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电话再度响起。我没有等待哥哥的指示,立刻拿起听筒。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电话另一端不是先前打来的渡部,是个沉着而粗壮的声音。我觉察到对方显然是警察,就盖住听筒对哥哥说:“应该是警察打来的。”
我瞥见杉田一家三人的身体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期待还是胆怯。
“他要我们提出要求。”
“我来接。”哥哥说完走过来。我把听筒交给他,继续监视餐桌前的杉田一家人。三人面面相觑,虽然没有说话,但在我眼里看来却好像是在用眼神打暗号。于是我便伸出手枪,质问:“喂,你们在干什么?”我甚至觉得现在差不多可以开枪了。我有不祥的预感,觉得再等下去或许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基本上,我完全无法理解警察制度为什么能够维持到现在。
当小行星骚动在各地引爆时,最初是由自卫队出面镇压暴动。军方采取多种战略,试图以强硬的武力平息混乱,然而一般人民对死亡的恐惧及自暴自弃的心态却远超出政府与自卫队的想像。民众发动反击,造成军队瘫痪。到现在,福岛县的街头还可以看到被破坏的吉普车和无法动弹的装甲车被弃置在路旁。
然而警察却还在工作。说起来难以置信,但我确实有几次目击过警察的身影。不过驱使他们的到底是使命感还是惯性,我却无从判断。
哥哥边听电话边倚在墙上翻着日历,一边望着面向阳台的窗户。天空已经逐渐开始变暗,但夜晚还没有正式来临,外头看起来仍旧像是白天。
“我们想要开枪杀死住在这里的杉田。十分钟后我会打电话给你,你们慢慢等吧。”哥哥说完便挂断电话。他的应对方式虽然粗暴,但感觉上相当吻合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来了好多辆警车,”他对我说,“还有扛着摄影机的人。真不敢相信世界末日都要来临了,还有人投入报道的工作。”
“电视根本就是垃圾。”垂头丧气的杉田突然这么说。
这句话带着几分天真,像是一名闯进教堂的少年在向牧师告解自己犯下的罪行。我不禁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但立刻又回过神来怒吼:“这不是电视的问题,垃圾的应该是你才对!”
“听好了,我们并不是要来听你反省的。”哥哥迅速接话,“人被逼急了,不管是谁都会认错反省。你应该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在发现小行星要撞上地球之前就反省,但现在已经太迟了。这不是最后的机会,只是最后的结局。”
“哥哥,你要怎么做?”
“有十分钟的时间,足够用来开枪了。”
“警察会乖乖等待吗?”
“不知道。从窗户看出去,他们好像在让这栋大厦的住户避难,也许是要采取强硬的做法吧。”
“强硬?”
“在目前这种时局下,警方都会选择漠视犯人的要求,直接执行公权力。他们会为了维护治安而采取粗暴的做法。”
“等一下。”杉田的嘴唇抽搐了一下,问,“你们也打算杀死我的女儿和妻子吗?”
“要不要杀都可以。”哥哥的口气冷淡到令人叹服的地步,“交给你来决定。老实说,我并不是像痛恨你那样痛恨你的家人。”
“你们做这种事,令堂和令妹难道不会感到悲伤吗?”杉田的妻子这时擦拭着眼泪,唐突地低声插嘴,“她们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解决方式。”
哥哥没有回答,我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们杀死我之后,打算怎么办?”杉田抬头看着哥哥。我心想,别说蠢话了。他又接着说:“你们有自信能够逃离这里吗?”
“不用你操心。”哥哥还没回答,我就抢着说。“我么根本不在乎后果。反正这世界也只剩下三年了,警察才不会费心去追一个杀人犯。”
“可是我听说有些警察特别执著地追捕犯人,想要让他们得到惩罚。那并不是出于治安或法律的目的,而是一种歪曲了的正义感。”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反正我们只要能比你晚死一步就很开心了,就算被警察追捕、射杀或关在监狱里都没关系。”这不是逞强,而是实话。
“怎么可以……”杉田露出悲伤的眼神,脸颊上的肉都垂下来,“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哥哥,我可以开枪了吗?”
“等等,请你们先听我说。”杉田仍旧不死心地举起手掌。
“你的反省来得太迟了。”哥哥说。玄关外头传来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