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佑战毒虫》这场戏, 戏班子连着演了三次。
桑景云看完一次就没兴趣了,但陆盈、桑钱氏、桑景英、桑景丽还有跟来的钱表姑,都看得津津有味, 不愿离开。
桑景云只能陪着他们看,同时观察周围的百姓。
现在是冬天, 这些百姓穿上了破旧的棉袄。
大人皮肤黝黑,手上都有皲裂, 孩子们的脸则被吹得通红,手上长了冻疮。
桑景云还注意到, 几乎所有的孩子, 鼻子下面都挂着鼻涕。
他们缩着脖子和手, 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但因为有免费的戏文看, 一个个面上带笑, 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看完三场后,桑景云坚决要回家。
在寒风里坐着看戏, 真的很冷, 她觉得再冻下去, 她会生病。
“花了两个铜元买的位置,还有一场没看呢……”钱表姑心疼地念叨。
桑景云问:“表姑,你不冷?”
钱表姑道:“现在有厚实的棉衣穿,比以前好多了。”
行吧……桑景云去看陆盈。
陆盈白嫩的脸被吹得泛红, 脸上却带着笑, 还在哼唱戏文。
连着听了三次后, 她竟是能唱出许多戏文来。
桑景云觉得陆盈,应该挺聪明的。
“娘,等过了年, 谭少会请个先生教孤儿院的孩子读书,到时你带着景丽一起去听课吧。”
“什么?”陆盈有些茫然,桑景云就又说了一遍。
陆盈不解:“让景丽去就行了,我去做什么?”
桑景云道:“孤儿院很多孩子,以前都是乞丐,习惯了与人争抢,习惯了打架,景丽与他们一道上课,说不定会受欺负,你跟着一起,能护着景丽,景丽要是上课没学会,你还能教一教她。”
孤儿院的孩子之间,确实很容易打架,桑景云就劝过好几次架。
但这些孩子,应该是没胆子打桑景丽的。
桑景云这么说,是想让陆盈跟桑景丽一起去读书,学认字。
直接让陆盈去学,她肯定会推脱,还会忐忑不安,但让她去陪桑景丽,她大概率不会反对。
果然,陆盈答应了:“那好吧……”
桑景云见状笑了笑。
在这年头的人看来,三十多岁的人,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在她看来,三十多岁还很年轻。
在她上辈子,人均寿命一直在变长,科学家预测,未来很多人都能活到一百岁。
三十多岁,人生才过了三分之一,还有五六十年可以活,真的很年轻。
陆盈现在开始学习并不晚,她好好保养活久一点,能亲眼看着这个国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跟陆盈说完,桑景云又看向钱表姑:“表姑,你家的两个孩子,你也可以让他们来孤儿院这边读书。”
钱表姑纠结:“那家里的地和房子怎么办?”
桑景云道:“你可以将之租出去。”
钱表姑的两个孩子都比她小,正是该读书的年纪。
这段时间,桑景云给孤儿院的孩子们读《真假千金》,钱表姑也是听了的。
她知道读书有很多好处,但没想过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这事儿。
毕竟读书很费钱。
若是谭峥泓给孤儿院的孩子请了先生,或许真的可以让她的孩子来这边读书?
她也不要求他们读多好,能认字就行。
桑景云又道:“表姑,孤儿院的孩子逐渐增多,你让你的儿女在孤儿院帮着带孩子,以此换取在孤儿院吃住,应当是可行的。”
钱表姑闻言,惊喜万分。
若她两个孩子在孤儿院吃住,能省去她一大笔开销!
想到这里,钱表姑道:“阿云,你表弟表妹都会干针线活,还能让他们帮孤儿院的孩子做衣服做鞋子!”
她曾经靠做针线活挣钱,她的儿女便也跟着她学了这手艺。
让他们绣花他们是不会的,但做衣服做鞋子不成问题。
桑景云道:“等明儿个谭少回来了,你可以问问谭少,还可以让表弟表妹教孤儿院的人做针线活。”
“好。”钱表姑笑着答应下来,眼里充满希望。
这日一回家,桑景云就跟桑学文要热水喝。
她用热水泡了红糖,喝下一杯后,才觉得舒坦。
陆盈桑景丽等人,也都喝了红糖水,他们还小声念叨,说是等下次再有戏班子来这边唱戏,还要去听。
桑景云跟他们不一样,她已经决定,下次再有戏班子来,一定不去。
露天听戏,着实不怎么舒服。
第二天是周一,农历十二月十五。
谭峥泓今天给桑景云带了糖炒栗子——他昨天吃了,非常好吃!
栗子已经冷了,口感不如刚炒好的,皮也难剥,但真的很好吃。
桑景云一边吃,一边跟谭峥泓说了想让陆盈桑景丽和孤儿院的孩子一起听课的事情。
谭峥泓道:“没问题!雇先生给孤儿院孩子讲课这件事,是我个人掏腰包的,不花其他人给孤儿院的捐款,我能做主。”
“多谢。”桑景云道。
“桑小姐,你不用给我道谢,也不用一直叫我谭少,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谭峥泓道。
桑景云想了想,答应下来。
谭峥泓这时又问:“桑小姐,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他知道桑家的情况,但不知道桑景云的名字。
主要是这时的人,不怎么提女子的名字,再往前几十年,就连询问女子闺名,都是不礼貌的。
桑景云道:“我叫桑景云。”
“景云?”谭峥泓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桑景云道:“就是云景倒过来。”
谭峥泓惊讶极了:“桑小姐,你的名字真好听!”
桑景云见谭峥泓完全没多想,笑道:“我也觉得我这名字很好听。”
两人说话时,南城书局,姚同丰看着书局订购的报纸,有些茫然。
南城书局订购了十份报纸,放在书局里给编辑们看,让编辑们了解外面的形势。
其中有一份报纸,之前刊登了指责云景,以及为云景说话的文章。
今日,报纸一到手,姚同丰就翻出这份报纸,想看上面的内容。
结果他刚把报纸拿到手,就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写的文章,署名还是自己的笔名。
昨天那个小少爷买了他的文章之后,帮他去投稿了?
他正惊讶,有人从外面进来,问:“谁是淮江?我来送稿费了。”
姚同丰就这么,又拿到了一个银元的稿费。
这稿费,还不是他手上这份报纸发的,而是另一份报纸发的!
姚同丰找了一个报童,翻看对方手上的报纸,才知道自己昨天写的三篇文章,都被刊登出来。
署名是他的,看情况,稿费也是他的。
姚同丰震惊万分。
那位姓谭的小少爷,简直是个大善人!
花钱让他写了文章后,竟然还帮他投稿,并且将稿费给他!
要知道,他以前写了文章到处投稿,报社都是不要的!
现在他有文章见报,以后再投稿会简单很多,谭少真的帮了他大忙!
费中绪也很震惊。
谭少爷真是好人。
他之前因为这位小少爷对自己的态度过于热情,有些怀疑对方居心不良,现在却觉得自己这怀疑实在没道理。
人家小少爷,就是单纯人好。
南城书局的人将谭峥泓夸了夸,然后聚在一起,看云景最新写的《真假千金》。
姚同丰瞧见这一幕,又傻了。
费中绪竟然能拿出云景先生的手稿,他跟云景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同丰这一天过得很精彩,而他下班时,又遇到了谭峥泓。
谭峥泓看到姚同丰就道:“姚先生,我想再请你帮我写几篇文章!”
姚同丰问:“还是帮云景先生说话的文章?”
谭峥泓点头:“对!”
姚同丰道:“谭少,我马上帮你写,不过你不用给我钱。”他既然能拿稿费,哪还能再拿谭峥泓的钱?
谭峥泓正好手上没什么钱,听到姚同丰的话,很是惊喜:“姚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姚同丰:“……”这小少爷也太单纯了,要是他心黑一点,能把小少爷的钱全骗走!
姚同丰把谭峥泓带去自己租住的亭子间。
他的房子很小,因此,带谭峥泓进去时,他有些不好意思,怕谭峥泓嫌弃。
不想谭峥泓一点不嫌弃,反而道:“姚先生,你的房子收拾得真干净。”
他前段时间,见多了棚户区那些又脏又狭小的房子。
姚同丰住的这间房子虽然很小,但很整洁,比棚户区的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姚同丰见谭峥泓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对谭峥泓又亲近了几分,他拿了纸笔写文章的同时,还拿出自己以前的手稿给谭峥泓看。
姚同丰写的文章,有些是阐述新思想的,也有一些是评价如今的教育的,剩下的一些,则是散文杂文。
其中很多文章,谭峥泓都没兴趣,但也有一些文章他很感兴趣,深以为然。
他想了想,突然问:“姚先生,你愿意去教孤儿院的孩子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