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 还有什么场面能比亲眼见证你的队友殴打害她落到如今境地的引路人更为震撼?
答:在VIP席位近距离观赏这一幕的暴力升级版。
裂开的塑料茶几腿在地上沿着自身的弧面晃了晃,一小块碎片弹了两下,滑到了杨桃的脚边。
她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还没完全理解这小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们的临时驻扎地就被强行拖到了这可怕的展开,被震得一时半会儿只想当个透明人。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在做什么。
结结实实地撞了这么一下,额头那火辣辣的痛楚让仍被强行按着脑袋的小丑疼得满脸龇牙咧嘴。他撞得晕头转向,挣扎着想抬起头,门应该是在那个位置, 只要他行动得够快就——
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茫然的眼睛。
杨桃恍然回过了神。
对上小丑那不死心的眼神,她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半步,用肩膀顶上了半开着的木门。
严丝合缝, 连半点逃跑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浅姐你放心,我把门关上了!”她叫道,“使劲揍!”
她不管了,反正跟着她浅姐肯定没错!
小丑:“……”
你他妈多大仇多大怨?!!
小丑这下真是一口血要呕出来, 那点幸灾乐祸如今让他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一口牙咬得吱吱直响, 他气得两眼通红,还蜷在身侧的那只手扣挖着沙发,准备像上次那样动用起自己的能力好金蝉脱壳——
“咔嚓!”
小丑:“嗷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要不是胳膊还被拧着,他早该抱起脚一跃三尺高了。顾浅慢慢松开了手,原本被她猛然拽过的胳膊就这么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小丑:“………………”
他嘴唇直哆嗦,眼窝里的泪水几欲潸然而下,完全分不清被踩脚和胳膊脱臼到底哪一个更疼。
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只是他完全没胆子去直面那个他原本该怒目而视的对象, 短短几次交手,他已经充分地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要是说正面硬刚,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想到这里,小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身体时不时地抽动着。
“知道怕了?”顾浅冷眼望着他的反应,“那就把这座游乐场和那些末日世界的谜底完完整整地告诉我,还有到底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以及,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被她按着的家伙突然抖了一下。
这不自然的抖动让顾浅一怔,随即就听小丑那似男非女的嗓音响了起来。
“害怕?不不,当然不——”
“我是在可惜啊。”
说不上是哪里来的直觉,顾浅下意识皱起了眉。
她还攥着小丑的衣领,也自然感受到了他肩膀的一阵阵抖动。可能是因为疼痛尚未消去,他抬头的动作也极为缓慢,但无论如何,她之前就在他眼中看到的那种□□裸的恶意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家伙的声音比往常都还要尖锐,饱含着狰狞的笑意。
“可惜你现在只有一只手,”他快意道,“不然我可能还真要栽在你手里。”
这句话一出口就已经足够引起人的警惕了,顾浅赫然一凛,情况的急转直下也才不过短短一瞬。她只隐隐察觉有破空之势迎面而来,条件反射下就松开了攥住他领子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往面前一档——
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顾浅倒吸了一口气。
殷红沿着手腕蔓延而下,饶是被划破了皮肉,她还是稳稳地攥住了刀刃。
天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调动起了这柄巴掌长的尖刀,当顾浅注意到时,刀尖离她的脸只剩下一两寸,要是再晚上半秒,中招的恐怕就是她的眼睛,而那个始作俑者——
顾浅的视线向下扫去,沙发上早已空空荡荡,连头发丝都没留下一根。
与之相应的,是大开着的防盗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便是被狠推了一把的杨桃都满脸错愕。她说不清楚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动的手。她连个残影也没看清,反应过来之时才感觉到后背撞墙的钝痛。
杨桃急急忙忙地冲向窗边,一眼就看到了街角那个醒目的身影。跟他那阴损的手段相比,这会儿的背影看上去着实有几分狼狈。
右边胳膊摇摇晃晃地耷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饶是这样还奋力地想往外跑,只是跑也跑不快,想来是逃出门外的时候那爆发般的劲头已经耗没了。
现在追还追得上!
想到这里,杨桃连忙叫出了声:“浅姐——”
“没事,”“当”的一声,顾浅把沾血的水果刀往地上一扔,“用不着追。”
她本来还寻思着,要是好好回答问题可以帮忙把胳膊接回去,他自己这么选就怪不得她了。
她之前就觉得这刀有点眼熟,眼下仔细一看,明明就是原来在厨房刀架里插着的水果刀,顾浅在这房子里住的那几天也没少用它来开罐头。
不知道小丑是用什么手段把它招了过来,但至少知道了一点——果然,他除了那出奇的速度外还有别的招数,只是不知为何拖拖拉拉到了现在才用。
这样一来,她想动手就得再掂量一下。不过无所谓,他藏着一手,她的能力可也在不断地有所增益。打倒那个伊什么什么公卿后,掉的硬币虽不算多,只有寥寥几枚,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是锦上添花了。
顾浅还记得杨桃说过,之后还会和引路人见面交接。虽然她也只是听说,而且看她自己的情况,至少第二次和第三次后不会是这个交接的时机。但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么个传言,总归是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她等得起。
“别管他了。”
顾浅直起身来,她刚才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到底还是牵扯到了伤口,歪掉的夹板刮过伤口还是引得她又吸进了一口气。
“走吧,”她说,“去‘海滨’。”
杨桃还在留神着她的动作,自然没有漏过这点动静,但现如今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又不是医生,挺怕自己万一乱动会再造成个二次伤害,只能巴望着等到了季晋华等人口中的“海滨”后能有专业人士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收拾收拾东西,于是,她义不容辞地主动要求担下了这个任务。她动作也实属利索,顾浅只在沙发上靠了几分钟,就看见对方大包小包地拎出来,据观察绝不止一开始说好的只带换洗衣服。
顾浅:“……这么多东西你背得下?”
她倒是能拿一部分,但因为还吊着一只手,能拿的也有限。不过顾浅随后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想起俩人刚见面的时候,杨桃也是背着个相较于自己体型而言格外硕大的包袱,这可能还真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就听她道。
“放心啦放心啦,”杨桃一挥手,顾浅稳稳接住了她扔过来的小钥匙,“全交给我就行。”
她果真如自己所说的,一个人就扛起了所有行李,连顾浅要搭把手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要让伤患出力。她在打架上的力气不行,背个包拎个箱子还是轻轻松松的。俩人这么下了楼,顾浅走了两步,才想起一个实际上至关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顾浅眨眨眼,“那地方——”
到底在哪里?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把这个给忘到了脑后。
这也不能怪她,被“弹”出来得太突然,她们压根就没来得及他们俩所谓的“海滨”到底在哪里。话虽如此,出口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做了决定——大不了就把这整个城镇翻个底朝天,她还不信找不到个数十人驻扎的居所了。
却不料杨桃开了口。
“啊,这个啊。”
“不打紧,”她轻快道,“我当时不是还留在农场嘛,姓季的那位在倒计时的时候就把确切的地址告诉我了。他们选地方是故意选得偏了点,但也不是很难找,浅姐你跟着我走就行。”
这么一看倒是她想得太多了,顾浅耸耸肩,在杨桃身后迈出一步。
捱过最开始的那股疼劲儿,再加上她的承受能力天生比常人强出半截,这会儿对这种时不时刺一下的钝痛已经麻木了。
她的全部心思全集中在怎么跟着杨桃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
这座陌生的城市在游乐场那头看着不大,在里头赶路时顾浅才觉得自己太天真。
且不说胡同太多绕起来太麻烦,真正难搞的还是乱七八糟长了一大堆的植被。冷不丁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根树枝,戳在她伤口上捅得生疼。
顾浅小心地拨开每一丛经过的枝桠。她和杨桃都没带表,但话说回来,玩家在这里用不着手表也能知道过了多久。
她一抬手腕,就看见了内侧那排鲜红的数字。
自打回归游乐场本部,这行倒计时就重新流动起来。显而易见的是,虽然那道来源不明的声音说他们只是完成了“阶段任务”,但签证时间还是正常结算了的。
顾浅的是十二天,杨桃的是八天,再加上之前积累下的,她俩剩下的天数还相当有余裕。
顾浅倒不怎么在乎这个,她还是想伤一好就去下个世界一探究竟的。
她现在只把它当成计时器,算了一下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顾浅是挺佩服杨桃只凭那么点时间转述的话就记住了这么复杂的路线的,但人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度的,走到现在,终于记不得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杨桃也只得站在路口发起愣来。
“完了,”她苦哈哈道,“我想不起来了……可恶,明明离得也不远了,就差这么点路了给记不清了……”
顾浅在这个问题上看得倒是很豁然。
“既然离得也不远,那就慢慢找吧,”她道,“大不了——”
等等。
她的目光猛地捕捉到立在远处的某样东西。
“杨桃。”她叫了一声。
杨桃:“啊?”
“他们说的那个所谓的‘海滨’,”都不消对方确认,顾浅确定自己已经发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真相,“全称是什么?”
这座游乐场和它附近上方的天空终日都是灰蒙蒙的,但偶尔也会有阳光躲过乌云的遮蔽直射而下的时候。现在就正是这样的档口——说不上有多温暖的亮光在标牌后方投出一小片阴影,这个明显是后来才立起来的路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多摩海滨”。
“‘多摩’……这什么怪名字,”杨桃也意识到这就是她们辛辛苦苦找了半天的地方,不由微妙地犯起嘀咕,“所以果然‘海滨’是简称吗?”
那路牌离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走到了那跟前。顾浅再一扭头,发现了比路牌还更有意思的东西。
她顶着杨桃迷茫的眼神走进隔壁招牌都被爬山虎缠得看不清的店面,在橱窗边的塑料架上翻了翻,抽出一份灰扑扑的册子。
杨桃瞧见了小册子封面上的字,“咦,难不成这里……”
“是啊,应该是旅行社。”顾浅应了一声,翻开那本册子,发现大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一路翻到底,她成功找到了块小小的缩略版地图。就像很多店家会有的宣传册那样,上面以这家简要地标注了周围的地形。
“‘多摩太平洋海滨’——”顾浅看到旁边那圆圆代表着“hotel”的H字标志,“酒店?”
原来如此,看来那些玩家是用驻扎地来当了代称。
顾浅的指尖划过地图,试图估算出还差多远。
“也就一两百米了。”
她总结道:“直走出这条小路再往右拐,既然是酒店,应该挺显眼的。”
一听目的地就在眼前,杨桃顿时又涌起了干劲。
“走走走!”她一跃而起,“看看他们那儿是个什么条件再说!”
路牌指向的方向和地图完全吻合,最后这短短上百米跟她们之前那俩小时绕的路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没有想象中的围栏,顾浅拨开最后一片挡在眼前的芭蕉叶——
喧哗声近在咫尺,又因为察觉到有人的靠近倏地静了下来。
她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