面还有枪,人的□□怎么可能躲得过这些东西。”

沈微微叹气。

他们被批|斗就一定会受伤,受伤了就要养伤,养伤就要休息,休息就不好干活,就不好做好吃的。

就等于她接下来的饮食水平要下降,好麻烦啊!

沈微微看着贺行知问道:“那怎么办?你不是很担心你外公吗?”

贺行知皱眉,没吭声。

看见人走远了,他说:“我们先去牛棚。”

沈微微:“干什么?”

贺行知又看了一眼走远的人影,“那个不着急,我以前在城里面的时候,见过那些人开批|斗大会,除了会在大会上打骂那些人外,还会砸了他们的家,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趁机抢走,带不走的,就都毁了。”

他看着沈微微:“外公他们说过,你给他们买了不少好东西,甚至还有两口大铁锅,你还在山上抓了不少野物,有的吃了,有的被他们腌制了留着过冬,这些都是好东西,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家都不一定都能有,我们先想办法藏起来,万一有人真的过来抄家,被发现,他们就更加倒霉了。”

“他们被下放,打的就是接受教育改造的,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必须都是最差的,比其他人过的稍微好了一点点,就是原罪。”

沈微微想了一会儿,记忆里面确实有这点,她以前很久远的印象中,也似乎有这些,才道:“那好吧。”

贺行知就拉着沈微微一起去牛棚,两人合力在里面翻找了许久,才把所有贺行知认为好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弄走藏起来了。

他们又往大队部去,一路上,还有其他生产队甚至是公社的人过来看热闹,嘴里面都在讨论的是这次批|斗的事情。

沈微微和贺行知到的时候,上面正在慷慨激昂的讲话。

主要就是就这次沈微微状告黄四妹和王婆子他们的事情,给这些人做一个普法和警告,让他们别乱来。

下面乱糟糟的,看见沈微微过来,立马就有人退避三尺,显然是不想和她站在一处。

沈微微没注意,贺行知皱了一下眉。

边上还有人对着沈微微指指点点,说的还都是那些沈微微作为晚辈居然状告长辈,不孝顺之类的等等。

倒是没有人觉得之前她被迫被黄四妹他们定下婚事给卖了,有什么不妥当的。

贺行知看见沈微微又蹲在地上,就和她一起蹲下,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你生气了?”

沈微微茫然地看了贺行知一眼,“什么?”

贺行知道:“那些人在议论你。”

沈微微“哦”一声,拽了一根地上的草根在手上转圈,撇嘴道:“不用管他们。”

贺行知:“你不生气吗?”

沈微微摇头,“只要别在我面前说,别吵着我就行了。”

她又仰头,上面说话的人又换了,是胡德奎。

湖水村生产队的支书。

依旧是那些话,然后又喊了一堆语录和口号,胡德奎就道:“王婆子,沈大壮,还有黄四妹,你们几个上来。”

黄四妹他们几个在底下脸色难看,不情不愿地被周围的民兵请了上去。

站在了台子的最中央,一个老头,两个老太太低着脑袋不吭声。

胡德奎又让他们开始进行自我批评。

黄四妹他们三个就低着脑袋,就是不吭声。

有人就笑话说:“现在不好意思啦,早干嘛去了,说吧,快说吧!”

“对啊,别耽误我们事儿啊,这大冷天的,是不是!”

“就是啊,快点说啊!”

……

下面乱糟糟的,胡德奎怕失控,站出来吼道:“闹什么呢,开大会呢,都给我严肃点,谁再给我吵吵,一起伤来接受批评!”

胡德奎又看着黄四妹他们道:“行了,现在知道出丑了,知道不好意思了,我告诉你们,晚了!”

“都给我赶紧反省,不然,回头我就和公社里面说,把你们关起来,都送劳改场去,那里可不比咱们这儿,你们到时候就是想说都没机会了!”

黄四妹他们明显哆嗦了一下,下面又开始笑了。

沈微微觉得好吵。

之前只有老沈家的人唧唧歪歪的时候,她还觉得热闹,现在人多了,又烦。

她爬起来就往外面走。

也不知道是谁,嘴快,就在底下喊道:“你们还不说啊,微微都生气走了,肯定又是告状去了!”

那人的话音刚一落下,就听见黄四妹扯着嗓子喊道:“我反省,我道歉,我不应该为了钱,随便把沈微微嫁给一个傻子,我错了,我有罪……”

沈微微的脚步停下来,下面也紧跟着轰然大笑。

在这些围观者的眼中,这些就是一些繁重的身体劳作之余唯一的娱乐,他们一边听着,一边还笑话说:

“黄四妹,你也有这个时候啊?”

“你还敢把孙女卖钱吗?”

“黄四妹,你站在上面啥感觉啊?跟支书他们一样吗?”

……

胡德奎又吼了几嗓子,让下面的人安静。

看着沈微微,喊道:“微微,你给我回来,听着!”

沈微微抓了抓短短的发茬,就地坐了下来。

接下来,黄四妹他们每个人在上面表演了一番反省和自我批评,然后胡德奎他们这些大队干部又都在上面讲话作了一番总结。

然后就是牛棚里面的那几个的批|斗。

这几个老头老太太的批|斗性质,可比之前黄四妹他们那样闹笑话的模样严肃多了。

下面也没有人说话了,甚至看向那几个被压着上去,跪在地上的老头老太太,眼神嫌弃、躲避、又厌恶。

刚开始没多久,公社都来人了。

革委会的主任徐建军,副主任赵国梁,以及一些其他的干部,加上生产队这边的,足足好几十号人物。

从徐建军到赵国梁,再到胡德奎,乃至于黄有仁都发表了一番言论,然后就是拿着大字报开始念。

紧接着就是被挂着牌子挨打,教训,做反省,下面的人还要一个个上去吐口水,砸石头。

沈微微亲眼看着还有人去踩那些人的脸,他们的手。

平时在牛棚里面乐呵呵的几个老头老太太就低着头,任由他们这样。

就像是认命了一样。

贺行知在旁边,眼睛都红了,可还是死死地拽着沈微微的胳膊,嘴里面念叨着:“你别冲动啊,打人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沈微微皱眉,她什么时候说要上去打人了?

沈微微看着贺行知,拽了他一把,贺行知毫无所觉。

沈微微叹了口气。

她其实,不是不懂有些事情,就是不愿意去想。

人情啊什么的,想得多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等价交换,利益互换,才是最好的。

可是看着上面的那几个,还有贺行知都没反应的模样,又觉得有点难受。

她弯腰,趁着好些人往台子上面砸石头的时候,就把石头往那些干部的身上砸。

末世多年,沈微微对人体的某些结构实在太了解了。

她专挑会痛的地方,保证让那些人受不了,赶紧滚蛋。

第一个就是那个权利最大的,讲话也最慷慨激昂的徐建军。

然后是赵国梁,一个个往下排。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不小心被伤到的,后来见打过来的石头越来越多,而且还疼的不行,场子被围着,他们又躲不开,只能叫停。

等到几个干部带着狼狈匆匆离去,一场所谓的批|斗才落下帷幕。

围观的人群散去,并没有人会关注台子上面几个倒在地上的老头和老太太的情况。

而此时,晌午都已经过了。

等到人走光了,沈微微才把狠狠拽了贺行知一把。

贺行知回神,这才松开了手。

沈微微低头,手腕都被捏红了。

他瞥了贺行知一眼,想了想,算了。

不和他计较这件事了。

沈微微又和贺行知一起把那几个老头老太太扶起来。

几个年岁加在一起的老人坐在地上笑道:“都告诉你们了别过来,你们就是不听话,吓到你们了吧,这种事情也不是经常有的,就是偶尔才会碰到。”

沈微微不知道说什么,就看着贺行知。

贺行知拉着脸,一声不吭。

顾启明就说:“真的不是经常,尤其是今年,还真没怎么闹过。”

沈微微就说:“好像是的,今年没有以前批|斗的次数多。”

顾启明就道:“估计是快过年了,要做一年的这些事情的汇报,正好出了微微之前那档子事,他们就把两件事情放一起了,不过今天倒是运气好,也不知道谁一直的准头那么差,都砸到那些干部的身上了,这才虎头蛇尾的结束。”

祁裕看了沈微微一眼,“微微砸的。”

几个老头又看着沈微微笑,说感谢她。

沈微微摇头,“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们受伤了,我吃饭就有问题了。”

几个老头习惯沈微微的这副模样,也没争执。

等到几个老头身体稍稍恢复力气,才开始往回走。

他们还不让沈微微和贺行知与他们一道,免得被人看见,到时候说不清楚。

路上,贺行知一声不吭。

回到家,家中的其他人都也在。

还有黄有仁。

他见到沈微微和贺行知前后脚进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对沈微微道:“你怎么才回来?”

沈微微皱眉,黄有仁有病吧,管她干什么。

沈微微没理他,黄有仁皱眉看了沈微微一眼,又对贺行知道:“贺知青回来了,你的这个身体,怎么样了?”

贺行知很快收敛心神笑了一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黄有仁就道:“那就好,我过来啊,就是想和你说说你以后插队的口粮问题,我们乡下不和你们城里一样吃商品粮,我们都是干活换工分再换成粮食,现在是农闲,也没什么活,你今年冬天的口粮,队里面商量了一下,可以先借给你,等到明年开春,到时候上工抵账,再一个,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时候适应一下我们这边的日子,省得到了明年干活干不动。”

贺行知说:“好,我听队里面的安排。”

黄有仁又道:“就是还有一件事,之前我瞧着你这身体不是很好,还听说你这是生下来就有的老毛病了,那你这要是上工干活,你这身体,能经得住吗?”

贺行知就说:“我身体确实不好,恐怕太重的活也干不了,具体的,要不等到日后开春了,再看。”

贺行知一直担心顾启明他们的情况,并不太想说这些,只想快点把黄有仁打发了。

黄有仁又说好,然后又开始给贺行知说一些生产队平时都要干什么活,什么时候上工,什么时候下工,还问他一些农业知识。

沈微微就靠着门看着黄有仁和贺行知说话。

她知道贺行知现在心里面肯定难受,黄有仁又唧唧歪歪不肯走,就开口道:“上工的事情不能等到明年再说嘛,你现在说了他也记不住,忙了大半天,饿都饿死了!”

黄有仁被沈微微堵了一下,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都懒得说你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就知道动手动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爷奶他们都说了你动手打他们了,也就是他们心善,没有告你!否则,你今天也跑不了被批|斗!”

沈微微翻了个白眼,她态度怎么了!

从黄四妹他们回来,黄有仁才一直教训她的好吧!

沈微微道:“黄四妹和沈大壮心善,心善到重男轻女,把自己生下来的女儿都能捂死,心善到全家人勒紧裤腰带,就供着沈红卫一个人吃喝,养的白白胖胖的,心善到把我卖了,给他们的儿子买皮鞋。”

沈微微一脚踢翻黄有仁刚才坐的凳子说:“队长,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些家事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你以前作为队长,看着我们其他人被欺负的时候不管,现在反过来,我就是在家里面打他们了,你也一样管不着!”

黄有仁被沈微微突然发火吓了一跳,指着沈微微就道:“你还反了天了你!”

“我还反了地了呢!”

沈微微拽着黄有仁的衣领子,一路把他拖到了外面,“看见你就烦,以后少来我们家!”

她关上门,就看着黄四妹道:“找你的侄子给你撑腰啊!”

黄四妹和黄有仁是亲戚,并且是真的血亲的那种。

黄四妹是黄有仁的亲小姑,虽然有时候黄有仁也被黄四妹他们烦的不行,甚至有时候还会在大庭广众面前不给黄四妹他们面子,可沈微微不傻,有些事情,她只是懒得想而已。

可若是真的深究下来,在她来看,黄有仁对黄四妹他们可以说是非常的好。

在这个时代,人人以劳动最光荣,就算是七老八十的,也会下地挣工分,偏偏黄四妹和沈大壮这种五十多不到六十的岁数,在乡下还算是壮劳力,竟然借口身体不好不上工。

简直就是笑话。

这要是搁在谁的身上,都要挨批评的。

偏偏黄四妹他们没事,还不是因为他这个队长。

没有他这个官,之前黄四妹他们借口身体不好不上工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容易成功。

一直以来,沈微微就对黄有仁没什么好感。

之前是懒得吭声,反正她拿捏黄四妹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现在黄有仁这么烦人,又多事,总是想教训她,沈微微才不爽。

沈微微一拳砸在黄四妹面前的桌子上,“别以为黄有仁是你亲侄子,又是队长,你就有靠山了,他要是再敢过来,我就打他,你尽管让他试试。”

黄四妹被沈微微凶巴巴的模样吓的后退,沈微微看着她今天虽然说是被批|斗了,但其实也就是丢脸,并没有什么身体损伤,又想到牛棚里面的那群人,觉得没意思,转身进了屋。

快饿死她了。

沈微微在屋里面扒拉了点东西掂了掂肚子,然后又推开门出去。

家里面的饭已经好了,沈四明他们见状,就喊道:“微微,你不吃饭啊?”

沈微微背对着他们摆了一下手,“别管我。”

沈四明看着沈微微出门了,才嘀咕了一句,“这个微微,成天不在家吃饭,也不知道平时是在哪儿吃饭的。”

沈笑笑看了沈四明一眼,想到沈微微之前和那群臭老九说话的模样,撇撇嘴。

沈微微最好是自己在山里面解决吃饭的问题,要不然,她真要和那些臭老九有往来,肯定又要连累他们倒霉。

不过想到沈微微平时在山里面弄得那些野鸡野兔子,沈笑笑又开始咽口水。

还是之前干活的时候好,沈微微打了肉还能带回家,现在肯定自己一个人偷偷吃了。

她这段时间都发现沈微微胖了。

想了想,沈笑笑拿了两个馍馍就往外跑。

沈从礼喊了一声,“二姐。”

沈四明跟着皱眉,“这个又怎么了?”

沈从礼看看其他人,又看着坐在桌边脸色阴沉的黄四妹和沈大壮,也拿了两个馍馍跑了。

紧跟着贺行知也放下碗筷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转瞬,桌子上的人就少了好几个。

沈大壮和黄四妹看着没人了,忽地就开口说:“照着天天这个吃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顿了呢!”

沈四明他们齐齐顿住,接着又开始吃饭。

断顿怎么了,总比什么都省下来给沈红卫的强。

这些日子,他们才觉得过的舒叹,不用成天想着这个想着那个,不用计较饭桌上面谁吃的多睡吃的少,然后成天吵吵。

再说了,他们烧饭的时候也注意着呢,家里面的粮食绝对够吃了,以前不够吃,只是因为把那些粗粮都换成了精良,进了沈红卫的肚子。

现在他们粗粮没换,和精粮参着吃,怎么可能不够!

之前他们和沈微微发生冲突,他们没有站在爹娘这边,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大壮和黄四妹见没人理他们,又冷哼一声,走了。

几个小孩儿还残留着对沈大壮和黄四妹的恐惧,本能吓了一跳。

沈四明就道:“没事,吃饭,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你们微微姐,她能耐着呢!”

宋玉华看着黄四妹和沈大壮走后的位置,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宋玉华忽然道:“小叔呢?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也没见爹娘闹腾,他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些晚,抱歉。

白天写完了,但是总觉得不对,后来又重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