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诡异

李秋也撑着伞,一走一蹦,在路上的水洼里跳出一朵又一朵水花来。她心情畅快,一路都哼着小曲儿,心想,天助我也。

她本来是想把女混混骗过去傻等,谁知道那些打群架的人倒会挑地方。

“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找我。”她自语着。

她已经想好了,回头要是那个女混混问起来,她就说那些人都是自己找的帮手,准保吓得她屁滚尿流。

等她走到了自家楼下,突然一股难以言明的眩晕袭来,仿佛脑中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虚无,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她摇摇头,几乎站不住,伸手扶住了楼门。

像是一只暖暖的虫子从鼻子里爬了出来,她看到地上落了两点梅花似的血。

她赶紧仰起头来,站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好了。

居然流鼻血了……

她回到家里,坦然地对正在做饭的妈妈道:“妈,我流鼻血了。”

方素梅刀一顿,猛地回头惊恐地看向她!

“怎么了?”她奇怪,“怎么这个表情。”

方素梅脸色苍白,强笑道,“是不是最近太干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我仰了一会儿就不流了。”她取了一根棉签蘸了水,轻轻把血迹擦干净。从镜子里看到妈妈依旧惶然地看着她。

“妈?”她突然想到了《蓝色生死恋》,笑道:“我可没得白血病,学校带我们体检过了。”

方素梅也扯着嘴角算是笑了笑。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没跟人打架。”

“哦,那就好。”

“我回屋写作业,一会儿叫我吃饭。”她回房间了。

等她坐定了,隐隐觉得方才那一幕似乎有点熟悉,仿佛曾经母亲也这样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她费劲想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疼,一点头绪也无。

等到吃饭时,母亲神色如常,给她额外炖了滋补的银耳燕窝汤,她便又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反而笑着说道:“今儿晚上古筝课放假了,我想吃完饭出去走走。”

“好,让你爸爸陪你去。”方素梅念叨着,“现在不太平呢,王所长说,上周那些纺织厂的工人在小树林里斗殴,里面还有你们学校的高中生,你要离他们远一点。”

李秋也怔了一下,随即烦躁道:“哦,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这孩子。”方素梅嗔怪地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

~

第二天下午,李秋也的中学便得了消息,那个外校的女混混被打死了。

她那时才知道,那个女混混的名字叫姜若男。

吃晚饭的时候李正远也说起了这个事来:“你说这些孩子年纪轻轻的,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打架斗殴!把命都给搭上了。还是个女生,哎……”

方素梅也听说了,一边给李秋也盛米饭一边道:“诶,太不安全了,你要是下班早,去接小也吧!小也,要是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赶紧跑,知道么?”

李秋也似乎是魔怔了似的发呆,好半天才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

~

派出所里,气氛压抑至极,姜若男的父母是双职工,只有这一个独生女,纵然不成器,却也是心肝宝贝,现如今不明不白地被人打死了,剩下的那些一起参与斗殴的,便成了首犯。

“警察叔叔,我们真的没有杀人啊……”瘦猴儿哭丧着脸,“我们就是在那转悠,但是谁知道两边来了好多人,拿着棍棒,他们可能是刚好约架在那了,我们是无辜的。”

红头发的女孩早没了之前的跋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和若男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杀了她呢,我连只鸡都不敢杀的,若男就是说叫我过去充个场面,吓唬吓唬人的,是别人打架把我们牵扯进去的。”

几个少年众口一词,不像是在撒谎,现场的脚印也显示至少有四五十人之多,可是所长带着警员走访了附近的几个村子,没听说有村民有斗殴的情况发生。

从审讯室出来,姜若男的父母嚎啕着扑上去便要打他们:“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你们带坏了我的孩子!还杀了她!你们不会有好报的!”

警察急忙架住二人,劝道:“事情还未明了,现在看来和这个几个孩子是没关系的!”

可姜若男的父母却不肯罢休:“怎么没关系!就是他们!是他们害了我的孩子!”

瘦猴受不了了,大叫道:“怎么是我们害的了,姜若男她总欺负我们,逼迫我们跟着她去抢别人的钱,是她带坏了我们,不是我们要带坏她!”

“你……!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说我女儿带坏你!我跟你拼了!”

一时间,整个派出所鸡飞狗跳,所长和几个警察夹在其中,切实体会到了姜若男被两边夹击的痛苦……

这时,红发女突然“诶?”了一声,她指着派出所墙角的衣架,颤声道:“那……那不是若男的校服么?”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瘦猴也眨着眼看了看道:“是大姐头的校服,上面有SuperJunior的贴纸。”

其中一个赵大志的年轻警察一愣,急忙道:“你们没看错?”

红发女走过去,翻开衣领子,上面是红色的水笔写着“JRN”,于是肯定道:“是若男的没错,这衣领上的缩写,还是我写上去的呢!”

一时间,派出所里的人全都脸色一变。赵大志是那天跟着所长去过斗殴现场的,急忙问道:“她的衣服丢了多久了?”

红发女想了想道:“我们前天去小树林那天,她还把校服绑在腰上说一会儿好发挥什么的,但是那天遇到斗殴的那些人后,好像就不见了,好像是被其中一个人给拽走了。”

“你确定?话可不能乱说!”赵大志和一众警察脸色发白。

“这确实是我女儿的衣服,我给她洗的时候洗不掉那个水笔印,还骂了她一顿!”姜若男的母亲上前道,“警察同志,这衣服是哪来的?送衣服来的人,肯定就是杀我女儿的凶手!”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所长站出来说道:“这是上周我们抓捕纺织厂工人打架的时候带过来的,一直没找到失主,所以就先挂在这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

“……不是……王所长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校服,一周前就挂在这了?”姜若男的父亲蹙眉。

王所长慢慢点了点头。

赵大志也觉得十分匪夷所思,迟疑道:“是,而且当时械斗的人,确实说过,有几个学生也参与了,但是最后抓人的时候,却没看到有学生。或许,只是巧合?两件校服一样?”话虽如此,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两件事相隔一周之久,硬要说械斗的工人们打死了学生,实在是太牵强。

“这有什么奇怪的!”瘦猴叫道,“肯定是那群人回来了,把大姐头打死了呗!警察叔叔,给他们抓起来准没错!”

赵大志摇摇头:“他们斗殴给两个人打成了重伤,长的关四年,短的四个月,不可能回来厂里的……”

众人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望着那件诡异的校服,一时都脊背发凉。

姜若男的死因,就这样成了一个悬案。

~

赵大志警校毕业后,就和同学刘凤斌一起被分配来了这里厂区的派出所任职,两个人是所里学历最高的。相较于刘凤斌是被迫无奈选择了做警察,赵大志则是兴趣使然,他年轻且热爱自己的职业,平日里厂里谁家丢了个猫,谁家糟了窃他都要一查到底,更何况出了一个人命案子!所以在协助刑警的过程中,他十分积极,甚至有点走火入魔的趋势。

但是这桩案子,他当真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在现场转了好几次,一无所获,那天下了暴雨,仅存的脚印,竟然和那天纺织厂工人斗殴的脚印一模一样。

但他知道那群人是不可能回来的,他和看守所那边确认了三四遍,确认到对方都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姜若男是怎么死的!

张所长看出来他的挣扎,忍不住安慰道:“小赵,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他正在一遍又一遍地看案件里关键人物的笔录,烦躁道:“所长,我快忙死了,您还有心情讲故事。”

“你听我说小赵……”他强迫这个年轻人看向自己,“我刚工作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大案子,有三个女人在家中被人奸杀了,死得很惨,一直也找不到凶手,我那时候也和你一样,每天不眠不休地看案子,唯恐自己错过什么细节,因为这人明显是个惯犯,我们怕他又去霍霍别的女人……但是他再也没有犯过案,后来你知道案子是怎么破的么?”他顿了顿,“三年之后我们抓了个小偷,他偷了铁道局一个职工的家,赃物里有一个戒指,就是当年那个女人丢失的婚戒。你一定会以为那个铁道局的职工就是罪魁祸首,但后来样本送去市里做了DNA检测和指纹匹配才知道,是那其实是他儿子的,他儿子在火车站工作,有一天脚卡在铁轨里,被火车撞死了,另一半尸体找都找不到,所以,他再也没能犯案。”

赵大志不解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等这罪人自己受报应,受天谴么?”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努力地看,是好的,但是很明显,现在证据中出现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一部分,这其中的真相,大概是需要时间才能浮出水面的。小赵,只要你一直关注这个案子,它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只不过,不是现在。破案也是需要机缘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所长走了,黑暗的派出所里,唯有赵大志桌上的这盏灯还亮着,像是浩渺的夜空中唯一指路的星星。

他连着看了许多天,此时支着下巴有点犯困了……

只是那么一晃神,他手中的钢笔掉落在纸上,发出了“哒”的一声,劣质的钢笔随即漏了一滴墨在纸上。

赵大志骤然惊醒,赶紧用衣袖去吸走墨汁,这时,他看到了被墨迹晕染的笔录上的名字——李秋也。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女孩,这是那个姜若男要找人“教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