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打开了贝克司法官办公室和监狱牢房之间的那道门,犯人们开始对他进行嘲弄。文斯·霍根和比利·沃纳在尼克左边那两间沙丁鱼罐头大小的牢房里。迈克·奇尔德雷斯在紧靠右边那间,另一间牢房空着。因为雷·布思逃跑了,没有抓住。
“嘿,哑巴!”奇尔德雷斯叫道,“嘿,你这个臭哑巴!我们要是从这儿出去,会对你怎么样呢?嗯?到底会对你怎么样呢?”
“我要亲自把你的蛋撕下来,把它们塞到你的喉咙里,直到把你噎死为止,”比利·沃纳对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只有文斯·霍根没有参加这场嘲弄。迈克和比利对他来说在6月23日这一天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他们将要被押解到卡尔勃中心进行关押待审。司法官贝克站在文斯旁边,文斯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贝克对尼克说,他可以对这几个混蛋家伙进行控告,不过控告交到陪审团审查时,那将是尼克一人对付这3个人,或者说,如果他们抓到了雷·布思的话,尼克将对付4个人。
最近这一两天,尼克对司法官约翰·贝克十分敬仰。他原先是一个农民,体重有250磅,他的选民早先叫他“大个子坏约翰”。尼克对他持有的那种敬仰并不是因为贝克派给他打扫管理区的活儿来弥补他在本周失去的津贴,而是因为他曾经极力追捕那些毒打和抢劫他的人。他这样做,似乎把尼克当做本城镇最受人尊敬的老住户之一,而没有把他作为一个又聋又哑的流浪汉看待。在界南这一带,尼克认识很多的司法官,6个月来这些司法官常常去劳改农场或犯人筑路队探望尼克。
他们俩曾开车去过文斯·霍根干活的锯木场,乘坐的是贝克的私车,一部电力车,而不是县里的警备车。在车保险杠下有一支枪(贝克说,“枪总是子弹上膛,总是关上保险”),还有一盏照明灯,这是贝克在警察部门当差时要装在保险杠上的。两天前,他们在拐进锯木场的停车区时,他开的就是这辆车。
贝克清清嗓子,向窗外吐了口痰。又擤了擤鼻子,用手帕轻轻地擦了一下发红的眼睛。他的声音带有一种又粗又响的鼻音音质。当然,尼克无法听见,不过他没有必要去听。很明显他患了严重的感冒。
“如果我们见到他,我就抓住他的胳膊,”贝克说,“我要问你,‘这是其中的一个吧?’你给我点一下头表示是。我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就要你点点头。明白吗?”
尼克点点头。他明白了。
文斯正在操作着木刨床,把一些粗糙的木板放进机器里,他站在刨花堆里,刨花几乎盖住了他那双工作靴的靴面。他冲约翰·贝克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睛不安地偷望了一下站在这位司法官边上的尼克。尼克的脸孔苍白。
“嘿,大个子约翰,你和这位老农出来干什么呀?”
锯木房的其他人一旁观望着,他们的眼睛转来转去,从尼克到文斯,从文斯到贝克,接着再到尼克,就像一群人在观看某种新奇的网球比赛。其中有一人朝着新刨花吐了一口痰,并用手掌抹了抹他的下巴。
贝克抓住文斯一只松软、晒黑的胳膊并往前一拉。
“嘿!怎么回事,大个子约翰?”
贝克转过头来,这样尼克能够看见他的嘴唇,“这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吗?”
尼克坚定地点了点头,而且还用手指了指他。
“这是干什么?”文斯再一次抗议,“我一点儿都不认识这个哑巴。”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是哑巴呢?来吧,文斯,你要进单间了,宝贝。你可以叫一个孩子把你的牙具拿来。”
文斯一边抗议,一边被带到电动车那里并被塞了进去。在他被带回小镇的路上还在抗议。他被锁上并且闷了几个小时,仍然不断地发出抗议。贝克并没有去理会他,向他宣读他的权利。他对尼克说:“只有他妈的傻子才会惹乱子。”中午贝克回去时,文斯又怕又饿,已经老实了许多,乖乖地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
1点钟迈克·奇尔德雷斯被抓进了牢房,接着贝克又在家里抓住了比利·沃纳。当时,比利正在收拾他那辆老式克莱斯车子,准备出门,从整个打好包的饮料箱和捆绑好的行李来看,路途很远。但是有人向雷·布思通信儿,雷滑得很,很快就溜掉了。
贝克把尼克带回家去见妻子并一起吃了晚饭。车上,尼克在便笺纸上写道:“非常抱歉,把你的内弟卷了进来。她怎么会接受得了呢?”“她会挺得住的”,贝克说,他的声音以及身体的姿态几乎都是很正统的。“我想她会对他大哭一场,但她知道他是什么东西。而且她知道朋友可以选择,但亲人是命里注定的。”
珍妮·贝克是位娇小漂亮的女人。她确实哭过。看着她那深陷的眼睛,尼克感到很不舒服。但她热情地同他握了握手并且说:“很高兴认识你,尼克。我为给你造成的麻烦探表歉意。我认为这件事情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尼克摇了摇头,尴尬地在地下搓着脚。
贝克说:“我在附近给他找一份工作,由于布拉德利搬到了小罗克,加油站也告吹了。大部分都是刷油漆和掘地的活。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因为……这你知道。”
“审判,对吧。”她说。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如此沉重,甚至使尼克感到有些痛苦。
这时,她强颜欢笑地说:“我希望你尝一尝威士忌火腿,尼克。这里还有一些玉米和一大碗卷心菜沙拉。无论如何,我的卷心菜沙拉也赶不上他母亲做的。他经常这么说。”
尼克揉了揉肚子,笑了。
在吃甜点(草莓松饼——尼克要了两份,他在过去两周内一直很少有这个东西吃)时,珍妮·贝克对丈夫说:“你的感冒看来更严重了。贝克,你拿的太多了,你不要吃得那么多,小心发福。”
贝克一时对着他的盘子仿佛做了错事,接着耸了耸肩。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一两顿饭不吃我受得了。”
尼克看着他们,一个如此高大,一个那么娇小竟也能同床而眠,估计他们是凑合的。他一边龇牙咧嘴地笑着,一边想。他们看上去倒还满融洽。不管怎么样,这不关我的事。
“你也脸色很红,发烧吗?”
贝克耸耸肩:“不烧……嗯,也许有一点。”
“那么今晚你不要出去了。就这么定了。”
“亲爱的,我要看犯人。就算他们不需要特殊监管他们也需要吃饭喝水呀。”她的语气非常坚决:“让尼克去办。你得上床休息。别老失眠呀失眠地说个没完,总说也没什么用。”
他口气软下来说:“但我不能派尼克,他是个聋哑人。此外,他不是我的助手。”
“那么,你不妨立刻让他担任助理。”
“他没有户口!”
“你不说,我哪儿知道,”珍妮冲贝克顶了一句。她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桌子。“那么你接着干下去吧,约翰。”
这就是尼克·安德罗斯在不到24小时内如何从一个硕尤监狱犯人摇身一变成为硕尤的司法助理。正当他准备去司法官办公室时,贝克来到了楼下的大厅里,他穿着一件磨损的浴衣看上去像一个庞然大物和幽灵。让人看见这身打扮他似乎很不好意思。
他说:“我不想穿,可说不过她。如果不是我感到身体不舒服,我也不会穿的。圣诞节的头两天,我的胸很闷而且烧得厉害。身体太虚弱了。”
尼克同情地点点头。
“助理的事让我很为难。布拉德利和他妻子在孩子死后去了小罗克。婴儿猝死症。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不能责怪他们的离去。”
尼克指着自己的胸膛并用拇指和食指画了一个圈。
“当然,你会好的。你只是进行正常照看,听见了吗?在我桌子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把0.45口径手枪,但是你不要动它。钥匙也别带回去。明白吗?”
尼克点点头。
“如果你回去,离他们远点。如果他们中有任何人想装病,你千万不要上当。这是世界上最惯用的伎俩。如果他们中有人得病了,索姆斯医生可以在上午很方便地给他们看病。那时我会到场的。”
尼克从口袋里掏出便笺纸写道:“我感激你信任我。谢谢你把他们关起来并感谢你给我的工作。”
贝克仔细地读了这张纸条。“小伙子,你是与众不同的。你从哪来?你怎么能这样自己出来呢?”
“说起来话长,”尼克草草写道,“如果你感兴趣,今晚我就把来龙去脉给你写一下。”
“写吧,”贝克说,“我想你知道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尼克点点头。这是例行公事。但他是清白的。
“我让珍妮到公路边上叫辆车。那些家伙如果吃不上晚饭会投诉警察残忍的。”
尼克写道:“让珍妮告诉开车的人把车直接开进来。要不,他敲门我听不见。”
“好吧。”贝克犹豫了很长一会儿,“你把床放在角落里,床很硬,但却干净,尼克,你要记住处处小心。如果有麻烦的话,你是喊不出救命的。”
尼克点点头并写道:“我能照顾自己。”
“是的,我相信你能。不过,我会从镇上弄个人来,如果我认为他们有人会……”这时珍妮进来把他的话打断了。
“你还在跟这个可怜的家伙唠叨啥?你现在就让他走吧,要不,我那傻兄弟转回来会把所有犯人都放跑的。”
贝克淡淡地一笑说:“我想,现在,他应该在田纳西州了。”他长吁了一口气,使劲地咳嗽,咳出许多痰来。“我认为我该上楼去躺下了,珍妮。”
她说:“我给你弄点阿斯匹林,让你退退烧。”
她一边陪着丈夫上楼,一边扭过头来看了看尼克。“很高兴见到你,尼克。不管情况如何,你都要照他说的那样小心处事。”
尼克向她鞠了个躬,而她行了半个屈膝礼。他认为他看见了在她那双眼里闪动的泪花。
大概在尼克回到监狱后半小时,一个满脸丘疹、十分好奇的小伙子,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服务生上衣,端来3盘晚饭。尼克示意这位服务生把盘子放在床上,尼克草草写道:“付钱了吗?”
这位服务生像大学新生一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一行字,同这个怪人打着交道。“当然付了,”他说,“谢里夫办公室记着账呢。喂,你不能讲话吗?”
尼克点了点头。
这位服务生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好像有鬼抓他似的。
尼克一次端一盘,用条帚把把每个盘子顺着牢房门底下的槽捅进去。
他及时地往里望一望,便招来迈克·奇尔德雷斯的骂声,“你他妈的狗杂种。”尼克笑了笑,伸出中指回骂了一句。
奇尔德雷斯不满地咧嘴一笑说:“臭哑巴,我要让你倒霉。等我出去了,看我不……。”尼克转身走开,把剩下人的盘子丢下不管了。
他回到办公室,坐在贝克的椅子上,从记录本中间扯出几页便笺,坐在那里想了一会,然后在开头写道:
尼克·安德罗斯简历
他停住笔,笑了一下。他曾到过一些有趣的地方,可他在梦里从未料到他会做为司法助理坐在司法官的办公室内,负责管理那3位曾打过他的人,并且在撰写他的人生故事。一会儿,他又开始写道:
我于1968年11月14日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卡斯林。我的父亲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农场主。他和我的母亲总是节衣缩食,他们拥有3家银行。我母亲怀我6个月时,我父亲带她去镇里看医生。卡车的连接杆开了,他们掉进了沟里。我的爸爸得了心脏病去世了。
不管怎样,3个月后,妈妈生下了我,我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丈夫,这对妈妈肯定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她操持着这个农场,直到1973年,把它输给了那些“大的农场主”,她总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她没有家,只好给在艾奥瓦州大斯普林的朋友写信。其中一个朋友给她找了一份面包房的工作。我们在那儿住到1977年,那年发生了一次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当时她下班回家,过马路时,一位骑摩托车的男人撞上了她。这不怪他,只怪他运气不好,刹车失灵。他没有加速或干别的事。浸礼会为我母亲举办了慈善的葬礼。同样是这家仁慈的浸礼会把我送到了莫伊内什的基督孤儿院。这是各教会一起出资支援建起的地方,那就是我学会读书和写字的地方……
他停住笔。他的手写得太多了,有点痛,但这不是理由。当他再次重温所有这一切时,他感到不自在,有些激动,不舒服。
他回到监狱住处查看了一下。奇尔德雷斯和沃纳已睡着,文斯·霍根在栏杆边上站着,抽着烟望着走廊对面那间空荡荡的牢房,如果雷·布思跑得不快的话,今天晚上他将在那里过夜。霍根看上去好像是一直在哭,让尼克不由地产生一种恻隐之心。孩提时,他在电影里学会了一个单词,那就是“禁闭”。这是一个对尼克来说始终带有荒诞离奇联想的单词,一种在脑海中回荡,铿锵作响的可怕的字眼,一个铭刻着各种不同恐惧的字眼。它一直禁闭他的整个一生。
他坐下来,又念了一遍他写的最后一句。那就是我学会读书和写字的地方。其实事情并非如此。他生活在一片无声的世界里。书写是代号,讲话是嘴唇的活动、牙齿的起落、舌头的舞动。他的母亲曾教他读唇语,教他如何用张牙舞瓜的、笨拙的字母拼写他的名字。她说,这就是你的名字。尼克,这就是你。不过,她说的这些当然是听不见的,也是没有含义的。最初的联系是她敲敲纸张,然后再敲敲他的胸膛。作为聋哑人最糟糕的事情不是生活在无声电影的世界里,最糟糕的事情是不知道事物的名称。直到4岁他才真正地开始明白名称的概念。到了6岁,他知道了高大绿色的东西叫做“树”。他渴望了解一切,但没有人想起告诉他,他也无法去问,他受到了“禁闭”。
母亲去世后,他几乎一直在退缩。孤儿院是一个喧闹而又沉寂的地方,在那里面目可怕,身体瘦小的孩子常拿他取笑。有两个男孩总是跑到他这儿来,一个孩子用手捂着他的嘴,一个孩子用手捂住他的耳朵。要不是有人碰巧路过,他们也许会置他于死地。为什么?不为什么。这只能说他比弱者更加弱小。
他停止了交流的念头,他的思维过程自身便开始锈蚀和崩溃了。他茫然地四处游荡,看着那些充满世界的无名万物。他观望着一群群在游乐场的孩子们嗫嚅的双唇,像白色吊桥一样,望着上下起落的牙齿,以及在典礼仪式上伴随着讲演而翻动飞舞的舌头。他有时发现自己盯着一块云彩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接着是鲁迪来了。他个头很大,脸上有麻子,头是秃的,6英尺5英寸高,也许同发育不良的尼克相比要重200磅。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地下室里,那里有一张桌子,六七把椅子和一台高兴时才工作的电视。鲁迪坐着,眼睛几乎同尼克的目光相视在同一个水平上。接着他伸出宽大的吓人的双手,堵住他的嘴巴、他的耳朵。
(我是一个聋哑人。)
尼克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谁他妈理你!)
鲁迪打了他一嘴巴。
尼克摔倒在地。他的嘴张开着,无声的眼泪顺着眼角开始流淌。他不想同这个可怕的大块头、秃驴呆在这里。他不聋不哑,因此这是一种残忍的玩笑。
鲁迪轻轻地把他拉起来并领他到了桌子旁。那里有一张白纸。鲁迪指了指那张纸,又指了指尼克。尼克看了看纸,又看了看鲁迪,然后摆摆头。鲁迪点点头并且接着又指了指那张白纸。他削好一枝铅笔递给尼克。尼克把它放下,好像烫手一样。他摇摇头。鲁迪指着铅笔,然后指着尼克,又指着那张纸。尼克摇了摇头。鲁迪又打了他一嘴巴。
更多的泪水在流淌。那张狰狞的脸只带着一种可怕的耐性看着他。鲁迪又一次指着那张纸,指着那枝铅笔,指着尼克。
尼克把笔攥在拳头里,写下了几个字,这几个字是他认识的,是从那沾满蜘蛛网和锈蚀的思维大脑的机制中苦思冥想出来的。他写道:
妈的,安德罗斯,操你妈!
随后,他把铅笔一折两节,绷着脸,挑战似地看着鲁迪。但鲁迪却笑了,突然他越过桌子,把尼克的头紧紧地捧在他那双坚硬的、结满老茧的手中。他的手温暖而柔和。尼克记不得最后一次受到这种爱的抚摸是什么时候了。他的妈妈曾这样抚摸过他。
鲁迪的手从尼克的脸上松开。他捡起带笔头的那半截铅笔。他把纸翻到空白一面,用笔头叩着白纸空间,然后又叩一下尼克。他做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尼克明白了。
(你就是这张白纸。)
尼克开始哭泣了。
鲁迪又待了6年。
……那就是我学会读书和写字的地方。一位名叫鲁迪·斯帕克曼的男人开始帮助我。同他在一起我是非常幸运的。1989年,孤儿院解散了。他们尽其所能把许多孩子都进行了安置,只有我不属于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们说,过一段时间,我可以同某个家族取得联系并且国家将为他们收留我而向他们付费。我想找鲁迪,可鲁迪在非洲,正在为和平队工作。
所以,我逃跑了。我那时16岁了,我认为他们不会太卖力去找我。我想,只要我不惹什么麻烦,我就会一切顺利,直到今天,我一直不错。我曾经一度上过高中函授课程,因为鲁迪总是讲教育是最重要的。当我安顿下来一段时间时,我就打算进行全国高中学历考试。我不久就会通过的,我喜欢上学。也许有一天我会去上大学。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奇,像我这样一个聋哑人还想上大学,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好了,这就是我的情况。
昨天上午大约7点半钟,贝克走了进来,当时尼克正在倒垃圾筐。这位司法官看上去好多了。
“感觉怎么样?”尼克写道。
“非常好,我一直烧到半夜。这是我从小到大烧得最厉害的一次。阿斯匹林看来不起作用。珍妮想请医生来,但是到了12点半钟,烧刚好退了。随后我像木头一样沉睡过去。你怎么样?”
尼克用大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圈的动作表示OK。
“我们的客人怎么样?”
尼克像哑剧演员一样急促不清地张合了好几次嘴。看起来很愤怒。他做出了对看不见的栅栏进行撞击的姿势。
贝克扭过头笑了,然后打了几个喷嚏。
“你应该去看电视,”他说,“你不是说要尽力把你的生活情况写下来吗?你写了吗?”
尼克点点头并递出了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两张纸。这位司法官坐下来,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时,他久久地凝视着尼克,他的眼神有着深深的穿透力,弄得尼克一时不好意思,很不自在地盯着脚看。
他再抬头看时,贝克说:“你从16岁起就一直靠着自己生活吗?有6年了吗?”
尼克点了点头。
“你真的把所有的高中课程都念完了吗?”
尼克在一张便笺纸上写了一会儿。“因为我很晚才学会读书写字,所以,我落后很长的距离。孤儿院关闭的时候,我刚刚开始赶上。我从那里得了6个高中学分,后来又从芝加哥的拉塞尔那里得了6个学分。我还需要再得到4个学分。”
“你还需要上哪些课程?”贝克问道,然后转过头大声叫道:“你们那儿给我闭嘴!等我他妈病好了你们才能吃到烤饼喝到咖啡!”
尼克写道:“几何、高等数学、两年的外语,这些都是大学的要求。”
“一门外语,你是说像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那样的外语吗?”
尼克点点头。
贝克笑着并摇摇他的头。“别吹了,一个聋哑人要学讲外语。对你来说,什么都没有,孩子。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尼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你一直到处流浪呢?”
尼克写道:“我还未成年时,我不敢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太长。我害怕他们会把我安置到另一家别的什么孤儿院里。当我长大了,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时,时局又变得很糟糕。好像说是……但是由于我耳朵聋,我听不见(哈……哈)。”
“大部分地方你都会白跑一趟,”贝克说,“在艰难的岁月里,人情味不是那么容易表露出来的,尼克。至于稳定的工作,我也许能够在这儿给你安排个什么事儿干,除非那些家伙让你彻底地对硕尤和阿肯色感到失望。不过……我们不都是那样的。”
尼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的牙怎么样?这一下你挨得可不轻啊。”
尼克耸耸肩。
“那些止痛片吃了吗?”
尼克伸出两个指头。
“嗯,好吧,我要对那些家伙做一些文案工作。你继续忙你的事情吧。我们晚些时候再谈。”
索姆斯医生,就是开车几乎撞着尼克的那个人,当天上午大约9点30分来了。他大概60岁左右,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一副像长有嗉子似的鸡脖子,两只蓝眼睛炯炯有神。
“大个子约翰对我说你懂唇语,”他说,“他还说他想给你找一份有钱赚的事情干,所以我想最好确定一下你不会死在他的手上。请把你的衬衣脱下。”
尼克解开了他那件蓝色的工作衬衣,把它脱了下来。
“天哪,好好给他查一查,”贝克说。
索姆斯一边查看着尼克一边平淡地说:“各个部位都在运转,一切良好。小伙子,你左胸乳头差一点没了。”他指着刚好在奶头上方的一块月芽形痂。尼克的肚子和胸廓看上去就像加拿大的日出。索姆斯对它进行了触动和按摸并且仔细地查看了他的眼睛瞳孔。最后,他检查了尼克残留的前齿。这是他目前唯一真正受过伤害的地方,而这种伤痕是显眼的。
他说:“这一定钻心地疼吧。”尼克悲哀地点点头。“你的这些牙都留不住了,”索姆斯接着说。“你……”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对不起。”
他开始把工具放回黑包里,“小伙子,预后情况良好,这种预测不包括去扎克小酒馆会出现闪电或跳闸。你的讲话障碍是天生的还是由于失聪而引起的呢。”
尼克写道:“天生的缺陷。”
索姆斯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想开一点,感谢上帝吧,他没有决定让你的脑海成为一片浆糊。请把衬衣穿好。”
尼克穿好衬衣。他喜欢索姆斯,因为索姆斯和鲁迪是一样的人。
索姆斯说:“我会让他们在药房再给你配一些止痛药。让富翁掏钱吧!”
“嘿,嘿,怎么说的。”约翰·贝克说。
索姆斯继续说:“他可是存了不少钱。”他又打了个喷嚏,用手擦了擦鼻子,接着在包里翻找,掏出一副听诊器。
贝克笑着说:“老伯,你要小心一些,不然我以酗酒和妨害公务罪把你铐起来。”
索姆斯说:“是,是,是。总有一天你的嘴张的太大了你会直接掉进去的。约翰,把衬衣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奶子是不是还像过去那么大。”
“脱下我的衬衣?为什么?”
“因为你老婆叫我给你查一查,就为这个。她认为你病了,她可不想让你病情加重,天知道为什么。如果你完了,她和我就不必偷偷摸摸地来了,我不知跟她说了多少次,来吧,约翰。把皮肤露出来。”
“只是感冒了”,贝克说着,不情愿地解开衬衣扣子。“今天早上我感觉很好。说真的,安布瓦兹,你好像比我强不了哪去。”
“大夫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当贝克脱下衬衣时,索姆斯把脸扭向尼克说道,“不过,你要知道,感冒传染起来是很有趣的。莱思罗普太太病倒了。里奇一家和贝克那些家伙几乎都咳嗽得很厉害,甚至住在那里的比利·沃纳也在一个劲儿地咳嗽。”
贝克慢慢地脱下内衣。
“好了,我告诉你一些什么呢?”索姆斯问道,“瞧这对大奶子,跟娘儿们的差不多,连我这样的糟老头看了也会起性的。”
听诊器刚一挨着贝克的胸,他便一把握住了它。“天呢,这么凉!你干什么呢,把它放得冰凉冰凉?”
“吸气,”索姆斯说道,皱起了眉头,“现在呼气。”
贝克的呼气变成微弱的咳嗽。
索姆斯对司法官胸前背后查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放下听诊器用压舌板察看了贝克的喉咙。看完后,他把压舌板折成两节丢进了废纸筐。
“怎么了?”贝克说。
索姆斯用右手指按了按贝克颌下脖颈的皮肉。贝克痛得往后缩了一下。
“我不必问疼不疼,约翰,你回家去,躺在床上,这不是医嘱,而是命令。”索姆斯说。
司法官眨巴眨巴眼睛。他平静地说:“安布瓦兹,得了吧。你知道,我不能那样做,我还有3个犯人今天下午必须押解到卡姆登。昨天晚上,我把这个小伙子留下同那些犯人在一起,但我是不得已这么干的,我不会再这样做了。他是个哑巴。昨天晚上如果我思维正常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约翰,你别管他们。现在是你自己有问题。这是某种呼吸传染病,一种真正通过讲话传播的疾病,接下来是发烧。约翰,你的呼吸器官有毛病,恕我直言,对于你这种身上的肉长得过多的男人来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上床去吧。如果你明天早上仍然感觉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再来处理这些犯人。最好是叫州巡警把他们带走。”
贝克带有歉意地看着尼克。他说:“你知道,我就是感觉有点气不够喘。也许休息一下就……”
尼克写道:“回家去躺下。我会尽心尽力的。此外,我必须挣足了钱买药。”
“没有人是为你这样的工作狂去卖力的,”索姆斯说着并咯咯地笑了。
贝克拿起上面写有尼克简历的两页纸。“我可以带回家给珍妮看吗?尼克,她对你真的很喜欢。”
尼克在信笺上匆忙地写下:“当然可以啦。她人非常好。”
“都是一类的人,”贝克说。他在系衬衣扣子时叹了一口气。“这次发烧又是来势汹汹。你认为我抗得住吗?”
索姆斯一边扣他的包一边说:“服用阿斯匹林。这种病是我最讨厌的腺传染病。”
贝克说:“在桌子底部抽屉里有一个香烟盒,里面是少量备用现金。你可以到外面吃午饭,顺便把你的药买回来。那帮家伙比无赖还要无赖。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拿走多少钱只要打个条就行了。我要同州巡警联系,到今天下午晚些时候,你就会摆脱他们了。”
尼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贝克庄重地说:“有急事你要及时找我,珍妮说没问题,你自己要细心。”
尼克点点头。
珍妮·贝克昨天晚上6点钟左右过来时,带着用盘子盖着的晚饭和一盒牛奶。
尼克说道,“非常感谢。你丈夫怎么样了?”
她笑了,她是一个满头栗色棕发的小巧女人,得体地穿着花格衬衣和褪色的牛仔裤。“他想亲自来,可我告诉他不行。今天下午他烧发得很高,把我吓坏了。不过今天晚上差不多退了。我认为这得怪州巡警。约翰不冲着州巡警大发一顿脾气是不会真正痛快的。”
尼克好奇地望着她。
“他们告诉他要到明天上午9点才能派人来押送罪犯,请病假的人特别多,有20多个人不在位,当班的也在忙着送人去卡姆登或派恩布拉夫斯的医院,附近这种病正流行。索姆斯嘴上说没什么,其实他也很担心。”
她自己看上去也是很着急的。接着她从胸部口袋里掏出两页折起来的便笺纸。
“这真是一个感人的事故。”她平静地说,并把那两页纸还给他。“你是我曾听到过的最不幸的人。我认为,你战胜残疾的精神令人钦佩。我必须对我兄弟的事情再一次向你道歉。”
尼克十分窘迫,只能耸耸肩。
“我希望你会继续留在硕尤,”她说着,同时站起身来。“我丈夫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一定要当心里面的那些人。”
“我会的,”尼克写道,“请转告司法官,我希望他康复。”
“我会把你的祝愿转告他的。”
她走了。尼克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夜,不时起来去查看那3间牢房。他们算不上亡命之徒,不到10点钟,他们全都睡着了。镇上的两个人进来查看,看到尼克没事便放下心来。而尼克注意到他们两个似乎都得了感冒。
他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时所能记住的就是他好像一直穿行在无边无际的青玉米地里,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且惊恐地害怕别的什么东西,这东西似乎在尾随着他。
今天早上,他早早地起来,把监狱后面仔细地打扫了一遍,没有理睬比利·沃纳和迈克·奇尔德雷斯。
正要出门时,比利紧随着喊住他:“雷就要回来了,你知道吗?他要抓着你,恐怕你不仅又聋又哑,还得变瞎!”
尼克已经转过了身,比利的话他大多没有看到。
他回到办公室,拿起一本过期的《时代》杂志看了起来。他把脚翘在桌子上思索着,决定在司法官回来时最好把麻烦都排除掉。
到了8点钟,他忐忑不安,极想知道,贝克司法官夜里是否又旧病复发了。尼克迄今一直期待着他,准备等州巡警来时把监狱里的那3个犯人转送到州里。另外,尼克的肚子一直咕辘辘地不舒服。路边车站上没有一个人露面。他望着电话机,与其说怀有渴望之心,倒不如说抱有厌恶之情。他十分爱好科幻小说,经常到旧书库积满灰尘的过期刊物书架上用毛儿八分钱收集散开线的手装本。他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在想,如果有一天科幻小说中预示的那种电话显示屏最终能变成实际使用的话,那么对于世界上的聋哑人来说将是多么的欢快。到了9点15分,他真的耐不住了。他走到各牢房的门前并往里望了望。
比利和迈克都站在各自牢房门边上。他们俩一直在用鞋子使劲敲打栏杆。文斯·霍根还躺着。当尼克来到门前时,他只是回了一下头,凝视着尼克。霍根的脸色苍白,只有两腮带有潮红,双眼下面出现暗斑。他的前额不断地冒出汗珠。尼克碰到了他这种冷漠的,仇恨的凝视并意识到这家伙病了。他的不安也随之加重了。
“嘿,哑巴,给我们弄点早点怎么样?”迈克冲着他喊叫,“老东西文斯看来可能需要医生了。告密者不同意,是吧,比利?”
比利不想开玩笑。“对不起,先生,先前我喊过你。文斯他病了,就这些。他需要医生。”
尼克点点头,他寻思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俯在桌子上,在便笺纸上写道:“贝克司法官或其他人:我去给犯人弄些早餐并且看一看是否能为文斯·霍根请来索姆斯医生。文斯看来是真病了,不是在装病。尼克·安德罗斯。”
他从便笺上撕下这一张,把它放在桌子中间。然后,把便笺装进他的口袋里,向门外走去。
第一件使他猛然感到的事情是白天的炎热和青枝绿叶的气味。到了下午,这些青枝绿叶全都打了蔫儿。碰到这种天,人们都喜欢早一点干完杂活和跑腿的差事,这样他们就能尽可能平静地度过下午。但是对尼克来说,今天下午,硕尤的主要街道看起来有些怪,死气沉沉,不像是平常工作日,倒像是星期天。
商店前大部分斜线停车位都空空如也。街上只有很少几辆小车和农用卡车跑来跑去。五金商店看来开门了,可是商业银行的遮阳窗帘还没有拉开,虽然现在都过了9点钟了。
尼克往右转了个弯,向5条街区以外的停车站走去。走到第3个街区的拐角处时,他看见了索姆斯医生的车子正缓慢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街道开来,车子从一边到另一边有点摇摆,好像没油似的。尼克使劲儿地挥舞着手,他不敢肯定索姆斯是否会停车,不过索姆斯在道路边上停靠下来,不在乎地占据了4个斜线停车位。他没有下车而是坐在方向盘后面。这位先生的面容使尼克感到震惊。自从上次看见他同司法官无拘无束地斗嘴取乐以来,索姆斯一下子老了有20岁。一部分是劳累所致,但劳累不能成全这种解释,这一点连尼克都能看出来。好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医生从上衣胸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手绢,就像一位上了年纪的魔术师在玩弄老掉牙的把戏一样,而这种把戏不再使他有丝毫的兴趣了。他对着手帕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打完喷嚏后,他把头往后靠在了车座上,嘴半张着,吸着气。他的皮肤像死人一样腊黄。
接着,索姆斯睁开了眼睛说:“贝克司法官死了。他是今天凌晨2点多钟死去的。现在珍妮也病了。”
尼克两眼睁得大大的。贝克司法官死了?可他妻子昨天晚上刚刚来过并且说他感觉好多了。另外,她……她一直很好嘛。不,这简直不可能。
“死了,真的。”索姆斯说,好像看懂了尼克的心思。“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过去的12小时内,我已经签署了12份死亡证明书。我知道还有另外20个人午前将会死去,除非上帝表示出仁慈。但我不信这是上帝干的。从良心上讲,上帝不会置若罔闻的。”尼克从口袋里抽出便笺纸写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索姆斯说着,慢慢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路边的雨水沟。“不过镇上的每个人看来都要病倒,我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我也病了,不过我现在主要是累,毕竟不年轻了。你知道,不付出代价我是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他的声音夹带着一种疲倦和恐惧,幸好尼克听不出来。“我感到伤心的是我没有回天之力。”
尼克没有看出索姆斯正在为自己感到伤心,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充满疑惑。
索姆斯从车子里出来,为了支撑自己,他握住尼克的胳膊呆了一会儿。他的握法是老人的那种,软弱无力,却抓的很死。“尼克,到那边的长椅上去。你我好好地谈谈。我猜先前有人告诉过你了。”
尼克向后指了指监狱。
“他们哪儿也去不成,”索姆斯说,“如果他们染上这种病而倒下,我也只能把他们列在死亡名单里。”
他们坐在长椅上,长椅刷着明亮的绿漆,靠背印着当地保险公司的广告。索姆斯欣喜地把脸扭向温暖的太阳。
他说:“打冷战和发高烧,自从昨天夜里10点左右就开始了,稍后不久,就开始发冷。还好,感谢上帝,没有腹泻。”
尼克写道:“你应该回家卧床休息。”
“我应该这样,我会的。我刚好想先休息几分钟……”他慢慢地合上双眼,尼克认为他已经睡着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到车站去给比利和迈克弄些早餐。
这时索姆斯医生又开了口,但两眼没有睁开。尼克看着他的双唇。“这些症状都是很常见的,”他说着,开始用手指一一进行了列举,直到所有10个手指在他胸前像扇子一样展开为止。“发冷、发烧、头痛、发软和全身无力、食欲不振、小便作疼、扁桃腺从轻微到严重逐步肿大、腋窝和腹股沟肿胀、呼吸器官衰弱和衰竭。”
他看着尼克。
“这些都属于一般性感冒、流行性感冒和肺炎的症状。所有这些我们都能医治,尼克。如果病人不是太小或太老,或者不是由于原先有病而造成身体虚弱的话,用抗菌素就能治愈。但这次不行。病人发病很快,或者很慢。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药物治疗无效。病症首先恶化,然后好转,接着又恶化,衰弱,浮肿,最后死亡。”
“有人犯下了错误。”
“他们竭力想掩盖这件事情。”
尼克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从医生的嘴唇上得到的话是否理解正确,他很想知道索姆斯会不会在讲胡话。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胡言乱语?”索姆斯问道,双眼天真地看着尼克。“你知道吗?过去我总是担心年轻一代的妄想狂。总是害怕有人在偷听他们的电话……跟踪他们……操作计算机对他们进行检查……现在我发现他们是对的,我是错的。生命是一种美好的东西,尼克,但是我发现上了岁数的人将会对自己一味固执的偏见付出令人不快的高昂代价。”
“你是什么意思?”尼克写道。
索姆斯说:“硕尤没有一部电话能打出去。”尼克不知道这是对他提问的答复(索姆斯似乎对尼克最后一张便条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还是医生昏头昏脑想到某个新的问题——他猜测发烧可能正在使索姆斯神志不清。
医生注意到尼克迷惑不解的神情,似乎认为这个聋哑人可能不相信他的话。“确实是真的,”他说,“如果你想要拨打这个镇线路上没有的任何电话号码,你就会得到录音回话。另外,收费公路进口和出口都用障碍隔挡住了,上面写着‘道路施工’。但是没有施工,只有障碍。我去看了。我认为把障碍移到一旁是可以的,何况今天上午收费公路的车子不多。大部分障碍看来都是由军队的车辆组成的,有卡车和吉普车。”
“其他道路怎么样?”尼克写道。
“镇东头63号公路被挖开了,是为了重修排水沟,”索姆斯说,“镇的西头似乎有一起相当严重的车祸。两辆车横在公路上,把路全都封死了。遍地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坛坛罐罐,不见州警察或救险车的踪影。”
他停顿下来,拿出他的手巾,擤了擤鼻子。
“住在那带的乔·拉克曼说,挖排水沟的那些人干得非常慢。大约两个钟头前,我到了拉克曼那里,给他的小男孩看病,小孩确实病得不轻。乔说,他认为挖沟的那些人实际上是当兵的,虽然他们穿着养路班工人的外套和开着州的卡车。”
尼克写道:“他怎么知道的呢?”
索姆斯站立起来说:“工人们很少彼此敬礼。”
尼克也站起来了。
“有辅路吗?”他草草写道。
“有可能。”索姆斯点点头,“但我是一个医生,不是个英雄。乔说他看见在卡车驾驶室里有枪。军队配发的卡宾枪。如果有人企图通过辅路离开硕尤并且被看见的话,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人们在硕尤之外又可能发现什么呢?我再说一遍:有人闯下了大祸。而现在他们在竭力进行掩盖。疯了,真是疯了。当然,像这类情况会传出去的,要不了很长时间。与此同时,有多少人会死呢?”
尼克吓傻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看索姆斯医生回到车旁并慢慢地爬进去。
索姆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他说:“你呢,尼克。你有什么感觉?发冷?打喷嚏?咳嗽?”
尼克对每一问题都摇了摇头。
“你打算离开镇子吗。我认为你可以,如果你穿越田地的话。”
尼克摇了摇头并写道:“那些人还被关押着。我不能不管他们。文斯·霍根病了,不过其他那两个看起来是好好的。我要给他们弄点早饭,然后去看看贝克太太。”
索姆斯说,“你这孩子考虑问题真周到。真是难得。在这种堕落了的年代里一个孩子具有责任感,那就更可贵了。尼克,我知道,她会感激你的。卫理公会教长布拉赫曼先生也说,他要顺便去看望一下。我担心今天结束前会有很多电话找他。你要小心你关押的那3个人,行吗?”
尼克认真地点点头。
“那好。今天下午我设法到你那儿去并给你查查。”他一脸疲惫,眼睛红红的,十分憔悴,他把车挂上了档,开走了。
尼克在他后面凝视着,脸上布满了愁云,接着他又开始朝停车站走去。
餐馆是开着的,可是里面的两位厨师有一位不在,早7点到下午3点这一班的4位服务员有3位还没露面。尼克不得不花很长时间来等他订的早餐。当他回到监狱时,比利和迈克俩人看起来都被吓坏了。文斯·霍根神志昏迷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