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首先拜访的是阿婆家。早乙女家是独栋的房屋,我和早乙女婆婆并排坐在外廊,中间隔着盛仙贝的盘子。
“那里以前就有放猫的雕像吗?”我指着外廊的边缘,那里摆着一个陈旧的猫形陶器。它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上,反射着太阳的光线。
“那是我前天整理壁橱时找到的,就拿出来当摆饰。”坐在我旁边的早乙女婆婆笑着说,满脸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以前有很多野猫会来这里睡午觉。”她感伤地说,“它们就像这样蜷曲着身体睡觉,可是现在都没有看到它们了。”
朝南的外廊前方便是庭院。院子里的树木和草丛都经过悉心照顾。七十多岁的早乙女婆婆虽然个子娇小,但背脊很直,脚步也很稳健,一有时间就会修剪庭院中的花花草草。
“大概是被吃掉了吧。”
“也许吧。”我这样回答。
六年前,在得知小行星要冲撞地球之后,确保食料无虞就成为重要的问题。到了最近,白米的供给终于趋向稳定,但其他食物则必须凭自己的力量想办法获取。就连早已超过保存期限的仙贝,能吃到也已经值得庆幸了,因此即使有人将横过眼前的猫狗看作食物也不令人意外。我反射性地想起系在居酒屋仓库旁的那只杂种狗。它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大概是因为看起来很难吃吧?这个想法虽然不太谨慎,但应该没有猜错。
“因为小猫都不在了,感觉很寂寞,所以我才想要放个雕像在那里。”早乙女婆婆眯起眼睛,以悠闲的口吻说道,“即使是替代品也没关系。”
替代品啊,我伸了一个懒腰,内心这么想。咋听之下我还以为她是在说我。
早乙女婆婆这栋双层楼的独栋屋子占地一百五十平米,四室两厅,原本还住着五十几岁的儿子儿媳和二十几岁的孙女,但她在三年前失去了这些家人。儿子儿媳和孙女丢下早乙女婆婆,从青叶山的桥上跳河自杀。我可以理解他们厌世而想寻死的心情,但却无法了解他们为什么不带着早乙女婆婆一起走。
“大概是嫌我碍事吧。”早乙女婆婆呵呵笑着说。
我和父母亲住在同一个镇上三室两厅的公寓里,他们也在三年前离开了我。我父母不知是意外还是主动地服下奇怪的药物,口吐白沫死在客厅里。母亲虽然说过“没有人因为立志当演员而送死”,但是,她大概还没有达观到可以说出“没有人因为小行星撞上来而送死”这种话吧。
在那之后,我便不时拜访早乙女婆婆的家,扮演她的孙女。我不记得自己曾正式宣布要来演戏,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约定,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决定。我边想着自己是个替代品,边想起那位印度演员的话。
他在七年前悄悄离开演艺圈,取消了所有的工作,并付了大笔的违约金给签约的公司,搬到美国的乡下地区隐居。
变色龙先生说,在乡下的那座小镇上住着被诊断为癌症末期的母亲,而他想要陪她度过余生。然而,他的亲生母亲早在四分之一个世纪前就过世了,因此那位女士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不知道为什么,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于是我也决定就让她一直这么相信吧。能够扮演儿子欺骗自己的母亲,可以说是当演员最大的幸福。”他最后的这段发言可以看作是伪恶,也可以看作是伪善。
在东亚的这座小镇上,我也正在做跟他一样的事情。想到这里,虽然自己曾经在演艺的道路上受挫,但我心中还是感到有些骄傲。
我们离开外廊,回到客厅。早乙女婆婆小声抱怨说最近背又开始痛了,我便提议要替她按摩。“这里痛吗?”我虽然身高一米七,和男人相比也不逊色,却完全没什么臂力。我使劲在她的腰上按压,但似乎没什么效果。不久之后我的手就感觉很酸了,因而改用手肘压她的腰,不过仍旧没有改善。
过了一会儿,早乙女婆婆便起身说“谢谢,已经好很多了”,但我看到她在坐回椅垫上的时候,自己揉了揉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