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尚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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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震观察着房内格局,“你只管关门睡觉,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还有,”他掏出手枪递给张若熙,“拿着这个。”

  张若熙紧张起来。徐震笑笑,“有备无患,会用吗?”

  张若熙点点头,接过枪,走到陈禹面前,一脸关切之色,“左富民的事,我很遗憾。”

  “和你没关系,快去睡吧。”

  张若熙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走进了卧室。

  陈禹走到客厅大门口,摩挲着门锁,“这锁,应该不那么容易打开吧?”

  徐震观察着他,“你很紧张。”

  陈禹轻叹一声,“你呢?”

  “我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和你一样紧张。一开始我恨自己没出息,后来渐渐明白了,紧张是个好东西。”

  “为什么?”

  “因为紧张,你才会更敏感。”

  “但过分敏感不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会加剧消耗。”

  “没错,所以这个时候要做的不是对抗紧张,而是保持适度紧张。”

  陈禹顺着徐震的思路,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放松了不少,明白他是在引导自己转移注意力,由衷地点点头。

  徐震一笑,知道他明白了,把话题引回门锁,“如果他真是墨家弟子,开这个锁两秒钟都用不了。”

  陈禹让自己跟着他的思路,“不可能,你也是电影看多了吧?”

  “别忘了,墨家从一开始就是工匠的组织。”

  “这我知道,墨子是个科学家,可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别小看小孔成像什么的,在当时那可是世界级的科技。墨家虽然后来式微,但历朝历代的知识储备一直在增加和传承,所以历代最优秀的科技精英也很容易被墨家的这一点所吸引,而加入墨者行列。如此代代相传,知识结构也不断更新,如今墨家的科技水平,我觉得怎么夸大都不为过。”

  陈禹摇头,“可是两秒钟开一个锁,怎么可能?”

  “你听说过赵典吗?”

  陈禹想了起来,这个名字他在入职前的短期培训班上听到过,是位开锁的大行家,人称“锁神”,人已经在十几年前的一次反恐行动中死了。培训班之所以把锁神搬出来,就是为了告诉这些菜鸟警察,现在窃贼已经进化到了什么程度。可惜那位授课的老师口才不好,当场被陈禹等一干学员质疑围攻,而草草收了课。此刻赵典的名字从徐震嘴里说出,陈禹一凛,“‘锁神’?真有这个人?”

  徐震点头,“他就是墨家弟子。”

  “那,他开锁的那些传说……”

  “都是真的,他开这种月牙锁连一秒钟都不用。”

  陈禹惊得合不拢嘴,不自禁地看看门的方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有幸听一个人说过,这个人也是墨家传人。”

  “是什么样的人?”

  “我答应过他,不能说。”

  “明白,墨家被打击惯了,行事难免小心谨慎。”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墨家最看重的还是自己那一套教义,至于这些在外人看来神乎其神的秘技,在他们看来反倒是末流,不愿意去张扬。”

  陈禹忽然苦笑,“墨家要是这么厉害,咱们守在这儿不是也白搭?”

  “未必。能开这把锁的墨者,武功未必高。武功高的,未必能开锁。”

  “为什么?”

  “墨子惊才绝艳,涉猎极多,墨家早期是科技、武功、文章、辩术共传的,但数世之后,知识积累远远超出了人力所能穷尽,再加上局势所迫,便分成了数支,每一支侧重于某一领域。所以,已经不会再有墨家前辈那样的通才了。”

  “墨家的武功又能高到什么程度?”

  “聂政和荆轲知道吗?”

  “当然,”陈禹一惊,“他们是墨家?”

  “是。”

  “可他们武功一般哪,要真那么厉害,秦始皇哪还能活命?”

  “没错,这也正是墨家巨子们心头的遗憾。当时战乱纷飞,墨家为止战培养刺客死士,着重训练的是人的精神意志和胆量,但武功并非墨家所长。此后各代巨子有意增强武功的修习,日积月累之下,一直到了西汉中期,终有所成。当时有位巨子叫胡非子,他依靠前人留下的武功秘术和自身的天分,终于修成一位不世出的武功大高手。胡非子的弟子中有位叫革离的,专习武功,无睱旁顾其他,终于也成为一代高手。胡非子晚年时突然悔悟,觉得门人沉迷武功,反而会干扰修行和传道,于是将尽得他武功真传的革离逐出墨家,只选择了一些强身健体和防身的武功传至后世。革离无端被逐,心里不服气,于是自创一派,也自称墨者,成了墨家的一个分支。他要向师父证明,高强的武功不仅不会妨碍传道,还会帮助传道。只可惜,他的学养见识毕竟比胡非子差远了,他死后没多久,这一支墨家,便演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秘密杀手组织。由于墨家组织形式严密,这一支墨家竟也能辗转流传下来。”

  陈禹难以置信,“你是说这样的墨家杀手今天还存在?”

  “而且武功更强。”

  “这也是听那个墨家弟子说的?”

  徐震默然一会儿,露出了疲倦的神情,看看表,“太晚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随着徐震的语声,一阵倦意真的袭来,陈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哈欠。他连日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忽觉再也支持不住,却还是摇摇头,“我不睡。”

  徐震把他推到书房,把一个小无线耳塞塞到他手里,“外面有动静我会通知你。”

  陈禹坐在书桌前,环视着满屋子的张若熙的画,徐震伸手把灯关了。黑暗迅速催起陈禹的困意,强撑着眼皮,却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