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去了医院。
罗少恒救的那人除了头部的伤口之外,腰腹的位置也开了一大口子,像是利刃造成的,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依旧处在昏迷中,需要度过48小时的危险期。对方身上没有证件也没有手机,罗少恒联系不到他的家人,也不能放着不管,只能自己守在医院。
在医院守了两天,床上的人终于发出微弱声音,罗少恒有些惊喜地问:“你醒啦?”
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大概是因为难受才发出的呓语,根本没有醒,此时眉头正紧紧拧着,即使额头上放着冰袋也出了细小的汗水,因为发烧的原因,脸色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可怕了。
还以为自己救死扶伤成功了,没想到白开心一场。罗少恒翻了个白眼,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汗,刚碰到脸的时候手就被握住了,昏迷中的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伤成这样还不老实?”想起之前这人在小巷时吓到自己的眼神,罗少恒吐槽了句,扯开他的手帮他把汗擦了擦。
在他擦汗的时候,对方无意识地呢喃了什么,声音太模糊听不清楚,罗少恒好奇地低头凑近他。
“……妈妈。”
“……”罗少恒听清楚后乐了,捏了捏他的脸说,“儿子乖,爸爸在这里呢,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醒了可别恩将仇报啊。”
到了第三天,罗少恒熬了两天的夜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天来一直昏迷的人已经醒了,正偏着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对方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谁?”
“我吗?”罗少恒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是罗少恒,你呢”
“……沈幕城。”
*
“沈幕城……”
罗少恒无意识地呓语,头一偏失去重力晃了一下,微微睁开眼,下意识地扭头四处找寻。
可惜所处的地方不是医院,而是城郊的墓园,周围并没有他魂牵梦萦的人。
“原来是梦啊。”罗少恒摇头失笑了一下,“没有恩将仇报,倒是以身相许了。”
他坐直身体,动了动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移到沈幕城的照片上,眼角弯下来笑了下,对他说道:“还是在你身边睡得比较安心,不过我要回去了。”
他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墓前站了一会,才说:“我下次再来看你。”便转身离开。
他的步子不见一丝迟疑,却没人看到他内心有多不舍。
因为经常来的原因,罗少恒到了墓园门口,守园的保安还和他打了招呼。罗少恒笑笑,把准备好的烟递给对方,寒暄了几句便下了山。
保安打开烟盒闻了一下,然后珍惜地把烟装到口袋,目光移到往山下走的罗少恒身上。
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当年罗少恒问他墓园还招不招保安值班时的表情,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问题上,光一个“不”字都能将他压垮的样子。
想到这里,保安长期守园显得异常沧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唏嘘的表情。
第03章
“恒哥?”
身旁的人出声打断了罗少恒的沉思,他抬头看到王小泉询问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收拾了下心绪,和王小泉继续对接上一季度假村的工作情况。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事情处理完,罗少恒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好,嘱咐王小泉照看好度假村。
王小泉听他意思猜到他要出远门,便问:“恒哥,你要出门吗?”
“是啊,大概去半个月。”罗少恒说道,路线和时间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王小泉已经习惯罗少恒经常出远门,也不多问。
“好,辛苦你了。”罗少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回去收拾下东西,有事打我电话。”
“诶,好勒。”王小泉送他出了办公室才回去继续整理材料。
罗少恒第二天便出了门,他这次去的是西檐古镇。西檐古镇是滨城一处非常著名的景点,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旅游,而是还愿。
说是还愿,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隔了十年,再一次站在古岩寺的山脚下,罗少恒的内心异常的平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以承受。不过说起来,他现在都已经可以面带笑容地对着沈幕城的墓碑聊天了,又何惧这一座寄予空望的石庙。
位于半山腰的石庙若隐若现,阳光穿过林间的树缝折射在石庙的顶端,由下往上看竟显得有些虚幻。
罗少恒收回目光,缓缓抬步踩上第一道阶梯,力道像是踩在他的心里,一步一步,渐渐将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底踩乱。
踏上最后一道阶梯,罗少恒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石庙的大门有瞬间的恍惚,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庙堂里。
石庙大堂里的摆设依稀还是第一次来时的模样,中间巨大慈爱的佛像也没有变化,庙堂四周站着几个招呼来往旅客的小沙弥,引导旅客依次上前上香参拜、求签请答。
看着旅客的样子,罗少恒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和沈幕城在一起后,罗少恒每次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遇,沈幕城浑身是血昏迷在小巷的样子便感到不安,尤其沈幕城对以前的事情毫无记忆,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仇家,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思来想去便托人买来了一对佛珠,不远千里跑来古岩寺求了尘大师开光,希望它能保佑沈幕城平平安安;除此他还祈了愿,学着书里说的三叩九拜,诚心诚意为他心尖上的人祈福。
却没想到,做得再多,也终究还是护不了他平安。
佛珠尚在,人却永世相隔。
“施主您好。”一名沙弥见他站着不动,走上前询问:“请问您需要上香吗?”
“啊,是的。”罗少恒温和地朝他笑笑,跟着他去交了香油钱,领了三柱香插在香炉的中间,退后几步在旁边的佛垫上跪了下来。
罗少恒礼佛的姿势很标准,当初为了来这里给沈幕城祈愿,他查了不少的资料,也咨询过专业的佛家人,只为了诚心换心安。
完成了礼佛,罗少恒问一旁的小沙弥:“请问了尘大师在吗?”
“主持在后院禅房诵经。”小沙弥回答。
“麻烦小师傅帮我将这个转交给了尘大师,就说罗少恒有事想请见了尘大师。”罗少恒将手中的佛珠脱下来递给小沙弥,当初了尘大师开光的时候,替他在佛珠上穿了颗菩提子,算是他再来求见时的信物。
小沙弥接过佛珠说了句“稍等”便进了内院。
罗少恒等待的过程中,庙堂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新的旅客,无一不是参拜礼佛的。寺里有专门的大师傅解签,前来拜佛的旅客大多都会求上一支,不一定为了心想事成,有时候也为了求个心安。
罗少恒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只是他求了签,却没有求解。因为这种类似预言的东西让他当时就不安的心有些惶恐,虽然想知道答案,却也怕得到的并非心中所想。
好在了尘大师答应给佛珠开了光,并且给他们两人的佛珠穿了古岩寺的菩提子,安抚他心中的不安。
他依旧记得把佛珠戴上沈幕城手上时,沈幕城惊愕的表情,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自己:“你说要出去写生,其实是为了弄这个?”
他将手指插入沈幕城的指缝中,使两人手腕的佛珠相抵,才笑着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
“啪嗒——”
旅客摇签的力道过重,半桶签子全掉落在地上,打断了罗少恒的回忆,目光停在地上散落的签上面。
此时刚好之前离去的小沙弥回来了,将佛珠递还给他,替了尘大师传言邀他到后院一叙。
罗少恒将佛珠戴回手中,最后看了眼装回签筒里的签,转身随小沙弥去了后院。
佛珠无法保你平平安安,也许当初那支签才是真正的答案。
到了后院,罗少恒随小沙弥来到了尘大师的禅房。了尘大师端坐在屋内,见他过来伸手示意他坐下。
罗少恒双手合十行礼,在了尘大师一旁的佛垫坐下。
两人除了十年前罗少恒过来相求佛珠开光那一次,再也没有见过面。罗少恒从当初少年的模样变得成熟稳重,了尘大师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一样的白眉白须,不年轻,却也不比之前显老,似乎这十年的光景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沙弥给两人送来茶水,罗少恒道谢后端起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一路流进胃里,像是化不开的哀愁。
“苦吗?”了尘大师问。
“苦。”罗少恒如实地说。
“可有回甘?”了尘大师又问。
罗少恒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才说:“并无。”
了尘大师闻言,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口,慢悠悠地说:“此茶名为“尖麦”。”
罗少恒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淡褐色的茶水底下沉着几颗小小的麦子,比一般的麦子要细要尖。
尖麦茶。
类似苦麦茶的变种,古岩寺里专门种植用来招待来客的茶。
他第一次来找了尘大师的时候喝的就是这个茶,当时了尘大师也是这般询问他的。
他的回答是,苦后回甘,有淡淡的甘草香味。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茶,品出来的味道却不一样。
想到此处,他端着茶,微微失神。
“并非茶的味道变了,而是人心。”注意到他的心绪,了尘大师再次出声说道。
“大师。”罗少恒再次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干涩,他又抿了口茶,想冲散翻涌上来的情绪,却徒劳无力,“……您都猜得到是吗?”
“当年你走前留下一个约定,老衲还曾记得。”了尘大神看着他缓缓道。
罗少恒闻言,胸口蓦然一疼,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杯子。
——大师谢谢您!我下次和他一块来看您,请您保重身体!
他当年为求得了尘大师给佛珠开光,把前来的原因前前后后跟了尘大师说了一遍,如愿后,几乎开心得跳起来,捧着佛珠再三跟了尘大师道谢,并且约好下次再来的时候会和沈幕城一起。
如今,这个约定他只完成了一半,离拿到佛珠到沈幕城出事,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他所言的下次再来相隔了十年之久。
睿智如了尘,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啊。”罗少恒轻应了一声,借由低头喝茶,隐去眼底涌起的酸涩。
这一口茶他喝了将近半分钟,直到将内心泛起的苦涩和无望稍微压下,不再过于显露表面才抬头歉意地对了尘大师说:“抱歉。”
“无妨。”了尘大师也不多说什么,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小沙弥再次进来给茶壶添水。
这一次罗少恒在寺里住了一个星期才离开,临走前他依旧如当年一般对了尘大师道谢,说:“我下次再来看您,请您保重身体。”
“施主保重。”了尘大神双手合十
罗少恒回礼,转身下了山。
他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但不管何时,也都依旧是他一个人罢了。
第04章
午后的画室里,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将室内中间的人影子拉长,几缕光亮印在他的侧脸上,仿佛罩了浅浅的一层白光。
黑色的铅笔在白纸上留下一道道流畅的线条,随着手腕来回地刷动,纸上的人物渐渐显得分明起来,简洁精神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认真专注的神情,男人的形象鲜活地立于纸上。
罗少恒退开一点,满意地点点头,对旁边干活的人喊了声:“嘿,过来一下。”
沈幕城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走到他旁边,在看到画上的人后愣了。
“怎么样?”罗少恒抬头问他。
“……画我干什么?”沈幕城问,纸上是他刚才调整画架的情景,画得非常细致。
“好不好看?”罗少恒又问了一次。
说好看像在夸自己,说不好看又不对,沈幕城干脆不说话,弯腰帮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画纸。
“对于学画画的人来说,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呈现出来。”罗少恒看着沈幕城弯腰的姿势,腰背拉出的线条完美得让他移不开眼,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凌空勾画了一下,带出大概的线稿。
沈幕城把画纸整理好放到一旁的架子上,一回头就看到罗少恒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睛像带了光一般,不禁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罗少恒笑笑:“把衣服脱了吧。”
沈幕城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又听到他说:“脱了坐那边,今天先画脱上衣的好了。”
“……我没有答应。”沈幕城站着不动。
“嗯?”罗少恒歪头看着他,唇角带笑,“不是说命都是我的吗?还在乎肉体啊。”
“……”
“你要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