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左右两旁的屋子都紧锁着大门。有的院子里针叶树的树枝折断,有的二楼窗户玻璃破了也没换。
“泷泽一家人好像在上个礼拜已搬出去。”静江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便这样解释。她所说的泷泽家,大概就是住在刚刚走过的那栋房子吧。“听说他们的儿子住在关西,所以决定要到那里生活三年。”
我哼了一声。
“这条街上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公寓的住户大概也只剩一半不到吧。”
“或许吧。”
“今天我们去的佐伯先生那家店,”静江提起米店老板的名字,“他原本一直硬撑下来,不过最近似乎也打算收起店铺。”
“那我们以后要去哪里买米?”
“听说不久后超市会重新营业,不过我也不太清楚。”静江说到后来,语调便失去自信,变得吞吞吐吐。
我又哼了一声。
过一会儿,静江突然以开朗的声音说:“对了,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梦?”
“我梦见我一打开电视机,就看到美国总统出现在荧幕上——那应该是叫卫星转播吧?”静江有些迟疑地说。“我梦见美国总统在一大堆麦克风前面发表演说。”
“说什么?”
“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别傻了。”我嗤之以鼻。
“梦里的美国总统红着脸,一直低头道歉说:‘根据重新计算的结果,发现小行星不会撞上地球。不好意思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你连做梦都这么悠闲。”
“嗯,美国总统怎么可能会说日语呢。”
“傻瓜,我不是在说这个。”我已经懒得加以解释。
静江似乎很在意“傻瓜”这两个字,露出悲伤的眼神,但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继续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路上没有车子经过。回想起五年前的情景,感觉就像是一场梦般虚幻。
当时每个人都把行李塞到车子里准备逃往,每一条道路都在塞车,处处可以听到驾驶人之间的争吵和喇叭声。
小行星都要撞上地球了,不论逃到哪里都一样,但许多人却惊慌失措地开车四处乱窜。他们大概是无法忍受静静地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吧?我其实也感受到相同的焦虑,如果有车,大概会采取相同的行动。
“最近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
“的确,真的稳定了许多。”静江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算是维持在缓和状态吧。”
“缓和状态?”
“之前真的很难预期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静江的表情显得相当疲倦,大概是想起这五年来的骚动。
这几年的局势真的很糟糕。人们受到恐惧与焦虑折磨,在各地掀起暴动,商店和百货公司遭到暴徒攻击,连警方都无法控制局面,甚至也出现强暴妇女或胡乱杀人的家伙。
想起来相当讽刺,如果事情继续像那样发展下去,也许在小行星来袭之前这世界就要毁灭了。连我都不禁感叹自己竟然得以幸存下来。
然而到今年,各地的暴动却不约而同地平息下来。
治安好转的原因之一,当然是严格取缔掠夺与暴动的结果。但在我看来,还有一个很大的因素是——人们开始放弃挣扎了。
无法承受恐惧压力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幸存的人们也许都开始思索要如何有意义地度过余生吧。大家开始发现,如果因为毫无思虑地闹事而被枪杀或送进监狱,未免太不值得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等到更接近那一天的时候,大家或许又会开始闹起来。”
静江这么说,我也有同感。这种缓和状态一定只是暂时的。当死期接近,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我也不例外。现在只是短暂维持在和平局面而已。
夕阳西沉的速度很快,四周一下子就变暗,仿佛街上的某处有一个调整明暗的开关,被人一口气往左旋转,将明照一下子调暗——虽然现在才下午五点半而已。
我们在街角左转,一阵咖喱的香气越过左方的围墙扑鼻而来。
“今天的晚餐大概是咖喱吧。”我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想到还有人过着日常的生活,就让我感到高兴。
“的确。”静江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活泼。门口的灯笼微微照亮静江的脸。我这时才发现她的脸苍老许多,嘴角的皱纹比以前更清楚,肌肤也相当干燥。
“你想不想去租录影带来看?”静江突然提议。
我拿着装了米的塑胶袋,皱起眉头。“租录影带?”这几个字让我感觉不免有些轻率。
“有什么关系?”静江小声地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央求,也像是在抱怨。“不久之前我还常常租来看。”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常常悠闲地在家看电视,原来你看的是录影带呀。”
“这附近有一家录影带出租店,我们去看看吧。”
“喂!”我用不耐烦的声音说,“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啊?”
“状况?”
“我们只剩三年可活,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看录影带呢?”
“可是,康子今天很晚才会到家。”静江缩着脖子回答。“在那之前我们要做什么呢?”
被她这样一问,我也无法回答。
康子似乎是打算沿着国道慢慢开车回来。虽然不知道她出发的时间,但等她抵达家门口,大概也超过晚上十点了。在不清楚康子为了什么理由回家的情况下,要我什么都不做地静静等待,实在是不太可能。
“话说回来,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人在开录影带店吗?”
“嗯,那家店应该还在营业。最近大家很少看录影带,都改用那种不知道叫什么的机器,不过我们家附近还有一家店在出租录影带。”
我装出不情愿的表情,勉强点头答应。“真拿你没办法,我们去看看吧。”
“好。”不知道为什么,静江显得很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