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好运

现如今, 消息传播比后世慢,但比古代,却也要快上许多。

毕竟这时候远距离传消息有电报, 近距离传消息,又有电话。

而上海, 因为有租界的缘故,一直都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

比如俄国那边刚刚因为粮食不足爆发革命, 上海这边,就已经在报纸上刊登了这个消息。

今天, 姜老二用吗啡假装戒烟药出售, 这件事也传得很快。

上午, 上海这边出现各种流言,下午, 租界的记者, 就已经跑来上海县城进行采访。

谭峥泓早上得到消息后,立刻找上海县城装有电话机的人,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之后, 他又安排人去打听这件事。

他不怕别的, 就怕姜老二记恨云景,对云景动手。

得知姜老二已经被抓起来,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没有急着回租界, 而是按照原计划, 去了孤儿院那边。

他让针线活做得不错的钱表姑把做大锅饭的活儿交给别人, 只做一下小灶,然后抽出时间,教孤儿院的孩子们做手套。

他还找到那些孩子, 告诉他们:“这手套你们好好做,做好了孤儿院这边会给你们记工分,你们可以用工分换肉吃。”

孩子们高兴极了,纷纷表示他们一定会好好做。

这年头的孩子,都是要下地干活的,现在谭峥泓只是让他们帮着做手套,这在他们看来,根本就算不上正经活儿。

从孤儿院这边离开,谭峥泓又去了不远处的砖瓦厂。

上海这边,本就有一些烧砖的地方。

谭峥泓急着开砖瓦厂,干脆就买了一处现成的砖窑,然后又找人定做了一些做砖坯的机器。

负责烧砖的是请来的老师傅,负责制作砖坯的,则是他在了解过棚户区的人的情况后,从那边请的。

这里计件给钱,有人赚得少,有人赚得多,但即便是赚得少的,只要认真做,也能养活自己。

谭峥泓在砖瓦厂巡视了一圈,看过厂里的账本,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离开。

他这一番忙活,就已经到了下午,谭峥泓来到桑景英学校门口,等着接桑景英。

因为早上的事情,桑景英今日在学校时,一直提着一颗心。

他觉得自己的姐姐很了不得,随手写的东西,竟然粉碎了姜老二的阴谋。

但他也很担心,怕姜老二针对自己的姐姐。

走出校门,见到谭峥泓,桑景英眼睛一亮,立刻跑上前:“谭哥,你打听过吗?那个姜老二如何了?”

谭峥泓被桑景英的一声“谭哥”叫得心情舒畅:“你放心,姜老二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被抓起来了,今天肯定没空找人麻烦,至于明天……”

谭峥泓眉眼弯弯,明显很高兴。

“谭哥,你做了什么?”桑景英问。

谭峥泓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就低声道:“我早上给我爹打了电话,暗示我爹找记者。”

这年头的电话保密性不好,早上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说得太明白,只是将这边的事情告知了谭大盛,又跟谭大盛说,明天报纸上,说不定全是这件事。

谭峥泓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父亲也确实明白了。

下午,他父亲又安排了两个保镖来找他,然后告诉他,说已经给很多报社打了招呼,让那些报社明日在报纸上刊登这件事。

谭峥泓还道:“景英,我爹安排人去查了,姜老二拿来当戒烟药卖的东西,还真是吗啡。你姐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未卜先知。”

谭峥泓觉得今天遇到的事情特别神奇。

桑景云随手在小说写的一段话,竟然成真了!

也幸亏桑景云这么写了,所以才没人受害!

桑景英道:“我姐特别神奇,之前那血吸虫病,我姐也是听你提起,想到以前遇到的人提过,说血吸虫病爆发的地方总是钉螺很多,就编了编写到她的武侠小说里,谁能想到,血吸虫病竟然真的是钉螺传播的。”

谭峥泓笑道:“云景先生当真了不得。等明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云景先生的本事!”

两人开开心心地上了电车,然后就发现电车上的人,也在聊这件事。

一个个的,还都是事后诸葛亮:“之前那些人四处宣传戒烟药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姜老二干的,就为了骗人去买他的吗啡!”

“我就说云景先生有本事,写的肯定都是真的。他的书,必须掰开了揉碎了看,里面藏着学问呢!”

“听说码头那边死了很多人,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些抽大烟的人,若是一直有钱没断过大烟的还好,那些没钱抽不起大烟的,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现在有人骗他们,他们不得跟人拼命?那姜老二也不是好惹的,手上不知道多少人命,他们打起来,可了不得!”

……

听他们这么一说,谭峥泓和桑景英,也想到前些天,总听人提起戒烟药的事情了。

看来那是姜老二的人在做宣传。

等等!谭峥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的那两个“老乡”,曾经宣传戒烟药。

他这两个老乡,难道是姜老二的人?

所以他们当初找他,就是想骗他?

感觉自己被人当傻子耍了,谭峥泓有些烦,但想到姜老二很快会倒霉,又高兴起来。

谭峥泓和桑景英很快就回到租界,然后直接到了桑家。

谭峥泓对桑家已经很熟悉,他甚至抢在桑景英前面进了门。

他一进去,就看到桑景云坐在底楼的红木椅上,当即开口:“桑小姐,发生大事了,你知道吗?”

桑景云问:“你是说俄国爆发革命的事情?”

上海县城发生的事情,桑家人一无所知。

他们学习的学习,在家的在家,消息来源是桑钱氏早上去买的报纸。

而报纸上最让桑景云关注的信息,无疑就是俄国爆发的革命。

今年,俄国会爆发两次革命,一次是现在正在进行的“二月革命”。还有一次,就是下半年会爆发的“十月革命”。

谭峥泓道:“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上海县城的事情,桑小姐你知道吗?今天,姜老二拿吗啡当戒烟药卖,被人发现了!”

桑景云听完一愣。

谭峥泓立刻就将今天发生在上海县城的事情说了。

他知道流言不可信,也就打听得很清楚,说的情况接近现实。

桑景云听完,目瞪口呆。

她写这件事,是因为上辈子无意中看到过相关信息,也是因为桑学文曾经上当受骗买回来假的戒烟药。

她这么写,是想给读者一些警示,让他们不要轻信所谓的戒烟药,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刚把这事儿写出来,竟然就有人这么干。

这么干的人,还是跟他们家有仇的姜老二。

桑景云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然后问谭峥泓:“谭峥泓,现在去找那些报纸,让他们在明天的报纸上刊登这件事来得及吗?”

她觉得,这件事必须宣传开。

这一来可以让老百姓不受害,二来,能对付姜老二。

桑景云对姜老二很厌恶。

姜老二这样的人,放在后世,够枪毙一百回。

他不仅开赌场,还掌控着上海县城一部分鸦片生意。

这就是一个毒枭!

谭峥泓听到桑景云的话,立刻就笑起来:“桑小姐,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上午时,就已经让我父亲去联系那些报社,明天,报纸上肯定会刊登这件事!”

桑景云闻言,眉眼弯弯。

谭峥泓这事儿,做到她心坎里了。

桑景云高兴地道谢。

谭峥泓立刻说不用谢,然后又跟桑景云说起砖瓦厂和孤儿院的事情。

已经可以吃饭,桑景云就让谭峥泓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吃一边聊。

等吃完,天已经黑了,谭峥泓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不好一直留在这里,只能开口:“桑小姐,我要回家了。我明日有空,到时过来翻译《一个士兵》。”

“好。”桑景云答应下来。

谭峥泓高高兴兴地回家,刚到家,就看到自己父亲坐在桌前喝茶。

他开口:“爹,你大晚上的还喝茶,就不怕睡不着?”

谭大盛道:“我这喝的是菊花茶,不影响睡眠。”

谭峥泓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菊花茶,放下心来,然后问起别的:“爹,你今天通知了多少报社?”

谭大盛道:“那些大报社,我都通知了,至于那些小报社,他们会关注大报社的动静,肯定会跟着去挖消息。”

谭峥泓道:“爹,你真棒!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爹,今天这事儿真的惊到我了,桑小姐只是随手一写,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谭峥泓一连串的“爹”,让谭大盛不自觉露出笑容。

这段时间,他每天早上都会看《新小说报》。

《一个士兵》这本书,他看了一些之后,就猜到桑景云想写什么。

桑景云的父亲被鸦片所害,桑景云显然很厌恶鸦片,这本书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她对鸦片的厌恶。

鸦片也确实不好,它会毒害一个国家的百姓,当大片的土地被拿来种鸦片,粮食还会不够吃,这会毁掉一个国家。

谭大盛觉得桑景云写那些军官的对话,是想借他们的嘴,告诉中国的百姓,这不是好东西。

但他没想到,桑景云随意写的一个小片段,竟然会把姜老二坑成这样。

谭大盛道:“我今日才知道,姜老二一开始,是想把吗啡卖给护军大人的。护军大人看了《一个士兵》,自然是不要的,然后他就想将之冒充戒烟药出售,没想到桑小姐,竟然在小说里写到了这事儿,以至于他这事儿,又没有成。”

“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谭峥泓道。

谭大盛认真点头:“确实如此!桑小姐是个好运的人。”

谭大盛在他的同乡里,算不迷信的,但他在做大事前,依然会去拜一拜,他还觉得,自己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跟运气有很大关系。

这世上有很多比他厉害的人,但他们大多倒在半路,不像他,走到了最后。

也因此,谭大盛喜欢跟那些运气好的人交往,他觉得那些人是得到老天爷厚爱的,跟他们交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桑景云一开始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有些聪明的小姑娘,但现在……桑景云分明就是一个被老天爷钟爱的人!

她出身富豪之家,自幼没吃过苦,十五六岁的时候,虽然因为父亲的原因吃了些苦头,但也磨炼了她的意志。

这世间女子,总是受到诸多限制,而那些限制,很多都来自家人。

若是桑家没有败落,桑景云说不定已经出嫁,过着跟普通妇人差不多的生活,然后忙着抚育子女,没空写小说。

但桑家出事了!

因为桑学文不像样,桑景云成了桑家人的主心骨。

桑家人不再限制桑景云,桑景云不仅可以走出去,还可以决定整个家庭的走向。

跟桑景云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在家里都没有桑景云在桑家的话语权,桑景云在桑家,已经像男人一样当家做主。

然后就是桑景云的事业。

桑景云自从写小说以来,一直走得顺风顺水,还屡次遇到贵人。

这次更不用说,姜老二得罪了桑景云,然后立刻就出了事!

这姑娘,是有气运在身上的。

这么想着,谭大盛看向谭峥泓:“峥泓,你往后,可不能做对不起桑小姐的事情。”

谭峥泓想也不想就道:“爹,你想什么呢!我肯定不会做对不起桑小姐的事情!”

桑景云并不知道谭大盛的想法。

她更不知道,上海某些人对她的身份的猜测,已经越来越离谱。

《新小说报》是刊登小说的,并不刊登新闻。

但今天这事儿跟《新小说报》有关,黄培成也就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云景先生随意写的一句话,竟然是真的,黄培成倒抽一口冷气,愈发觉得云景神通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