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庄茂每周都回家。
他不想回去那么勤, 但他若是不回去,张夫人会不高兴。
再加上张夫人不肯把每月的生活费一次给他,他也就不得不每周回去拿钱。
以往他都是早起回去的, 但今日,因为有同学说租界新开了一家早餐铺, 那里的早餐非常美味,他就跟同学一起去吃了个早餐, 之后又在附近逛了逛。
直到此刻,他才来坐电车, 然后就见桑景云从电车上下来。
桑景云穿着旧衣服, 戴了顶草帽, 论打扮很是寻常,但她笑得非常开心, 正跟一个小姑娘说着什么。
张庄茂心中不适。
桑景云去县城玩也就罢了, 怎么还来租界?
这小姑娘又是谁?
正巧今日身边没有同学,张庄茂也就开口询问。
桑景云认得张庄茂, 但一时间, 连张庄茂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毕竟原主一直喊对方张三哥, 没喊过名字。
“我来租界,与你何干?”桑景云反问。
张庄茂听到桑景云理直气壮的反问有些生气,但看到桑景云俏丽的模样,那气又消了大半。
他这两个月不仅没去看桑景云, 还让桑景云给自己做衣服。
桑景云一向不爱做针线活, 肯定是生气了。
张庄茂语重心长地说:“桑家妹妹, 你快出嫁,没长辈带着独自出来不合适,而且桑老爷去世才两个月, 你该在家守孝,不好到处跑。”
张庄茂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桑景云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不在家待着,反而在没有长辈的带领下跑来租界,总归是不合适的。
她若是想到租界玩,可以等他们成亲后,他带她来。
想到要跟桑景云结婚,张庄茂面上发热,心情激动。
桑景云却觉得张庄茂管太宽:“你脸真大,管这么多!”
这年头确实很少有年轻小姑娘在没有长辈带领的情况下来租界玩。
但这关张庄茂什么事儿?
至于守孝这件事……大户人家对守孝很严格,但民间并非如此。
桑元善去世后,桑钱氏每天给桑元善供一碗饭,但他们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过的,也不忌口。
等过了五七,给桑元善烧了一些东西之后,更是连这碗饭都不再供,一家人该干嘛干嘛。
倒也不是他们不在乎桑元善,不久前,桑元善去世满两月的日子,桑景云就看到桑钱氏在抹眼泪,念叨着说桑元善走太早了,若是桑元善晚走两个月,就能看到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
桑元善去世,他们家的人都很难受,只是难受归难受,活人的日子总是比死人重要。
民间大多如此,甚至普通人还做不到他们这样。
上海周边的土地非常肥沃,出产多,租金高。
但也因为这样,土地兼并严重,绝大多数土地都在大户人家手上,很多农户都没有地,只能租大户人家的地来种。
这些农户没有土地来安葬家人,再加上办丧事要花很多钱,他们去世后,家人有时会选择停棺不葬。
而这种有口棺材的,已经不算最差。
对面那些住棚户的人一旦去世,连棺材都没有,都靠收尸队的人将尸体带走掩埋。
这还是上海,现如今一些军阀混战的地方,情况怕是更糟糕。
老百姓又哪还能守孝?
桑景云的态度很差,这让张庄茂极为不悦:“桑景云,你怎能这般与我说话?”
怪不得他娘不喜欢桑景云,桑景云脾气太差!
桑景云已经不想搭理这个不知所谓的人:“你们家的人都是什么毛病?不过租个房子给我家,就一个个的想当大爷!景英,你把这个月的房租给他,免得他娘又眼巴巴来要。他们家,可靠着这两个银元过日子呢。”
桑景英也看张庄茂不顺眼,当即拿出两个银元给张庄茂:“这是这个月的房租,你拿去吧。”
说完,桑景英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洪掌柜:“洪爷爷,我给房租这事儿,你帮我做个见证,免得他们家不承认,隔几天又来要。”
手里被塞了两个银元的张庄茂听到桑景云和桑景英的话,气得满脸通红,又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你们什么意思?我家这般帮衬你们,你们竟还奚落我!”
桑景云道:“你家哪里帮衬我们了?当初我爷爷没少提携你爹,我家败落后,我爷爷还将手上的人脉留给了你爹。你爹倒好,当着我爷爷的面,说是要把房子带着附近的地送他,等我爷爷一走,就翻脸不认人,让你娘上门来赶我们。”
这世上的人,多是爱凑热闹的。
张庄茂跟桑景云对上后,便有路过的人停下不走,站着看热闹。
此时桑景云条理清晰,将与张庄茂的恩怨说了个清楚,那些人看张庄茂的目光,便怪异起来。
张庄茂再也受不住,也意识到自己之前从父母那里得到的诸多信息都是假的,掩面离开。
桑景云见他走了,对洪掌柜道:“洪爷爷,我们走吧。”
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车站,等离开后,洪玥就道:“桑姐姐,你可真厉害。”
换成她被人说,一定不知所措,做不到像桑景云一样,反过来把人指责一番。
洪旭则问:“桑姐姐,那是谁啊?”
桑景英跟洪旭简单说了张庄茂的身份,桑景云则问洪掌柜,是要先逛逛,还是直接去找洪永祥。
洪掌柜道:“先去找他,再让他带我们逛一逛。”
车站离报社有些距离,他们就叫了三辆黄包车。
桑景英和洪旭一辆,桑景云和洪玥一辆,洪掌柜单独一辆。
等他们到了《上海日报》编辑部,看门的老人瞧见桑景云,都不用说什么,就已经大声洪永祥叫出来。
“爹,你怎么来了?”洪永祥瞧见洪掌柜,心里一紧。
他爹莫不是专程来催他成亲的?
洪掌柜看出洪永祥的拒绝,不乐意了:“怎的,我不能来?”
“怎么会?”洪永祥尴尬一笑。
洪掌柜冷哼了一声,又出言解释:“阿玥挣了钱,想来租界玩,我就带她来了。”
“租界是很好玩,附近有放电影的地方,你们还可以去电影。”洪永祥提议。
洪玥、洪旭乃至洪掌柜都没有看过电影,只听说过,闻言便都来了兴致,桑景英也对看电影充满期待。
也就桑景云对这时的电影,兴趣不大。
但去看看也无妨。
自己的父亲来了租界,洪永祥不好不管,就去请了假。
因现在去吃午饭时间还早,他就带着众人,先去看电影。
此时的电影都是黑白默片,没有声音,屏幕是一大块白幔布。
电影票价十二个铜元,儿童半价。
他们几人,只有洪旭被算作儿童,其他人都出了十二个铜元。
桑景英又有些心疼钱,但当电影开始放映,他便顾不上这些了,专注地看电影。
对头一次看电影的人来说,电影着实神奇,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而桑景云注意到,不止白幔布这边有人在看,另一边也有人在看颠倒的画面。
总之,这个简陋的“电影院”,被挤得满满当当。
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挺新奇。
桑景云他们早已将张庄茂忘到脑后,张庄茂此时,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不愿相信桑景云说的话,但心里却知道,桑景云说的是真的。
若桑家真的靠他们家的接济过活,桑景云不可能对他这般不客气。
所以,他父母一直在骗他?
他以为自家帮了桑家许多,在桑景云面前说教,当时,桑景云是怎么看他的,是否将他当成一个蠢货?
他跟桑景云的婚事,是不是压根不存在?
但他在同学面前,说桑景云是他未婚妻……他今后,又要如何跟同学解释?
张庄茂这辈子,一直顺风顺水。
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丢了个大脸,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
电车到达上海县城后,张庄茂跳下车,便往家中跑去,等到了家里,看到自己的母亲,他愤怒地吼道:“娘,你为何要骗我?”
张母闻言一愣。
张庄茂随即道:“你和爹不曾帮桑家,你们一直在骗我!”
张母为了瞒住这件事,殚精竭虑做了许多事情,此时见张庄茂已经知晓来龙去脉,心口乱跳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我们骗你,不都是为了你好?”
张庄茂一心想娶桑景云,又哪会觉得这是为了他好?当下说起难听话来:“为了我好?我看你们就是忘恩负义!”
张夫人的眼泪瞬间落下,只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没人理解,凄惨无比。
两人就这么吵起来,吵着吵着,张母还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得知桑景云跟洪永祥走得很近,又猜到今日跟桑景云在一起的人的身份,张庄茂也哭起来。
张家母子闹腾不休,张四爷倒是完全没掺和,他正在自己的相好那里喝酒作乐,逗弄自己的老来子。
租界,桑景云一行看过电影,又去吃了饭。
洪玥和洪旭想吃西餐,但真正的,大厨是外国人的西餐馆他们消费不起,就又去吃了炸猪排,只是换了家店。
此时没有预制菜,换一家店,那面包、猪排的味道,便大不一样。
大约是自己这身体的味蕾不曾被各种重口味的调味料荼毒过,桑景云觉得如今的自己,很能欣赏食物的本味。
那刚出炉的面包因为没有各种添加剂的缘故,并不松软,但她吃着,觉得非常香。
汤里的蘑菇也很鲜美,炸猪排更不用说。
吃过饭,洪玥就说要去南城书局。
洪永祥自然不会拒绝,带着他们往南城书局走,还对洪玥道:“阿玥,除了买《西游记》连环画,还可以买点别的书看。”
洪玥认真点头。
这时,洪掌柜突然道:“永祥,阿玥已经在说亲了,你何时成亲?”
洪掌柜起过心思,想要撮合桑景云和洪永祥,但洪永祥拒绝了。
后来,他观察了一番桑景云,意识到桑景云对自己儿子没有男女之情,又见桑景云靠着写书挣到许多钱,就放弃了这打算。
若是桑景云挣不到钱,为了生计,那必然是要嫁人的。
倒时他劝说一番,桑景云说不定就愿意主动追求他的儿子。
女孩子都主动了,他儿子肯定会被拿下!
但如今桑景云能挣到钱,不需要为了养活自己嫁人,洪掌柜便也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阿玥还小,怎么就开始说亲了?”洪永祥惊讶。
洪掌柜道:“许多人家,都是十岁上下就定亲的,阿玥现在才说亲,已经有些晚了,要说个好人家不容易。”
洪永祥觉得洪玥还小,这时定下终生实在太早。
但他只是洪玥的叔叔,若是他出言阻拦,之后洪玥生活不顺,他怕是要遭埋怨。
洪永祥心情复杂,桑景云也一样。
在她看来,洪玥还是个孩子,洪家竟然要给她定亲?
但这事她管不了,洪家人也不会听她的。
此刻,桑景云有些庆幸,庆幸前两年桑家有些乱,因而并未给她定下亲事。
不过,即便定下了亲事,若是她不喜欢,也一定会想办法拒绝。
洪掌柜没有再提洪玥,又开始催洪永祥成亲。
洪永祥只能苦笑。
他也不是不想成亲,只是他一直想出去走走。
他想离开上海,去看看战乱的地方,也想出国,瞧一瞧外面的世界。
若是成了亲,他总不能扔下妻儿独自出去,可要是把人带走,他不一定能保护好家人。
去南城书局的路上,桑景云问洪玥:“阿玥,等画完《西游记》,你要不要继续画别的?”
洪玥有些担忧:“他们会让我画吗?”
“只要你想画,总是能画的,阿玥,有一门挣钱的本事很重要,”桑景云道,“你想想你父母最近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了。”
洪玥微微一愣。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南城书局。
书局里的人依旧很多,但有半数是没成年的男孩。
这部连环画在最初的时候让人新奇了一阵,但时间一长,也就回归了本质,主要是孩子在看。
说到底,这是一部给孩子看的书,受众是孩子。
桑景云之前每次都买五本,是为了送给洪玥,这回洪玥自个儿来了,新出的书,她就只买了三本。
之后,她又挑拣着,买了一些别的书。
自从她给桑景英买了《水浒传》,桑景英每日都认真研读。
她瞧见了,便也翻了翻那书。
她上辈子读初中时,还没接触网络文学,能看的书非常少,也就认真看过《四大名著》。
《红楼梦》她没看完,《三国演义》看到诸葛亮去世,《水浒传》和《西游记》倒是看完了。
但如今重新翻阅,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将内容忘得差不多。
毕业多年,她讲故事写小说的能力有所提升,但别的知识,却是忘了许多的。
桑景云打算好好看些书,用知识武装一下自己。
看过一圈,意识到自己读不了文言文,桑景云最终只买了两本杂志。
她买完书,就见洪永祥与费中绪一同从书局后面出来。
桑景云选书时,洪永祥去找了费中绪,将他们带来的文字稿和画稿给费中绪。
“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来找我,怎么今日这么早?”费中绪有些好奇。
洪永祥道:“我父亲带着我侄子侄女来租界玩,我就带着他们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你的侄子侄女,我已经数年没见,这次一定要去见见。”费中绪道:“你侄女很厉害,画出来的画很有意思。”
别人画的连环画,都是将人物与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罗列着画上去,洪玥的画的视角却别出心裁。
里面的人物也画得可爱,那些女妖怪更是漂亮。
洪永祥带着费中绪来到洪玥面前,做了介绍。
费中绪看到胖乎乎满脸孩子气的洪玥露出和蔼表情,夸洪玥画得好,说洪玥画的画,读者常常是从一个独特的视角,在看故事里的人物,与其他连环画不同。
洪玥听到夸奖很高兴,眼睛也亮晶晶的。
她会这么画,跟桑景云有关。
桑景云跟她说一些跟画画有关的事情,还说是什么“分镜”,她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画了。
正说着,费中绪看到了桑景云。
他这人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桑景云就很符合他的审美,因而每次见到桑景云,他都要去打个招呼。
今天又见到桑景云,费中绪低声对洪玥道:“洪玥,看到那位小姐了吗?她很喜欢你画的连环画,之前,她还在我们书局,到处向人推荐你的连环画。”
说完,他又对洪永祥道:“那位就是我与你说过的,很喜欢这部连环画的小姑娘,她是不是很漂亮?你说我要是去请她吃饭,她会不会同意?”
费中绪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要让他做点什么,他是不敢的。
跟这位小姐见过很多次,这位小姐对他的态度还很好,但他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更不要说请吃饭了。
洪永祥道:“她肯定会同意。”
费中绪不明所以。
而这时,桑景云朝着他们走过来。
远远的,她就瞧见费中绪和洪永祥在低声说话,还看着自己。
她觉得两人应该是在说她的身份。
桑景云朝着费中绪笑了笑:“费编辑,你好,我一直想请你吃饭,下周日中午你有空吗?”
费中绪愣住。
桑景云意识到有些不对,这时,洪永祥道:“这是桑小姐。”
桑景云听到这话,又朝着费中绪笑了笑。
费中绪心中,宛如有狂风呼啸而过。
眼前的姑娘,就是桑景云?
编写了《西游记》连环画,写了《双面魔君》的桑景云?
费中绪张了张嘴,最后木木然开口:“我下周日有空。”
“那我下周来租界时,请你吃饭。”桑景云一边说,一边琢磨给费中绪送礼的事情。
他们家没什么东西,也就陆盈的针线活拿得出手。
但她一个未婚姑娘,不好送别人针线活。
今天回去问问桑钱氏,看着买些什么东西吧。
这么想着,桑景云又去邀请洪永祥。
洪永祥知晓现在的桑景云不缺钱,便也答应下来。
众人在南城书局买过书,又在附近逛了逛,这才回县城,时间比往常,也就晚了一些。
桑景云在路上买了一大包米花糕,匆匆往阿兰那边走,远远的,就见阿兰在门口等着。
“阿兰奶奶,我们今儿个有点事,来晚了。”桑景云开口。
阿兰笑道:“不晚不晚。”
桑景云分了阿兰一些米花糕,又问起阿兰前些天的情况。
阿兰却道:“云小姐,你快些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桑景云看了看天色,跟阿兰告别,匆匆往家里走去。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很多遍,非常熟悉。
但今日,走着走着,桑景云突然听到杂乱的脚步声。
突然,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朝着他们冲过来,带来一股难闻的怪味。
在桑景云愣神时,有人伸手扯她拎着的篮子,又有人去扒拉桑景英的背篓。
桑景云深知外物远没有性命重要,直接放了手,任由篮子被他们抢走。
桑景英的背篓却不好脱手。
不过那些孩子配合默契,很快就将他背篓里的东西全部掏走,又一哄而散。
这些孩子刚走,就有几个手上拿着农具,一看就知道是住在附近的农民匆匆赶来。
瞧见他们,这些人关切地问:“你们没事吧?”
又有人道:“那些外地人,最近总来偷东西!”
“你们以后小心些……”
……
桑景云问了几句,才知道那些孩子,都是住在棚户区的。
上海郊区人口密集,白天他们不敢出来偷东西,但到了晚上,会成群结队跑出来,偷农民的庄稼,尤其是红薯吃。
这些农民不得不安排人轮流看守,他们曾经抓到过两个孩子,狠狠打了一顿,然而并没有遏制住这些孩子的行为。
这群孩子平常是不抢路人东西的,这次会抢桑景云和桑景英,大约是觉得两人没什么战斗力的缘故。
“你们快些回家去吧。”那几个农民让桑景云和桑景英快些回家去,至于报警,那是提都不提。
桑景云也知道报警没用。
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即便去找了警察,这时候的警察也不可能因为他们被一群小孩抢了就出警。
上海县城警察署的人,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敲诈他们一笔钱。
所以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他们的钱和庄票都放在身上,那些孩子又不曾对他们搜身,因而损失不算严重,丢的也就是一包米花糕、他们用来装水喝的葫芦,还有他们今天买的连环画、报纸和杂志。
米花糕和葫芦不值钱,那些书却不便宜,这次新出的连环画一共有三册,他们加起来买了九本,再加上别的杂志和报纸,着实花了不少钱。
桑景英很心疼:“他们抢吃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抢书?他们又看不懂!”
桑景云倒是没说什么。
一群骨瘦如柴的孩子来抢东西,这情况并没有让她觉得生气,反而让她心里闷闷地难受。
“他们也是饿狠了。”桑景云开口。
桑景英听桑景云这么说,也有点难受。
他们两个刚到家,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而在棚户区,一群孩子找了个空地,借着月光清点从桑景云和桑景英身上抢来的东西。
他们最先打开的,是那包米花糕。
“这东西好香!”有个七八岁的孩子上手就去抢。
他的手被狠狠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冷声道:“不能抢东西!我来分!”
这个少年一开口,那男孩就不敢抢了,眼巴巴等着少年给他们分。
这个少年倒也公平,他拿出一把没有刀柄的刀,将米花糕放在一块砖头上切开,给每个人都分了差不多的量。
米花糕是用爆开的大米和糖一起制作的,原本很干净。
但现在被他们这么一切,就显得脏兮兮的。
但这些孩子一点不在意,他们迫不及待地将米花糕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是甜的。”
“真好吃。”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还有人用手指去沾砖头上的碎屑,连带着上面的泥土一起吃进嘴里。
为首的少年吃了自己的那一口米花糕后,开始看别的东西。
桑景英那个用来装水的葫芦,他直接别在自己腰间,至于别的……
看到一堆书,那些孩子特别失望:“怎么不是吃的?”
“这些书我们看不懂,只能拿来引火。”
“江哥,我好饿……”
为首的少年姓江,叫江来,据说是被人从江里捞起来的。
他看了看那些书,道:“引什么火?书都是很贵的,能卖不少钱!”
“能卖多少?”有人问他。
江来思考许久,道:“这么多书,少说能卖一角钱!”
“这么多啊……”众人震惊。
“我明天就去把它们卖了,换了钱买碎米煮粥吃!”
众人都期待起来。
他们今天没吃什么东西,一小块米花糕下肚,不仅没填饱肚子,反而更加饥饿。
但想到明天可以喝粥,便也能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