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景云找了根棍子拿在手上, 跟在桑钱氏身后出门,正好瞧见那两人好像膝盖没有骨头一样,跪在地上讨钱。
江来他们之前讨饭的时候也这样, 但没他们这么狼狈。
桑景云问:“谁跟你们说的这些?”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我们也不认识,就是听到有人在议论。”
“侄女儿, 你现在发达了,可怜可怜叔叔吧。”
“乖侄女儿, 我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小时候我给你买过不少零食, 你给我点钱吧, 我也不多要, 两个银元就行。”
“侄女儿,你小时候, 我抱过你的。”
……
桑钱氏冷着脸开口:“我们家没钱, 就算是有,也不会给你们!”
当初桑学文抽大烟, 是有人设计, 也是这些人在旁边鼓动。
桑钱氏对他们, 没有丝毫好感。
而且她年纪不小,经历过很多事情,知道借钱这种事情,只能借给遇上急事的正经人, 不能借给无赖。
真要给了这两人钱, 怕是会被这两人缠上。
“婶子, 你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崔老三道。
那汪大头更是哆嗦起来,一看就是要犯烟瘾了:“对, 你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
这两人还高声呼喊桑学文:“桑学文,你给哥们一点钱!”
“桑学文,等我买了烟,我分你一半!”
桑钱氏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你们两个混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她说着,抢了桑景云手上的棍子,就要冲上去打人。
就在这时,谭峥泓留在孤儿院的两个保镖匆匆赶来。
其中一人怒斥那两人:“什么人在孤儿院闹事?快滚出去!”
另一个则看向桑钱氏:“婶子,你们回去吧,把门关上。”
桑钱氏看了一眼桑景云,拉着桑景云就进了屋,把院门锁上,接着又冲向桑学文,把桑学文推进屋里,又让桑景云给她拿来一把锁,把桑学文的房门锁上。
锁完,桑钱氏号啕大哭。
之前那两人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以前的桑学文。
她还很害怕,怕桑学文变回以前的样子。
桑景云跟她说过不止一次,说戒了大烟的人,再接触到大烟,会忍不住继续抽。
要是桑学文继续抽,那他们要怎么办?
桑景云抱住桑钱氏:“奶奶,你别哭了,那两人已经被赶走,不会有事的。”
桑钱氏一时间却停不下哭声。
陆盈上午去孤儿院上课,下午却是在家的。
她本来在跟桑景丽一起预习明天的课文,结果突然遇到这事儿。
想到以前桑学文也这样去别人家死皮赖脸借钱,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也哭起来。
桑景丽见母亲哭了,跟着哭起来。
桑景云知道她们是要发泄情绪,也就不再劝说,而是去倒了几碗水给她们。
而这时,屋外,两个保镖已经拎着崔老三和汪大头衣服,拖着他们往远处走。
崔老三和汪大头都瘦骨嶙峋,两个保镖单手就能拖着人走,干脆用另一只手掏出枪吓唬他们:“你们要是再来闹事,老子就送你们上西天。”
冰冷的武器挨在脸上,崔老三瑟瑟发抖,正在犯烟瘾的汪大头,更是直接尿了裤子。
两个保镖见离着孤儿院已经有些距离,也就将这两人扔地上,用脚踩着他们的胸口问:“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来找桑家人要钱的?给我交代清楚!”
两个保镖审问了这两人一番,又踹了他们几脚,才把人赶走,然后往回走去。
来到桑家门口,他们敲了敲门:“桑小姐,桑老夫人,那两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多谢两位大哥。”桑景云道。
“不用谢,桑小姐,要是他们还来闹事,你喊一声,我们马上过来帮忙。”
“好的,这次真的多亏了两位大哥。”
“桑小姐客气,对了桑小姐,我们问了问这两人,按照这两人提供的说辞,像是有人故意把他们引来这里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知道了。”桑景云道。
等回到屋里,桑景云就把这件事跟桑钱氏说了,又道:“奶奶,这两人,搞不好是张四引来的。”
年初一那会儿,他们在庙会上遇到了张四爷。
当时张四爷丢了脸。
他这人小肚鸡肠,这两人大概率就是他弄来恶心他们的。
桑钱氏愣了愣,随即道:“你爷爷真是看错他了。”
桑景云道:“爷爷当初也说过他心眼小,只是觉得他干不出太过分的事情。”
桑景云猜得没错,崔老三和汪大头来桑家,跟张四爷有关。
初一那天,桑景云其实没说什么,也没骂人,但张四爷觉得自己脸面丢尽。
他没想真把桑家怎么样,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来杀人的事情,但他不想桑景云嫁给谭峥泓。
他已经得罪了桑家,桑景云嫁给谭峥泓以后,搞不好会针对他!
人往往是以己度人的,小心眼的张四爷觉得桑景云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就想搞黄这门婚事。
至于怎么搞黄……给桑家搞点麻烦,让谭峥泓知道桑学文是个烂人就行了!
他让人在崔老三和汪大头面前说了一些话,就把这两人引去桑家。
张四爷知道这种有烟瘾,但是买不起大烟的人最是难缠,他想让谭峥泓看看桑家人被纠缠的模样。
张四爷等着看桑家倒霉,然而当天晚上,却得知崔老三和汪大头不仅一点好处没从桑家得到,还被谭峥泓的保镖教训了一顿。
“这两人真没用!”张四爷冷哼,随即又高兴起来。
谭峥泓的保镖教训这两人的同时,也会知道桑家的底细,他就不信谭家愿意让桑景云进门!
张四爷丢开这件事不管,犯烟瘾的崔老三和汪大头,却又跑去别的地方撒泼要钱。
那汪大头,还去找了当初算计桑学文的人。
算计桑家产业的人姓姜,排第二,被人称为姜爷。
姜老二不是汪大头想见就能见的。
汪大头对着姜老二手底下的那些打手死缠烂打,说自己有个大秘密要告诉姜爷,说自己知道有人要对付姜爷,才终于见到人。
他面露惊喜,连滚带爬地过去,但还没靠近,就被保镖踩住背部,踩到地上。
姜老二道:“有话快说。”
汪大头不敢再卖关子:“姜爷,那桑学文的女儿攀上厉害人物了,肯定会想法子对付你!你给我钱,我就把详细情况与你说清楚。”
姜老二冷笑一声,让保镖把人扔出去。
紧跟着,他又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查一查桑家。
桑家的产业到手后,他就不把桑家当回事了。
桑元善已经年老,桑学文又废了,桑家人不足为惧。
不过现在被汪大头这么一说,他还是要去查一查,弄清楚桑家的情况的。
另一边,在桑家落魄后,曾经上门去要一百元债务的那个李老板,也听说了桑家又发达起来的事情。
他却没当一回事:“桑元善留了点产业,这事儿不奇怪,至于桑家的小姑娘得了一门好亲事……这是瞎说的吧?哪个有钱人,愿意让儿子娶这么个人?就算娶了,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儿媳妇,就去对付别人。”
李老板想了想,又道:“就算人家要报复,也轮不上我。”
桑家会这样,可不是他害的!
第二天是大年初七,也是星期天。
昨天,桑景英去了学校报到,因而并未撞上崔老三和汪大头。
今儿个,他依旧有些气愤,吃早饭的时候就道:“要是让我遇上这两人,一定凑他们一顿!”
桑景云觉得桑景英有些高看自己了。
他虽然长了点肉,但还是很瘦,不见得打得过崔老三和汪大头。
那两人犯烟瘾的时候,可是能豁出命去跟人打的!
桑景云道:“阿英,你别总想着打架,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桑景英闻言面露尴尬:“姐,我就是说说。”
桑景云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乱来,我们快些吃,吃完就去租界。”
桑景英点了点头,大口喝碗里的皮蛋瘦肉粥。
吃完早饭,桑景云就跟桑景英、桑钱氏、钱表姑还有孤儿院的一个保镖,一起前往县城。
孤儿院现在人多,消耗也多。
他们吃的米是谭峥泓大批量够买的,豆腐和青菜则是让附近的人送,这些东西不需要钱表姑出面购买。
但孤儿院的保镖还有姚同丰,他们吃晚饭时会加两个菜,调味料也需要另买,因此隔几天,钱表姑就会去一趟县城。
因要买的东西比较多,还会有个保镖跟着。
钱表姑在跟桑钱氏说她要买的东西,听桑钱氏说皮蛋瘦肉粥好吃,还说明儿个早上要做一点,让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尝一尝。
桑景英在听他们说话,桑景云却在出神。
她在想新书。
昨天遇到崔老三和汪大头之后,桑景云就想到新书要写什么了。
她要写一部与鸦片有关,讲述毒品的危害的小说。
民国时期,鸦片在他们国家,称得上泛滥成灾。
当时在云南、贵州、四川等地,有无数人种植鸦片。
毕竟此时不禁鸦片,而对农民来说,种鸦片赚的钱,比种粮食要多。
一些地方势力还有军阀为了牟利,还会逼迫农民种鸦片。
到民国中期,中国已经成了鸦片出口国。
桑景云上辈子看过一个可怕的数据,那就是在巅峰时期,中国的鸦片年产量超万吨。
当时,印度、土耳其等地的鸦片产量,远远低于中国,世界上其他国家鸦片的产量的总和,都只有中国的十分之一。
这件事桑景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对她来说,太惊人了。
当然,现在是民国初年,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上海地区,不管是县城还是租界,到处都有卖大烟的,也有供人抽大烟的场所。
上海一些德高望重的人,也都在抽大烟。
她相信,自己的读者里,应该就有很多抽大烟的。
她可以写一部宣传鸦片的危害的小说。
她这么做,不一定能阻拦那些想要牟利的人种鸦片卖鸦片,毕竟当时最大的毒品贩子是军阀。
但多多少少,能唤醒一些人,能让某些人不去碰这害人的东西。
不过,具体要写什么,还需要研究一番。
“姐,你在想什么?”桑景英问桑景云。
桑景云道:“我在想新书。”
桑景英看了一眼跟他们一起走的人,发现那些人离他们有些距离,低声问:“姐,你新书要写什么?”
桑景云道:“写一部跟鸦片有关的小说,这东西,真的害人不浅。”
桑景云上辈子,有些国家大麻合法,于是那些国家,一些年轻人不知不觉就染上毒瘾。
民国时期,他们国家的情况更严重。
她希望受害的人,能少一些。
“姐,写这个真的很好。”桑景英想到桑学文,表情有些恍惚。
“嗯。”桑景云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上海县城。
桑景云和桑景英先去看了阿兰,把桑学文做的菜给阿兰,然后坐上电车,前往租界。
他们很快就来到《上海日报》编辑部。
洪永祥出来拿稿件时,桑景云觉得他的模样,瞧着跟以前不太一样。
这个不一样的,不是长相,而是气质。
桑景云突然就想到了洪永祥昨天说的,要去当战地记者的话。
洪永祥这说的,莫非是真心话?
如果洪永祥真的去了正在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欧洲,也不知道洪掌柜会怎么样……
“洪先生……”桑景云欲言又止。
洪永祥知道桑景云应该看出了什么,笑道:“桑小姐,我今天有事要出门,就先离开了。”
就在不久前,谭家有人联系他,说谭大盛想要见他。
他要去见谭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