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毯上,将阅读完毕的文库本合上,转头看了一下柱上的时钟。接着我拿起一旁的签字笔,在书本最后一页横着写上今天的日期,并在旁边注明现在时刻“11:15”,最后写上“读完”,心中感觉有一股暖色调的风注入。
我把书放在膝盖旁边,举起双手握拳。虽然没有别人在看,但我还是做了一个胜利手势。
我站起来,走过客厅和餐厅,沿着走廊进入玄关左侧的房间。爸爸过世已经四年,但我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敲门的习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很有书斋的气氛!美智,你爸爸原来是个藏书家啊。”记得刚升上国中时,班上同学第一次来我家,看到爸爸的书房发出了赞叹。
说来挺难为情的,十年前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书斋”,只是随便猜想是东洲斋之类的名称的一种吧。
这间西式的房间大约有十二平米大,放置着众多书架。除了勉强能够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间之外,其余地方都毫无空隙地陈列着书架。大部分的书架都是双层活动式的构造,因此可以容纳很多书。
“这些书就跟浴室里的霉菌一样,放着不管就会越来越多,真是伤脑筋。”我记得妈妈曾这样埋怨,“只要一有空间就会不断被填满。美智,你看着吧,这些书一定会无限增殖。”
妈妈的忧虑最后证实是杞人忧天。书本没能再增加,也没有无限增殖这回事。
我走到最里面的书柜前,趴在地上,将手中的平装书插进去。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会有读完所有书的一天。我怀着强烈的满足感,再度看着书架。我从靠走廊入口处的书架最上层的书开始阅读,花费四年的时间才读完所有书。即便如此,大概也不到三千本吧。我一天通常可以读完一两本,心血来潮时则可以读上三本,所以粗略估算一下大概有两千多本。
我走到房间外头。我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关在这房间里,边读书边冬眠。我缓缓关上门,听到“咔嚓一声”,心想“大概永远不会回到这房间了”,却又马上改变主意——三年后如果世界真的结束了,到时候在书房里头等死也不错。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虽说自从爸爸跟妈妈四年前同时去世后,这整间三零一号房都可以说是“我的房间”,但是我真正的房间仍是位于东侧、铺着地毯的十平米大的房间。走进房间,正面就是床。太阳从蕾丝窗帘之间透进来,室内显得相当明亮。我眯起眼睛,心想:这不是很安详吗?太阳的光线给人舒畅的感觉,很难想像再过三年这世界就要结束了。
我坐到书桌前。“书桌”这个称呼像是硬邦邦地限定了桌子的用途,感觉有些滑稽。我看着桌前墙上贴着的纸。那是一张用图钉钉起来的便条纸,上面是我亲手写的字。
还在上学时,每当日常生活的杂务多到让我无暇处理时,我便会一一写下该做的事。这就像是为了避免迷路,而在黑暗的路边点起的一盏小小街灯。即使在心中产生动摇或焦虑时,只要看到贴在墙上的纸,我就会感到安心许多。“只要把该做的事一项一项做完,在那之后,自然会找到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所以不用慌张。”妈妈常常这样跟我说。
我的眼前贴着三个“目标”。这是四年前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我所写下的该做的事情。
“不要恨爸爸和妈妈。”
这是第一个目标,不用太大的努力也可以达成。
“读完爸爸所有的藏书。”这是第二个目标,刚刚才完成。没想到真的能够实现。
我又看了第三张纸。
“不要死。”目前为止,这个目标仍在持续达成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