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赔礼

张四爷没有看小说的习惯, 从未看过《新小说报》。

他身边,虽然有看过《双面魔君》的人,但人家看归看, 不可能跑到张四爷面前说张四爷跟书里的反派重名这事儿。

实际上也没有重名,两人的真实名字是不一样的, 只是都姓张,都排行第四而已。

专门去跟张四爷说这个, 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他们压根就不在张四爷面前提《双面魔君》。

张四爷不知道《双面魔君》的存在,自然觉得那个孩子嘴里的张四爷是自己。

他冷着脸走过去, 想知道乱说话的小赤佬是谁, 就见一个唇红齿白, 戴着个绣金线的瓜皮帽的十来岁孩子,正被下人领着在路上走, 看样子是要去上学。

这孩子瞧着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就不知道是谁家养的,家教竟然这般差!

张四爷正这么想着, 就见旁边一座宅子里, 出来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那孩子还道:“常博,你念的是什么?快教教我!”

先前那孩子就大声念:“张四爷,丧良心……”

后面出来的那个孩子闻言,连忙跟着念。

这两个孩子, 是县城一所小学的学生, 也是云景的读者。

他们最先看的, 是《西游记》连环画,后来有个孩子从自己哥哥那里知道了《双面魔君》这部小说,就把他哥哥的报纸借来, 拿到学校和同学一起看。

他们都非常喜欢孟佑,对小说里那个两面三刀的张四爷,则深恶痛绝。

因此,常博昨晚回家时,遇到有小乞丐在唱歌谣,就将之学会,反复背诵。

张四爷听到两个孩子都开始唱,怒火中烧。

尤其是,后面这个孩子,他是认得的!

那是王掌柜的大孙子,很得王掌柜喜爱,他见过几次。

王家跟他们家住得近,两家多有往来关系不错,竟也在背后说他坏话!

“你们唱的是什么?”张四爷怒道,声音很响亮。

常博和王家小少爷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张四爷。

张四爷冷着脸道:“你们小小年纪,就不修口德,编排他人,实在没教养!你们家里人,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两个孩子莫名其妙被训斥,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而这时,王掌柜从宅子里出来。

王掌柜总看自己儿子不顺眼,但非常疼爱自己的大孙子,大孙子早上上学,都是他亲自去送。

只是小孩手脚快,他又帮孙子多拿了一件衣服,也就出来得有点晚。

刚出来,就听到张四爷在训斥自己孙子,王掌柜顿时不乐意了:“张四,你说谁没教养?”

张四爷道:“王掌柜,你孙子在跟人学脏话,你该管一管!”

王掌柜的孙子之前没唱,是刚学的,张四爷觉得王掌柜应该跟他一样,声讨那个最先唱乱七八糟的歌谣的孩子。

王掌柜觉得自己的孙子不可能说脏话,但还是问:“小宝,你刚说了什么?”

王掌柜的大孙子今年九岁,他道:“爷爷,我们唱了点东西,嗯,就是‘张四爷,丧良心,忘恩义,欺恩人’,爷爷,张四爷是个大坏蛋!”

王掌柜的这个大孙子,很喜欢《双面魔君》,他还磨着王掌柜买《新小说报》给他。

王掌柜疼孙子,孙子的这点小要求自然会满足,他不仅每天买《新小说报》,还花钱让人将《双面魔君》之前的内容抄下,给孙子收藏。

都这么折腾了,王掌柜自然也是看过《双面魔君》的,知道孙子嘴里说的“张四爷”,是小说里的人。

他正想解释,张四爷已经大发雷霆:“王掌柜!你就是这么教育你家孩子的!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将来指不定要蹲大牢!”

王掌柜听张四爷这么说,就不乐意了。

他孙子活泼可爱,张四竟然咒他孙子!

“你才要蹲大牢,自己做了恶心事,还不让人说了?”王掌柜冷笑:“你占了桑家那么多便宜,还欺负桑家人,骂你几句是应该的!”

王家跟张家住得近,张四爷和桑家的往来,他也是知道的。

以前张夫人总跟人说他们跟桑家关系多好多好,结果桑家出事,他们不仅没帮忙,还低价从桑家手里买了不少产业。

要不是之后张四爷对外说他给桑家提供了住处,说他会照顾桑家人,县城早就有人说张四爷坏话了!

但按照昨日桑景云的说法,张家提供住处,桑家是要付房租的,别的照拂,更是一概没有。

眼前这张四,跟书里的张四爷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

张四爷有些心虚,声音更响亮:“你莫要胡说,我哪里欺负张家人了?”

“你家夫人昨日还当众骂桑小姐,很多人都瞧见了,”王掌柜道,“听说她还曾上门跟桑家要房租,想把桑家人赶走。你之前不是说,桑元善去世后,只要你活着,就会一直照顾他的家人?你是这么照顾的?”

桑家败落后,张四一直对外说他给桑家人提供了住处,说他时常去看桑家人,还会说点桑家人的现状,让人误以为他在帮衬桑家。

为此,很多跟桑元善关系好的人,都对张四多有照拂。

不曾想张四得了好处,竟是一点都舍不得付出。

在王掌柜看来,让张四爷一直养着桑家人,确实是不合适的,尤其是桑家还有个桑学文。

但张家在乡下的宅子,给桑家人住一住又怎么了?

还有昨日,哪怕桑家小姑娘做的事情真的不妥当,张四的夫人也该私底下跟人说,哪有当众指责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水性杨花的?

更何况那小姑娘做的事情,并无不妥之处,也就是去买柴火的时候,跟人聊了几句。

若是这样都不行,那县城的女眷,都不能出门了!

张四爷之前生气,就是因为这歌谣说中了他的亏心事。

现在被王掌柜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担心的事情当真发生,张四爷眼前一黑。

王掌柜却懒得搭理他,对大孙子道:“小宝,爷爷送你去上学。”

王家小少爷牵住爷爷的手,还道:“爷爷,张四爷就是个坏人,对吧?”

王掌柜道:“对!对!”

张四爷只觉得脸面丢尽。

他找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昨日上午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他夫人给他惹事!张四爷气急败坏,转身去找张夫人的麻烦了。

他曾经对桑元善说过要把那宅子和附近的几亩地给桑家,让桑家可以活下去。

桑元善怕桑学文知道后又去乱来,就不肯收,只拜托他将来照看着一点桑家人。

上海郊区的房子不值什么钱,那房子他当年盖的时候,只花了二十个银元,但那附近的几亩水田是值钱的。

张四爷乐得桑元善不要。

他也不想照看桑家人,就怕照看了之后,桑学文会缠着他不放。

所以,桑元善去世后,他就再未去过桑家,但他没想到,他妻子会给他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张四爷觉得自己是无辜的,觉得错全在自己妻子,他回家后,也就狠狠训斥了张夫人。

张家的钱都在张四爷手上,张四爷的大儿子二儿子惦记着那些钱,也就不敢得罪张四爷,他们站在张四爷这边,与张四爷一起指责张夫人。

张庄茂更是对母亲的做法失望透顶。

张夫人一时间竟是成了全家的敌人,百口莫辩,只能哭个不停。

把怒气都发在妻子身上后,张四爷对两个儿子道:“拿上老宅和附近十亩田地的地契,我们去桑家赔罪!”

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想办法解决。

上门赔罪就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张四爷的两个儿子闻言,都有点心疼。

那边的田地都是上等良田,上海附近洪涝旱灾还少,那些地种上水稻好好伺候,亩产能有七八百斤。

桑家将之租出去,光是收的租金,都够一家子开销了!

当然这是基本开销,想要大鱼大肉,或是想要抽大烟,那必然是不行的。

张家如今虽比以前有钱,却也不算豪富,给出去这么多田地,分明就是在他们心上剜肉。

都怪他们母亲!

三人叫了黄包车,就往桑家所在的地方而去。

桑家。

桑景云早上起来后,就在家中写稿。

因没有手机分心,到桑学文做午饭的时候,她已经写了近四千字。

写多了手疼,再加上快吃午饭,桑景云就停了笔,收拾好自己的稿件,在院子里溜达。

他们院子里种的菜,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也生了许多虫子。

陆盈和桑景丽,原本是怕虫子的,但近来,桑景丽在外面跟小伙伴玩多了,竟然不怕了,还从自家院子抓虫子拿去送人。

桑景云只能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小孩子,确实容易学别人,而这年头的农村人,又都是不将蛇虫鼠蚁当回事的。

这会儿,桑景丽就又在捉虫子,捉得不亦乐乎,手上拿着的竹筒里,全是相互缠绕的菜青虫。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啊?”在院子里纳鞋底的桑钱氏扬声问。

“是我,洪永祥。”洪永祥的声音响起。

桑景云立刻道:“奶奶,是洪先生,快开门。”

桑景云穿来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两个半月。

桑学文被关在家里,也已经两个多月。

最初时,他每天都烟瘾发作,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但关了两个多月,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发作。

当然,身体上的戒断容易,心理上的戒断却是极为困难的,所以他们依然没有放他出去。

不过现如今,他们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要先把他关起来,才能去给人开门。

桑钱氏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后的锁,将大门打开。

门一开,桑景云就看到了洪永祥。

“洪先生,你怎么来了?”桑景云问。

洪永祥没有进门,站在院门外对桑景云道:“我是来这边做采访的,顺便给你送稿费,你出来一下吧。”

桑景云说过不想自己父亲知道自己赚钱的数目,洪永祥就让桑景云去外面说话。

毕竟他这次给桑景云带的稿费,太多了。

桑景云来到外面,洪永祥就拿出两张庄票给桑景云,低声道:“《新小说报》那边,把你的稿费加到了千字三元,再加上《大头菜的一生》的稿费,一共给了你一百元。此外,自从《大头菜的一生》刊登出来,就有很多人给报社捐款或者寄信,到昨日下午,他们已经收到两百多元的捐款,后续应该还有一些。”

桑景云看到,自己手上的两张庄票,一张是一百元,另一张是两百元,加起来,竟然有足足有三百元!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此时贫富差距大,对有钱人来说,这钱不算多。

“你不看信件,信件我就没带过来,只拿了个捐款名单过来。后续的捐款,下次再给你。”洪永祥又给了桑景云一个名单。

“谢谢洪先生。”桑景云收好东西,又跟洪永祥聊了聊,这才知道洪永祥来上海县城,是为了采访上海县城的诸多“大头菜”。

“我们主编想呼吁租界各界人士,出钱出力安置那些孤儿。我早上已经在县城了解过他们的情况,来这边除了给你送稿费,也是想了解一番棚户区的情况。”洪永祥说着,看向河对岸的棚户区。

桑景云道:“我没去过那边,但据我所知,那边应该有点乱,你要不要找几个人与你一道去?”

洪永祥笑了笑:“不用,我一个男人,出不了事情,而且等过去后,我可以找个住在那里的人带路。”

桑景云想了想,意识到洪永祥这么做,确实没有问题。

棚户区绝大多数人,都是被压榨得厉害的老百姓,不会伤人。

少数恶棍,也不敢对洪永祥这么一个健壮男子动手。

若是洪永祥再雇个向导,更不用担心。

但她不能独自去那里,运气差遇上坏人被人抓去卖了,怕是求告无门。

“那洪先生吃了吗?要不要在我家吃饭?”桑景云又问。

洪永祥这次是匆匆过来的,等下还要赶回租界,时间有点紧,因而还未吃饭:“我带了两个馒头。”

“只有馒头哪里够?洪先生到我家吃个便饭吧。”

洪永祥想了想答应下来。

而这时,桑景云听到有人问:“岸上的兄台,你们可有热水?我们想买点。”

桑景云抬眼看去,见问话的一个穿着长衫的清瘦年轻人,对方站在一条船上的,离他们不远。

她又瞧了瞧,发现船上还有个熟人,正是昨日见过的谭峥泓。

这年轻人再次开口,问洪永祥:“兄台,我们来这边办事,来不及赶回县城,想买点热水,若是有吃的,那更好。”

桑景云道:“我家有水,也有吃的。”

那年轻人闻言,立刻指挥着船夫将船停靠在岸边,带着人从船上往下走。

“桑小姐!”谭峥泓这时也看到了桑景云,笑着打招呼。

谭峥泓一行,也是一大早来上海县城的。

洪永祥到达上海县城后,先在县城做了一些采访,谭峥泓一行,却是在买了一些吃食之后,直奔棚户区。

他们已经在棚户区那边逛了一圈。

现在是白天,棚户区的壮劳力大多不在家,里面就剩下一些老弱妇孺。

谭峥泓注意到,很多有父母的孩子,外表瞧着跟那些孤儿没区别。

他们实在太过贫困。

还有一些女人和老人,瘦得都没有人样,瞧着就是骨头架子上,蒙了一张皮。

谭峥泓不是没见过穷人,在南洋那边,也是有穷人的。

但现在瞧见,他依然同情他们。

有上次的教训,谭峥泓没有再随便给钱,因他这次出来带了四个保镖一个助手,人比较多,也没人敢围着他要钱。

他找了一些人打听棚户区的情况,打听完就给他们留点食物和铜钱,不知不觉,他特地兑换回来,让保镖背着的铜钱少了一半,早上在上海县城买的食物,也给出去大半,只剩他们中午吃的馒头。

水已经喝完,又临近中午,保镖就提议要去买点水,若是可以,再买点菜,配着馒头吃。

谭峥泓同意了,他们就坐船来到河这边。

他们知道普通农户家里,是没什么吃食的,所以直接盯上了桑家。

能住这样的房子的人家,伙食应该不差。

谭峥泓对桑景云道:“桑小姐,我们的水喝完了,想要一些热水。此外,我们带了馒头,但没有菜。你家可有鸡蛋?能不能给我们炒点鸡蛋?”

“我家有鸡蛋,可以炒一些给你们。”桑景云答应下来,又问:“你们要不要到我家歇一歇?”

谭峥泓道:“那就多谢了!”

桑家地方不大,但要坐几个人还是可以的,桑景云带着他们进去,搬了几个条凳给他们,让他们坐在门口,又对谭峥泓道:“我让我爹给你们做几个菜。”

桑景云说这话的时候,这些人看到了桑学文。

米饭已经做好,桑学文正在炒菜。

已经做了两个月饭的他,做菜的动作非常熟练。

谭峥泓身边那个文人打扮的年轻人瞧见,忍不住皱眉:“你爹做饭?为何你不做,让你爹做?”

“我家谁做饭,与你何干?”桑景云道。

这个年轻人闻言更加不悦:“你一个女子……”

谭峥泓打断了他的话,问:“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年轻人,是谭峥泓找来的助手。

他要办孤儿院,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怕自己处理不好,就跟自己的父亲要了个吴语和北京话都会说的人过来当助手。

这年轻人正琢磨要说点什么,桑景云已经开口:“他觉得该我做饭,不该我爹做。”

那年轻人闻言,对谭峥泓道:“少爷,这家人……”

谭峥泓再次打断他:“吕助理,叔叔自己愿意做饭,与你何干?”

吕助理脸色铁青。

谭峥泓也不去管他,转而问桑景云:“桑小姐,你家都有什么吃的?我们人多,得多做点。”

桑景云道:“我让我爸给你们炒一盘鸡蛋,再做一个蒜叶炒咸肉,一个炒青菜,以及一锅大头菜蛋花汤,如何?”

她说的这些,都是做起来比较快的菜,花费的时间较少。

“可以,多谢了。”谭峥泓笑道。

桑景云又指了指面前的菜地:“青菜你们自己去摘了洗,这样也能快点吃上。”

“好。”谭峥泓应下,对四个保镖道:“四位大哥,我们去摘点青菜洗一洗吧。”

他没喊吕助理,他知道这人肯定不乐意去摘菜。

一上午下来,他对吕助理,已经很不满。

之前,他与棚户区百姓说话时,吕助理满脸嫌弃,还时不时捂鼻子。

他对棚户区糟糕的环境,也很不适应,但绝不会这么失礼,这人以为他是谁?

谭峥泓已经决定,等回去之后,就把吕助理退还给自己父亲。

跟着谭峥泓的四个保镖,两个是在南洋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另外两个,是他父亲在这边找的。

这四人出生都不好,听到谭峥泓的话就去拔地里的青菜。

他们明显是种过菜的,拔的时候,专门在长得密的地方拔,还拔那些长歪的。

这是农民下意识的行为。

谭峥泓也下地拔菜,他上来就拔了一棵品相很好的青菜,拔完见别人的做法跟自己不一样,停顿片刻后,就学着那些保镖,去拔模样差的青菜。

五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拔了一堆。

谭峥泓觉得够了,就停了手。

见桑景丽蹲在旁边,他还问:“小妹妹,你在干嘛?”

他说着,凑到桑景丽旁边看了一眼,随即往后退了几步,用闽南语对保镖道:“你们洗菜时一定要洗干净一点,菜里不能有虫子。”

谭峥泓的话,桑景云大概能听懂一些。

就算听不懂,也能看懂,谭峥泓瞧见虫子后害怕的模样,让她有些想笑。

不过她没笑,让谭峥泓去井边洗了手后,就问谭峥泓是来做什么的。

谭峥泓道:“我想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如何生活的。”

桑景云闻言,指着洪永祥道:“那你可以与洪先生认识一下,洪先生是《上海日报》的记者,专门来棚户区采访的。”

“您是《上海日报》的记者?”谭峥泓惊喜地看向洪永祥:“我很喜欢看《上海日报》。”

洪永祥很高兴,与谭峥泓聊起来,然后就听谭峥泓问他:“那个闹自杀的小开后来怎么样了?”

洪永祥:“……”

得知谭峥泓一行已经去过棚户区,洪永祥问起棚户区那边的情况。

谭峥泓总算不八卦了,细说起来。

他们说话时,桑学文在做饭。

他先做了自家吃的菜。

早上桑钱氏买了三斤瘦肉,其中一斤桑学文剁碎,打上鸡蛋放在蒸架上蒸熟,剩下的两斤他原本打算晚上吃,但因为多了洪永祥这个客人,就又切了半斤肉丝,做汤炒菜的时候放一点。

除鸡蛋蒸肉末外,他还做了红烧萝卜、肉丝炒青菜、肉丝炖豆腐和大头菜肉丝汤。

做完这些,他又给谭峥泓他们做菜,这次没用新鲜肉,切了一块腌制好的五花肉。

“那碗肉末蒸蛋,能不能卖给我们?”吕助理问正在做菜的桑学文。

桑学文话很少:“不能。”

“我们可以多花点钱,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吕助理能感觉到谭峥泓对他的态度冷漠了许多,就想买个好菜去讨好谭峥泓。

桑家总共就那么点地方,吕助理的话,桑景云自然是听到了的,她对谭峥泓道:“你带来的那个人,问我们知不知道你是谁,让我们把我们的菜让给你。”

谭峥泓闻言有些恼:“吕助理,我随便吃点就行,不挑食,你别打着我的名头挑事!”

之前他就是怕这人乱说话,才打断对方,没想到这人依旧一副大爷模样。

吕助理表情讪讪,有些不甘心,好在闭了嘴。

谭峥泓他们人多,桑学文做的菜的量也就大,炒鸡蛋时,他用了十二个鸡蛋,油也放足了。

做好后,他将菜放在桑景云前不久买回来的书桌上。

家里碗少,桑景云就只给谭峥泓他们拿了筷子,让他们夹了菜,配自己带的馒头吃。

“多谢,桑小姐,你们家可还有多余的碗碟?我想借个碗。”

只要一个碗还是有的,桑景云拿了个碗给谭峥泓。

谭峥泓接过碗,夹了一些炒鸡蛋,又夹了点咸肉炒蒜叶和炒青菜装进去,让身边的保镖给外面的船夫送去。

他们为了出行方便,特地租了一艘船。

船夫要看着船,就没过来。

等那个保镖送完菜回来,谭峥泓才动筷子。

这时,桑景云他们和洪永祥,已经吃得差不多。

很快,谭峥泓一行也吃饱喝足。

热水已经烧好,桑景云就倒了一些水给他们喝,让他们休息会儿。

谭峥泓继续跟洪永祥聊天,说起自己要盖孤儿院的事情,还说要在《上海日报》上打广告,看有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每月定期捐款维持孤儿院的运营。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琢磨孤儿院的选址,觉得那孤儿院,可以盖在附近。

租界当然是好地方,但地价贵,生活成本也高,突然把这些孤儿送去,这些孤儿还会不自在。

桑景云也觉得可以将孤儿院盖在附近,虽然将来这里会沦陷,但还要很久很久,暂时不用考虑那么遥远的事情。

更何况真到了那时候,租界都是不安全的。

也是这时,又有人从外面进来。

今天来的人挺多的!

堂屋正对着大门,桑景云一抬头,就看到了张四爷,张四爷身边,还跟着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这是来找麻烦来了?

桑景云和桑钱氏对视一眼,桑钱氏就问:“张四,你来做什么?”

张四爷道:“婶子,我是来道歉的。这些日子我很忙,就让家里那口子照顾你们,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照顾你们,还给你们找了许多麻烦,实在对不住!”

张四爷满脸歉意。

桑景云觉得他有些假。

若不是他默许,张夫人绝不可能这么不给他们脸面。

不过张四爷竟然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来道歉的,这有点出乎桑景云的意料。

她在县城说张四爷坏话这事儿,威力这么大的?

张四爷又道:“婶子,我很早就把房契地契给到我家那口子手上,让她给你们送来,不想她一直没给你们,这次我就亲自带过来了……”

张四爷的两个儿子也纷纷开口,把错全推到张夫人头上,同时让桑钱氏务必收下这些房契地契。

说得好像他们多无辜似的……桑景云有点看不起他们,转头去看桑钱氏,等桑钱氏定夺。

桑钱氏道:“房契和地契我收了,你们走吧!”

张四爷还想说点什么,桑钱氏又道:“我家有客人,就不招待你们了。”

张四爷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目光在洪永祥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道:“那我们就先离开,改日再来看你们。”

他要回去把这件事澄清一番,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忘恩负义的。

张四爷他们急匆匆走了,桑钱氏把房契地契交到桑景云手上:“阿云,我们不用搬家了。”

她家老头子当年给了张四许多人脉,但不收这东西,其实是想把桑景云嫁去张家。

现在东西收下,他们与张家,就没什么瓜葛了。

如今家里情况变好,全是因为桑景云,这些田地,她打算给桑景云。

桑景云接过地契看了看,发现除了十亩良田外,这房子周围近一亩的地,也成了他们的。

她心里一动,问桑钱氏:“奶奶,我能把这地捐了吗?”

桑钱氏愣了愣。

桑景云道:“奶奶,那十亩良田,还是让原本的租户种着,我们房子旁边的这块地,捐了让他们盖孤儿院如何?”

这块地不算大,也就一亩多点,大约七八百个平方,但正好符合谭峥泓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