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开幕

又是一觉,

又是早醒,

又是醒来了就起不赖床,

又是坐在了书桌前,

又是写出了“云想衣裳花想容”,

又是在思索下一句是什么。

明日,就是公主的大婚,郑伯爷觉得,自己看来得换个诗词来默写了。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确实是这样。

放下毛笔,郑伯爷去打水准备洗漱。

端着脸盆出门时,看见庭院里坐着的造剑师。

造剑师席地而坐,手里,在雕刻着木剑。

郑凡曾见过剑圣给孩子雕刻木剑玩具,剑客雕刻时,用的是龙渊,可谓是以极为庄重的姿态在做一件很幼稚的事。

造剑师用的是普通的刻刀,神态也放松自如,却给人一种用极为幼稚的姿态在做一件很庄重的事。

一直到现在,郑伯爷都不能确定造剑师到底会不会打架。

昨晚,他也特意拿这件事问过公主。

公主的回答很直接,那就是,他们也不知道。

紧接着,公主还说,想来她的皇兄也是不知道的,因为皇兄每次和造剑师出门时,都从未减弱过身边的防卫力量。

所以,造剑师到底能不能打架,是一个连楚国皇室都没能弄清楚的迷。

造剑师抬起头,注意到那边端着水盆的郑伯爷,笑道:

“苏先生起得挺早啊。”

郑凡点点头,道:“追随师傅时,习惯了早睡早起。”

“哦?听闻姚师好诗好酒好美景,居然也能早睡早起?

世间,

早睡早起的大概分为两种人。

一种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一口吃食,忙忙碌碌,不得停歇;

一种人,人到暮年,做不动了,只能歇。

姚师不属于这两种人,他早就脱离了为吃食而忙碌的层次,却又不觉得自己到了只能歇的时候,而这种人,最难早睡早起。”

郑凡则回应道:

“家师喜欢早起。”

“为何?”

“家师说,现如今唯有早起的太阳,能让他再度领会到一柱擎天。”

造剑师露出笑意,道:

“倒真是姚师风范啊。”

人老了,就无法做到随时随地腰板挺直了,就只能借助清晨之力,方可回味些许曾经年少。

郑凡放下脸盆,走到造剑师面前。

造剑师双手放在身侧,道:

“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苏先生大可直言。”

“晚辈心里一直有一惑。”

“但说无妨。”

“江湖都在传闻,说您,到底会不会打架。”

“想问我答案?”

“想。”

“想知道答案?”

“想。”

“你说,如果随便有一个人去问桃花坞的酒坊主要他的酿酒配方,他会给么?”

“自是不会给。”

“是啊,那我自是也不会答,答了,以后还怎么混饭吃?”

郑伯爷又问道:“但如果以刀兵迫之,晚辈觉得,那位坊主还是会识时务的。”

造剑师指了指郑凡,道:

“苏先生身上可带了刀?”

郑凡摇摇头。

“等苏先生下次带刀过来,架在我脖子上,我再告诉先生答案。”

“在聊什么呢。”

摄政王走了出来。

“见过王上。”郑凡向摄政王行礼。

“在聊陈伯。”

造剑师回答道。

摄政王一时没有理解,道:“陈伯是谁?”

造剑师道:“听闻苏先生说,陈伯是姚师家的一个下人,做得一手好羹汤,姚师很好这一口,每天都早早的起床来等陈伯。”

“姚师极好美食,既然如此,那朕以后有机会,也要尝………”

造剑师马上开口打断话语,道:“唉,今早,我想吃面。”

“那你自己下去。”

“正有此意。”

随即,

造剑师看向郑凡,道:“苏先生待会儿也一起来吃面吧。”

“多谢先生。”

……

造剑师煮的,是葱花面。

面香汤鲜,食材简单,却极具内致。

洗漱后的郑凡坐了下来,桌上放着四碗面,三大碗,一小碗。

公主也起了,坐在桌旁,吃小碗。

仨男人,仨大碗。

摄政王指了指自己的碗,道:“为何朕的葱这么少?”

四个碗里,摄政王面前的碗,葱花最少。

造剑师道:“您得上朝,怕熏到人啊。”

“今日朕又不上朝。”

“但还是得见人。”

摄政王闻言,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造剑师起身,拿出一个小罐,用一个小勺子,开始给大家碗里添猪油。

白白的猪油,再和面搅拌一下,香味,就彻底激发出来了。

大家开始吃了起来,

这面,确实好吃,这个世界上,能让郑伯爷这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觉得好吃的东西,那必然是上品。

公主碗小,所以吃得最快,她放下筷子,看了看桌旁还在吃面的三个男人,道:

“我打小就喜欢吃独孤哥哥的面条,这以后,怕是想吃也难了。”

造剑师不以为然道:

“不难,面不难做,只要用心,以后想吃了,让你的驸马下面给你吃。”

“噗……”

郑伯爷呛到了,

马上低头,捂脸,开始咳嗽,因为一根面条从鼻孔里出来了。

好不容易处理好,郑伯爷重新抬起头,有些尴尬道:

“真好吃,真好吃,吃得太快了,呵呵。”

吃了早食,

原本,

郑伯爷以为这又是和昨天一样平平无奇的一天。

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明日大婚时的安排。

郑伯爷相信,四娘和薛三他们,加上范正文,会拿出一个在甲方案基础上,更好的一个方案。

这让郑伯爷自己也期待了起来,

身为主演,

自己居然也在期待首映。

然而,郑伯爷想错了,早食之后,摄政王翻身上马,问郑凡:

“小苏先生,我等意欲出门打猎,姚师先前送来的那首都督出猎词,深得吾心,不知小苏先生今日可否有雅兴随朕一道去?”

当一个君王问你愿意与否时,你其实,没有第二个选项。

“敢不从命!”

相传,姚子詹刚赴任大乾三边都督不久率队出猎时,各镇、军、寨,将领云从,亲兵尽出,可谓风头一时无俩。

这倒不是纯粹为了玩,而是故意借着这种方式来向外界宣告乾国三边的团结,再配合上那一首都督出猎词,可谓是将效果拔到了最高。

而这一次,

大楚摄政王的出猎,让郑凡觉得,并不像是套路,而像是圈套。

陈大侠也被喊上了,所以,是四个人骑马出了皇室别苑。

郑伯爷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皇族禁军并未跟随上来,真正的就是四个人出去了。

只不过,刚出皇室别苑没多久,众人就下了马,当初见过的那位老马夫和马车,停在那里。

众人下马上车,

一切,和来时并无区别,坐的位置也是一样。

但,

哪里有坐马车打猎去的?

马车摇摇,行于路上。

渐渐的,

路没了,

开始崎岖起来,

马车,也随之颠簸。

坐在马车里的摄政王开口道:“这里,应该多修一条路。”

闭着眼靠在车壁上的造剑师点点头。

郑凡则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外头,是一片孤寂,前方,则是一条结了冻的河。

终于,

马车停了下来,

颠簸,也随之结束。

老车夫开口道:

“王上,到了。”

摄政王先下马车,再是造剑师,随后陈大侠,最后,是郑凡。

郑伯爷下来后,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捏了捏自己的胯。

摄政王看着郑凡,道:“辛苦小苏先生了,路,确实不好走。”

郑凡笑着摇摇头,道:“王上不必如此,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路了。”

造剑师深吸一口气,这句话,显然是爱了。

摄政王则伸手指了指前方,在冰冻的河边,有一座破旧的客栈,客栈旁,有一个小渡口。

“这句话,也能佐酒,等朕把客栈里清开了,再抓条鱼过来,与小苏先生共饮。”

满头雾水的郑伯爷默默后退半步,拱手道:“谢王上。”

随后,

摄政王面向那座破旧的客栈,

开口道;

“朕,来了。”

“吱呀………”

客栈的门,

缓缓地开启。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男子面容,有些沧桑,但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一抹轻佻。

男子在客栈门口的一处石墩子上坐了下来,

喊道:

“四哥,上次听到‘朕’这个字时,咱们父皇,可还活着呢。”

这位男子,赫然就是大楚五皇子,熊廷山。

摄政王为什么还是摄政王,为什么他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兄弟都击败抓住了,将绝大部分的大楚贵族都招揽拉拢了,却依旧没有登基。

毕竟,这世上,能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的人,一般都不会喜欢这个位置。

而原因,

就在于眼前这个大楚五皇子,他还没有抓到。

从当年楚侯率一众亲随入楚开始,楚人和山越百族的厮杀,就从未停止过。

或许,山越百族确实和蛮人没办法比,但山越人的坚韧,也依旧很让人头痛,等到前期胜利山越人再也无法在正面战场抗衡楚人后,他们开始躲藏于山水洼地之间,借助环境,开始继续进行抵抗。

这就使得剿灭他们的成本很大,同时,也容易死灰复燃。

但楚人确实是有智慧,确切的说,当年能有资格受大夏天子令为大夏开边驱赶蛮夷的三位侯爷,他们本人和他们的后代,确实都做得不错。

有一代楚皇为了对付这种局面,瓦解山越人的聚居性和部族模式,先以示好的方式拉拢山越部族,再改变那些部族的组织模式,从而进行上层建筑的渗透,以达到一种自上而下的改革,其实就是一种这个世界的“改土归流”。

同时,文化上的侵袭,也在逐步加重,楚人的浪漫以及楚人的审美,并非真的只是为了浪漫而浪漫,而是一种文化认同感的塑造。

一手继续进行兵戈围剿,一手改土归流,一手对顺从的山越部族进行文化侵袭,让他们的少族长和贵族来楚国郢都上学识字生活,多种组合拳下来,山越部族可谓是江河日下,百年后,除了一些地区不稳,还残留几个硬骨头需要啃和磨以外,楚国境内的山越人,已经无法再掀起什么声浪了,甚至不少山越人,现在则认为自己是楚人。

而楚国五皇子熊廷山,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其弱冠之年,就被楚皇分派出去,在大泽西北方的梧桐郡施政。

梧桐郡所对应的,正是楚国山越的最后几个硬骨头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硬的那块骨头。

但熊廷山很有手段,也很有能力,他没有皇子的架子,一方面,他和梧桐郡的驻军关系很好,另一方面,也和那里的山越部族族长引以为兄弟,后来,他更是娶了一个山越族的姑娘,且奉为正妻。

大楚最硬的一根骨头,被他软化了,此间细节,想要说完,得三天三夜,总而言之,熊廷山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整合了梧桐郡和以梧桐郡为圆点的周遭诸多山越部族,他将自己化身为一个纽带,捆绑住了他们,为大楚的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如果楚皇正常死亡,太子之位明确,也没有爆发出皇子夺嫡之乱,大楚继续安稳前行的话,可能数百年甚至是千年之后,在梧桐郡,会有熊廷山的雕像,并被誉为民族和谐的标志性人物,比文成公主还要厉害得多得多。

但问题是,

因为楚皇的忽然驾崩,

大楚这辆马车,终究是失控了。

摄政王是将这辆马车的缰绳重新握在了手中,但自己的这个五弟,他不点头,摄政王不敢登基。

大家都是皇子,

谁不想坐那个位置?

凭什么是你坐而不是我坐?

其余的兄弟,摄政王真没怎么放在眼里,他们有的是被背后的大贵族操控扶持当个傀儡,有的是异想天开地认为打个旗号就能风云紧从,收拾他们,也没什么难度。

但这个五弟,他不一样。

且不说那十万梧桐郡郡兵都听从于他,若是他愿意,振臂一呼,可以即刻召集数十个山越部族派出族内青壮帮他争夺天下。

以此为as,甚至可能引发楚国境内诸多地域的山越人起事。

摄政王并非怀疑自己没有平息叛乱的实力,他掌握着大贵族的支持,掌握着朝廷,掌握着皇族禁军,若是这样子他都打不赢,那他这个皇位,也就根本没必要去坐了,也没那个脸去坐。

但问题是,这种局面一旦出现,那将是大楚自身的一场巨大内耗,很可能会旷日持久。

如今的大楚,北面有燕人虎视眈眈,磨刀霍霍,西面有乾人厉兵秣马,整顿军备,大楚,还能耗得起么?

“四哥啊,咱兄弟,也有些年头没见了吧,上次见面,还是在父皇的寿辰时,我带着我家媳妇儿来郢都为父皇贺寿。”

摄政王点点头,道:“是很久不见了。”

“当时,父皇因为我娶了山越女子为妻,他不想见我,也不想见我的俩孩子,是四哥你从中说话安排,这才让父皇最终同意了见见我们这一家子,让我们一家子,能进皇宫看看。

四哥啊,你是不知道,我跟我媳妇儿说了好多年我大楚皇宫的美轮美奂,我那俩孩子,也是听着它长大的,如果那次没能进的了皇宫,我这当丈夫当爹的,得多丢人啊,哈哈哈。”

郑伯爷瞧着这一幕,心里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也算是明白了此时的情况。

合着,人摄政王这次来,是“清理门户”的。

但为何要带自己来?

熊廷山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母妃是婢女出身,因父皇当年喝醉了酒而被临幸,身份卑贱,所以我也一直不被父皇待见,总觉得我玷污了火凤血脉,所以,在我刚成年时,父皇就将我打发去了梧桐郡,本意就是想让我自生自灭,若是我人没了,父皇还能拿他儿子的死,为楚人做一个表率。

还好我命硬,我没死,梧桐郡的瘴气毒虫,没能弄死我。

可能,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贱命反而好养活吧。”

摄政王看着老五,道:

“我其实并不把那几个当我兄弟,但我一直拿你当我兄弟,做我兄弟,不看母族出身,应该看本事,那几个废物,现在都被我抓了起来,关在水牢里呢。”

“哈哈哈哈哈。”

熊廷山拍着大腿笑得很开心。

兄弟二人,隔着挺远的距离,像是在叙着旧,但谁都清楚,肉戏,在后面。

熊廷山的笑声渐渐收敛,他看着摄政王,道:

“郢都,在四哥你手里,宗族,在四哥你手里,巫正们,也都支持四哥你,我大楚的那些大贵族,也基本都认同了你。

四哥,为何还不继位?”

“因为还有你。”

“四哥说话,这般直白的么?这让弟弟我,很不好接话啊,总不能弟弟现在拿把刀,就当着四哥你的面刎脖子吧?”

摄政王摇摇头,“你若是就这般死了,弟妹会生气,梧桐郡的将士会生气,那里的山越人会生气,燕人,会很高兴,最后,朕也会生气。”

熊廷山挠了挠头,道:“也是,死了,亲者痛仇者快,忒不值了。”

顿了顿,

五皇子又道:

“就是四哥你事儿真是忒多,连死都得变个花样,真是让弟弟太难办了,不过我相信四哥应该已经为弟弟我的结局设计好了,是不?

我家四哥,最擅长算计了,否则老大老二老三他们怎么会刚刚发动,这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被四哥你给掀翻下来了呢。

可惜啊,还是咱们父皇走得太早也太突然,你说要是父皇把身后事都安排好,那该多省心。”

摄政王点点头,道:

“父皇再撑个半年的话,他的身后事,我就能替他安排了。”

“四哥,你早说啊,哈哈哈,我对咱家那我老爹,也是不满得很啊,听闻他驾崩消息的那天,我高兴得喝了三坛酒。”

“说说你想要的吧。”摄政王说道。

“梧桐郡,割据就藩。”

摄政王摊开手,道:“现在,梧桐郡和藩镇,又有什么区别?”

“明旨。”

摄政王摇头,

“不可能。”

“那就是没得谈喽,四哥?”

“燕皇在那里马踏门阀,我大楚还得明旨立藩,这事儿,太蠢,朕,不会做。”

“我也知道四哥你不会同意,所以,且听听弟弟的想法?”

“可。”

“皇族禁军没来吧?”

“方圆二十里,无一兵一卒。”

“四哥做事,果然面面俱到。”

熊廷山拍了拍手,

客栈内,走出来一个身穿鱼皮的老者,老者手持鱼叉,脚掌奇大。

“山越族,孟奎,见过大楚摄政王。”

老者向摄政王见礼。

下一刻,

先前那位赶车的马车夫走了下来,站到了摄政王身前,拱手抱拳道:

“洪门阳,见过五殿下。”

“洪师傅赶车,我四哥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呐。”

洪门阳,三品拳师,一手开山拳的功夫,曾威震江湖,后为朝廷招揽,入皇宫,为皇子武师。

熊廷山站起身,对洪门阳抱拳道:

“小五子,见过洪师傅。”

洪门阳抚须微笑,但目光,很快就落到了那个山越族老者身上。

而就在这时,

客栈内又走出来一个持刀的中年男子,男子国字脸,脸上没有一根毛发,比和尚都干净得多。

“吴俊青,见过大楚摄政王。”

站在远处的郑伯爷看向身边站着的陈大侠,问道:

“练刀的?”

陈大侠点点头,道:“天下刀宗分七家,吴俊青是断刀宗宗主。”

“听起来好中二啊。”郑伯爷评价道,不过,因为自己也是玩儿刀的,郑伯爷又继续道,“有多厉害?”

“世间百器,剑者为尊,但真正强大的持刀人,不见得会比剑客差。”

“所以……”

郑伯爷看向坐在边上的造剑师。

造剑师正坐在那里掏着耳朵,见郑凡投来目光,有些疑惑道:

“苏先生看我为何?”

嗯?

不该是你上去么?

“嗡!”

一声破空之音传来,一名身穿花裙的少女出现,少女手里抓着一把花,红艳艳的,现身后站在那里一边傻笑一边吃着花。

“这是谁?”郑凡问道。

陈大侠摇摇头,“不认识。”

“你不是混江湖的么?”

造剑师开口道;“惜念庄秦月月,吸食花,人血浸泡过的花。”

那应该和阿铭很有共同话题。

很快,

客栈内再度走出来一个男子,男子个头不高,但身材敦实,身着皮甲,手持双锤。

男子走到前头后,双锤撞击,

道:

“梧桐郡参将莫喜来,参见王上,吾王福康!”

郑凡再度看向造剑师,

这下,

该到你了吧?

谁知自后头林子里,走出来一持枪男子,很朴实的一个男子,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没什么特殊的。

熊廷山却直接伸手指着那持枪男子道:“四哥,不是说附近无一兵一卒么?梁统领怎么在这里?”

持枪男子闻言,拱手道:

“好叫五殿下知道,罪人于上月当街打死独孤家一衙内,已被王上剥夺了官职。”

“这也可以?”熊廷山有些不服气。

梁岳点头道:“自是可以。”

“莫喜来,你看呢?”熊廷山问那个矮个。

莫喜来舔了舔嘴唇,道:“早听说梁家枪的威名,且世代承袭禁军枪术教头一职,殿下,我接下了!”

熊廷山这才点点头,不打算追究了,不过,还是默默地解开自己的袍子,露出了胸口的皮肤,喊道:

“四哥,弟弟我也想下场刷刷,我知道独孤家的那位先生也跟着你来了,让他过来对我,哈哈哈哈,整个江湖都想知道咱大楚的造剑师到底会不会打架,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四哥你也应该想知道吧,今儿个,弟弟我就来给你揭个底。”

郑凡再度看向造剑师,

造剑师有些生气了,对郑凡道:“跟着起哄?”

“晚辈也想知道。”

“呵。”

摄政王那边没有喊造剑师出战,而是主动走向前,对上了自己的五弟,道:

“五弟,我们兄弟,很久没切磋过了。”

“哥,你知道么,小时候洪师傅教我们拳法时,每次和兄弟们比武切磋,弟弟我都不敢用全力,因为怕打痛了你们,让我母妃在宫里的生活变得更艰难。

哥,你是坐庙堂的人,就算你的品级高,但弟弟我可是在梧桐郡的水乡里厮杀出来的。”

摄政王摇摇头,道:

“无妨,这次,你不用留力了。”

这时,山越族老者开口道:“五殿下,四对人,怎么算输赢?”

熊廷山则道:“我和我四哥的,不算,大楚的皇位,不需要一个只会打架的武夫来坐。”

山越族老者闻言,似乎有些不满意,但最后还是点点头选择了认同。

郑伯爷见造剑师取出了两个葫芦,拔出塞子后,发现里头不是酒,而是果浆,也就是果汁,当即主动凑了过去,也坐在了地上。

造剑师没好气地白了郑凡一眼,将一个葫芦丢给了郑凡。

郑凡伸手接住,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真不错,和果汁不一样,不是很甜也不酸,但喝了一口马上想喝第二口。

“这是什么?”郑凡问道。

“好喝不?”

“好喝。”

“好喝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下次还想喝的话,一首词换一首诗。”

“那成。”抄的诗词,郑伯爷还真不心疼,等回去后找瞎子,默写个《唐诗三百首》出来也不是问题。

“但署名得是我的。”

“这……”

造剑师喝了一口自己的葫芦,小声道:

“当初就是这么和虞化平换的,不过不是用的这葫芦,用的是剑。”

江湖传言,因为造剑师将亲手锻造的龙渊送给了剑圣,所以剑圣为了还以人情才帮其吹捧扬名。

郑伯爷指了指前面,道:“这是要比武么?”

“这么明显了,苏先生还用得着问么?”

“不,晚辈只是觉得,觉得这样似乎有些过于儿戏了。”

“哦?在苏先生看来,双方加起来数十万大军打个两年才分出胜负,这就庄重了?”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离就是这个意思吧,都是楚国皇子,何必闹得太僵呢。

你瞅着,那个山越族老头,代表的是梧桐郡山越族的态度,断刀宗是梧桐郡本土名门大派,吴俊青所代表的,就是梧桐郡本土的态度;莫喜来,出身梧桐郡郡兵,他代表的,就是梧桐郡十万郡兵的态度。

梧桐郡的三大势力,都在场了,这一场,输赢之后,都能算是心服口服,无论什么结果,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岂不是比数十万大军对垒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要好得多?”

“确实。”

“呵。”

……

洪门阳抱拳,道:“请!”

山越族老者点头,后退半步,扬起鱼叉,喝道:“来!”

旁侧,

秦月月又将几片花瓣塞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听说你们练刀的人,身上的肉都是臭的,那血,也是臭得喽?”

吴俊青抽出刀,

道:

“姑娘可以来尝尝。”

百器,剑为尊,瞧不起刀客,算是江湖里不成文的鄙视链。

所以,几乎每个刀客走在路上看见剑客从自己身边过去时,先会用不屑的目光目送他们过去,再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一口唾沫。

郑伯爷也是用刀的,所以对那位叫秦月月的很不爽。

问题是,秦月月也不是用剑的!

惜念庄,看似是一个江湖门派,实则是凤巢的一个部门,里面会关押着一些身份敏感的囚徒,用刑审问。

秦月月喜欢吃用人血泡过的花瓣,也是因为在那里不缺血液这一原材料,这就像是阿铭一直盼着打仗一样,因为打仗时他就不缺新鲜血源了,还能在战后挑挑拣拣。

梁岳长枪一横,莫喜来双锤一举,二人都是军旅出身,没什么江湖习气,直接上来就是干。

所以,

接下来,

郑伯爷和造剑师并排坐在那里,观看着三对强者的交锋。

洪门阳拳风刚硬,所释放出的拳罡能够压制住老者的精铁鱼叉,从一开始,他就占据了上风,老者只能招架。

另一边,秦月月所用的兵器是狼皮鞭,舞动起来,飞沙走石,自成格局,吴俊青只能在外围不断游弋,寻找机会。

而梁岳和莫喜来这边,就有些一边倒了,莫喜来被打得已经丢了一只大锤。

郑伯爷也是练武的,所以明白为何梁岳莫喜来那边的差距会这般大,可能二人境界上差距不大,但梁岳是做教头的,平日里钻研的,就是枪法,莫喜来是参将,他所擅长的,应该还是战阵厮杀。

在战场上,谁会和你文明单挑?战阵之人所习惯的往往是最简单干脆的战法,有机会就一刀制敌,没机会就赶紧拉开距离以防止旁边人对自己来上一记。

总体而言,除了秦月月那里还算势均力敌外,另外两边,胜势已经倾斜了。

“不公平。”陈大侠开口道。

他觉得这种对决,很不公平,陈大侠是个老实人,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其实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郑凡则道:

“就算是战阵上,梧桐郡以一郡之地抗衡整个楚国,也是这般局面。”

造剑师闻言,不由开口道:“小苏先生有这般见解,让我有些意外了。”

郑凡笑笑。

造剑师又喝了一口葫芦里的果浆,道:“其实,局面已定了,大家,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是一句假话,一句对着自己这个外人强行圆场子的假话,但郑伯爷也不戳破。

熊廷山和摄政王这边还没开打,但那边的对决,局面已经呈现出来了。

五皇子苦笑道:

“四哥不愧是大楚摄政,麾下高手云集啊。”

“比这个,本就是四哥我占你便宜。”

身为楚国现在的最高统治者,自然有大把的高手会愿意为其效力,在这一点上,只有一个梧桐郡作为依托的熊廷山,是完全比不上的。

熊廷山压低了身子,道:“四哥,咱们还动手么?”

摄政王摊开自己的手臂,将袖口拉上去,露出了火凤印记。

印记开始发亮,紧接着,一道火焰的虚影自摄政王身后显现而出。

郑伯爷眼睛当即瞪得大大的,因为这一幕给了郑伯爷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看见除了自己以外能够催动灵魂体为己用的存在。

魔丸就是灵魂体,所以,摄政王其实走的是和自己一个路数。

熊廷山看到这一幕后,道:

“所以,血脉确实分高低贵贱的。”

皇室子弟,可得火凤精血入己身,然后自大泽处吸引妖兽追随,熊丽箐的那头青蟒就是这般来的,已经算是品质极好的妖兽了,毕竟,自打楚侯开边以来,不断式微的不仅仅是山越人,还有大泽内的妖兽。

这和后世随着人类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导致野生动物栖息地不断缩减是一个道理。

然而,摄政王吸引来的不是妖兽,而是一头……灵。

也就是所谓的妖兽之魂,妖兽身死,魂魄不灭,是而为灵,能够诞生出灵的妖兽,本就极不简单,灵现不散,更为艰难,可见灵之珍惜。

郑伯爷心里已经在想着,摄政王引灵入体的话,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仿佛被掏空了身体只能躺在床上挺尸?

摄政王摇摇头,道:“只是运气罢了,对了,今日,我将姚师的一名弟子也带了过来,就是想让他来做个见证。”

“四哥确实,安排得极为妥帖。”

郑伯爷这才明白过来摄政王为什么要拉自己一起来,所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就如同是以前领导出去扫雪时负责在旁边抓拍写报道的记者。

所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造剑师似乎猜出了郑凡心中所想,直接道:“如果真要打,肯定早就打起来了,诸位皇子中,起兵的起兵,登基的登基,该做的也都做了。

这边,王上没有选择登基,那边,五殿下也没有选择起兵,其实……”

“是为了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郑凡说道。

造剑师点点头,道:“很不错的一个比喻。”

“那就不用担心了。”郑伯爷说道。

“担心?”

郑伯爷肯定道:“身为乾人,现在可真的不希望摄政王会出什么意外。”

现在的局面是乾楚联盟抗衡燕国,如果楚国摄政王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楚国再度一盘散沙,那绝对是乾人所不希望看到的。

别看现在钟天朗在边境线上闹得很欢,但那是因为燕国的两支精锐铁骑,没有一支摆在银浪郡上。

若是大燕像当初南下乾国借道时那般,镇北靖南两军精锐集结,那局面,就完全不同了,就是钟天朗依旧有勇气,他爹钟文道也不可能同意让他将大乾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骑兵队伍给都赔进去。

当然了,站在郑伯爷的角度,他是巴不得摄政王直接死在这儿,先前心里其实也一直带着期盼,现在得知摄政王和五皇子之间居然还有着默契,心里实在是有些失望。

不过这也很自然,都是东方大国,不可能燕国这边尽出文士武将,其他国家里就尽出酒囊饭袋。

“还是需要担心的。”造剑师说着,将一排自己昨晚和今早雕刻出来的木剑摆出来,“皇位,太过于吸引人,而人的一念之间,往往很容易摇摆。

摄政王其实也是在赌,为了大楚国运在赌,其实,摄政王已经稳赢了,就算调集大军,也是能平定梧桐郡的。”

之所以愿意赌,是希望楚国能避免这次内耗。

要知道,为了皇位,亲兄弟父子之间反目成仇的例子,简直多不胜数,谁敢坦荡,同时,谁又敢保证在自己坦荡的同时,对方不会变化?

陈大侠则开口道:“所以,为什么要打这一场?”

郑凡直接回答道:“为了交代。”

为了给山越族一个交代,为了给梧桐郡郡兵一个交代,为了给梧桐郡本土势力一个交代。

因为很多时候,并非只是你在掌握着他们,而是他们将你推到了最前面;

一旦你无法给他们足够好的交代,他们会换一个人再推到最前面。

五皇子,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位置。

造剑师仔细看了郑凡两眼,这个姚师的弟子,真的很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那边,

五皇子已经来到了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身外的火焰虚影在此时猛地释放开去,形成了一道结界。

郑伯爷可以清晰地感觉出来,摄政王的那一只灵,比自己现在的魔丸要强大得多,当然,魔丸现在还没升级,且魔丸以后还能继续升级,双方的发展潜力,完全不同。

熊廷山却将气血完全凝固在自身周围,强行破开了摄政王的结界,来到了摄政王面前,手中的刀,也举了起来。

郑伯爷的眼睛也开始不断睁大,

在心里喊着,

砍下去,

砍下去,

砍下去!

只要砍下去了,自己就能回雪海关收拾东西准备和靖南侯一起入楚了。

熊廷山的刀,确实是砍下去了,但外围的结界在被突破后,猛地回收,直接撞击向了他。

“噗!”

刀尖,刺入了摄政王的胸膛,但还没等熊廷山发力将刀口完全没进去,先前形成结界的火焰就已经化作了一条条强横的匹练将其整个人抓举起来。

刀离了人,就落了下来,熊廷山整个人则被高高举起,像是被蜘蛛网完全地束缚住。

摄政王的胸口,渗透出红色的鲜血,但他依然站得笔直。

郑凡抿了抿嘴唇,这真的是千钧一发之际;

但郑伯爷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可能连这一招,这一幕,都是他们兄弟俩设计安排好的。

摄政王故意让熊廷山洞穿自己的第一道结界,故意给他机会送出对着自己胸口的这一刀,为的,是接下来的铺垫。

作为一个套路老玩家,郑伯爷将自己代入进去的话,其实已经猜测到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了。

一如先前郑伯爷毫不犹豫地直接为陈大侠给出答案一样。

有些腹黑的手段,其实是一种本能,摄政王如此,郑伯爷也是如此。

熊廷山被拘在了空中,摄政王攥着拳头高举着手臂,只要他手指松开,熊廷山就将被灵的力量即刻“五马分尸”。

这一幕,使得另外三处的战局直接停了下来。

洪门阳直接收拳,那个已经被打得只剩下招架之力的山越族老者撑起了鱼叉,没敢再动手。

秦月月收起皮鞭,吴俊青也收回了刀,他们打得其实是平分秋色,但吴清军后劲雄厚,等摸清楚秦月月鞭法套路后才是他反攻的时候,但吴俊青依旧选择收刀,因为对于他而言,若是五皇子死了,断刀宗以及梧桐郡本土家族,就失去了继续折腾的动力。

毕竟,他们总不能和山越人完全搅和在一块儿起事。

梁岳收枪,

莫喜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处伤口的他,不停地喘着气。

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摄政王和熊廷山这边。

摄政王身上,散发着无比强大的气息,再加上他的身份,更让人觉得敬畏。

但郑伯爷作为亲身经历者自然清楚,摄政王强是强,但绝对没有强到这个地步,他应该不是三品,可能是四品甚至是五品的样子。

但灵的加成效果,实在是太明显了,这就相当于是一种秘法,强行越境,郑伯爷以前用魔丸时,也常常体验到过相类似的感觉,同时,灵因为是灵魂体的缘故,在气场上和气势上,可以起到更好的加成效果。

同样的风力,在夏天吹和在冬天吹,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但风力,其实是一致的。

看到这里,郑伯爷算是确定了,这是一场精心设计出来的政治秀,唯一的关键点,就在于熊廷山所送出的那一刀。

摄政王的手指,没有松开,而是将手臂缓缓地垂落下来,熊廷山落在了地上,身上大汗淋漓,他看着摄政王,

缓缓地跪下,

道:

“四哥,弟弟我服了。”

摄政王威严的目光扫向山越族老者,道:

“梧桐郡山越族诸部,一切照旧,尔等封地事宜,朝廷不会加以干涉。”

山越族老者放下了鱼叉,向摄政王跪下行礼,表示臣服。

摄政王目光扫向吴俊青,道:“梧桐郡氏族,均提升封号一级。”

吴俊青将刀插在地上,

对着摄政王跪下:

“谢主隆恩。”

最后,

摄政王将目光落在了莫喜来身上,

“梧桐郡郡兵,择五万,入编大楚皇族禁军。”

莫喜来赶忙将额头抵在地上,

“吾皇万岁!”

三个人,代表着三股势力。

安抚妥当后,摄政王伸手,放在了熊廷山的肩膀上,不避讳外人,直接开口道:

“听说,弟妹想当皇后想疯了?”

“哈哈哈。”熊廷山笑了起来,道:“可不是嘛,早年弟弟我刚被父皇贬到梧桐郡这里来,如果不是遇到了她,我可能早死了好几回了,我欠她的,她想要什么,我这个做丈夫的,都应该帮她争取。”

“麟儿的正妃,还没选定,由弟妹在她族里选一个女子上来吧。”

麟儿是摄政王的长子,现在是世子,以后大概率就是太子。

要知道,当初熊廷山因为娶了个山越族女子,回郢都时,先皇连见都不想见他,足以可见摄政王这个决定,将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很可能,自此以后,楚国后世皇帝身上,将会流淌着山越人的血脉。

“四哥,您这个魄力,弟弟我服气了,相信她,也没话说了。”

“家和才能万事兴,梧桐郡那里,你镇守了十五年,朕替朝廷感谢你,但你现在得回郢都来帮我,帮我对付田无镜。”

“四哥,只要你敢用我,弟弟我就敢效死力!”

“小苏先生!”

“外臣,在。”

郑伯爷马上起身回应。

“今日所见,可否写一篇文章出来。”

“外臣之幸,可见证此幕,兄友弟恭,为国为民,王上和五殿下,真乃当世英豪。”

熊廷山看了一眼郑凡,笑道:

“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

摄政王挥手道:“洪师傅,送小苏先生回别苑,朕,要与五弟多待一会儿,再叙叙旧。”

就这样,

接下来的事情具体如何发展的,郑伯爷就看不见了。

他和陈大侠一起坐上了马车,洪门阳赶车,载着他们回别苑。

造剑师,也没跟着回来。

郑凡清楚,摄政王让自己和陈大侠过来,是想通过自己的嘴,让姚子詹知道楚国的情况,也是要让乾国官家知道楚国的情况。

这是楚国在告诉自己的盟友,楚国内乱已经完全平息,接下来,乾楚二国,可以合力对付燕国了。

然而

摄政王算计到了一切,也无法算计到他所认为的苏明哲苏先生,其实是个冒牌货。

因为一开始郑伯爷就没打算假扮这个人,所以谋划就无从谈起,一切起源于陈大侠的犯二;

摄政王再老谋深算,也算不出一个铁憨憨的意图变化吧?

再者,那一首满江红,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才情,在这个世上本就是最为硬朗瓷实的通行证,且无论是摄政王还是造剑师,都有很深的文化造诣,他们是不知道郑伯爷能背诗的;

在他们眼里,也就只有姚子詹的徒弟,才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诗词来。

所以,其实可以说郑伯爷这个冒牌货,在扮演苏明哲苏先生这件事上,不光是没露馅儿,而且还做得比本尊亲自来还要好。

同时,摄政王想让“苏明哲”看见什么先不谈,郑伯爷自己倒是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让郑伯爷对明天“大婚”,更为期待的一件事。

那就是,常常被魔丸上身的郑伯爷清楚,摄政王将自己和陈大侠送走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摄政王应该马上就要面对来自灵上身后的强烈后遗症了。

胸口的伤势其实是小问题,关键是之后他整个人都将严重透支。那个灵比现在的魔丸强很多,副作用肯定只会更强!

所以说,

摄政王明天是不会出现在公主婚宴现场的了,一来,他可能在那时候还不能醒来,还在继续昏迷,就算是醒来,也会无比萎靡,身为君王,他不会在自己臣子面前流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二来,摄政王身边的那些高手,明日应该也不会出现在婚宴上,因为他们要贴身保护虚弱的君主。

这就意味着,

明天劫亲的难度系数,一下子下降了太多。

紧接着,

又一个好消息传来,

马车停下了,

因为遇到了一支范府运送明日婚宴所用红烛的车队。

洪门阳有些犹豫,

但郑凡则马上体贴道:“洪师傅,我和陈大侠跟着这支车队回别苑就行了,您还是回去候着王上吧,可不能让王上错过公主的大婚吉时,反正我们这里距离别苑也不远了。”

洪门阳闻言,当即道:“那就委屈小苏先生和陈大侠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洪门阳当然不会告诉郑凡,摄政王是不会来参加明日的婚礼了;

在看着郑凡和陈大侠坐上范府的车队后,洪门阳即刻赶车往回;

他要去近身保护摄政王,大楚皇族禁军现在不在身边,他们几个,才是保护摄政王安危的真正屏障。

而郑伯爷则跟着这支车队,直接入了别苑。

入别苑后,郑凡没急着下车离开,陈大侠也就跟着没动。

少顷,

薛三、四娘和阿铭全都进入了马车。

明天就要劫公主了,三个魔王已经都混了进来,不过,四娘和薛三是做事的,阿铭则是真的在“混”。

陈大侠就坐在旁边,郑凡和魔王们都没有避讳这个乾人,完全是当着他的面在密谋,因为陈大侠这个人的人品,实在是太稳了。

郑凡语速很快地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

着重点在于:

摄政王估计得歇菜到明天,明天的婚宴,他和他身边的大内高手,应该不会出现。

郑伯爷甚至觉得,摄政王来看公主,可能只是顺便,因为这里距离郢都和距离梧桐郡的距离相当,应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一个谈判地点。

作为一个君王,他不太可能完全为了所谓的私人感情特意丢下朝堂的一大杆子事儿往这里专门跑一趟。

更何况,镇南关那里还有靖南侯不断在施加压力。

其实,公主昨晚也表露出了这种意思,她不认为自己的哥哥,为了来参加自己的婚礼,送自己妹妹出嫁,能在这里逗留这么多天。

四娘和薛三马上开始思索,因为原本的计划里,其实是预设着摄政王在场,摄政王身边的大内高手也在场的。

难度降低了,但计划,也得跟着重新修改。

这时,四娘忽然开口道:“主上,奴家想到一个好办法。”

“说。”

四娘的目光在在场人身上都逡巡了一遍,道:“主上,现在只有您才知道摄政王明日肯定不会出现在婚宴上,但屈氏人不知道,那些来参加婚宴的人也不知道,甚至是别苑外的皇族禁军,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摄政王白龙鱼服来参加公主的婚宴了。

所以………

所以明天奴家可以把阿铭易容成摄政王的容貌,让主上您直接挟持‘摄政王’,以此作为要挟,有这个做保证和前提的话,劫走公主,就简单多了,我们的自由度,也就更高了,效果,也会更好。

不过得辛苦主上将摄政王的容貌画个人脸肖像给奴家,因为奴家没见过摄政王。”

画画是郑伯爷本职,完全没问题。

马车内,其他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提议后,眼睛都亮起了光。

对啊,

知道摄政王明日不会出现的,只有他们自己。

就连坐在旁边旁观的陈大侠,也不由地开口赞叹道:

“妙极!”

不过,

阿铭举起了手,

问道:

“为什么要选择我去易容成摄政王,选择别人,也可以吧?”

四娘则马上回答道:“不行,必须得是你,你想啊,到时候主上一边拉着公主的手,一边挟持着你,你就距离主上很近,还能帮主上挡暗器,万一楚人铤而走险呢?”

阿铭张了张嘴,他听到这话,很不舒服,但他却没办法反驳。

薛三开口道:“还有一点就是,主上挟持你时,万一楚人不退,我们吓唬他们时,主上完全可以这样。”

说着,薛三抽出了一把匕首,挥舞道:

“你们退不退,退不退?

到时候主上完全可以直接有刀子上刀子有箭上箭,直接往人质身上招呼,吓死那帮楚人,还不用担心人质真被弄死。

反正阿铭身上开几个窟窿也不会断气,这世上还能找到比这个效果更好更实用的人质么?

嘿嘿。”

“………”阿铭。

说着,薛三还主动将匕首递给了郑凡,道:“主上,要不您先插阿铭几刀练练手先?”

阿铭手指指向薛三。

薛三当即梗着脖子道:“咋啦,咋啦,我这不也是为了明天的演出效果做做彩排嘛!”

心里话则是,

格老子的,

入楚以来老子一直在忙前忙后,

结果你这个一直混吃混喝的居然比我先升级了!

还有天理么!

郑伯爷还是没真的在此时拿阿铭彩排几刀,

毕竟阿铭受伤就算不会死,复原伤势时也会消耗很多的元气,吸血鬼并不是不死之身,在不伤及脑部的前提下,高级吸血鬼只是血槽比普通人厚一些罢了。

郑伯爷清了清嗓子,

做最后的动员道:

“天时地利人和,咱们都有了。

明儿个,

咱们争取把婚礼,给他办得……

风风光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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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莫慌,明儿继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