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智者,并非永不犯错,而是同样的错误绝不能犯第二次。
这一点我一直牢记在心,认真奉行,吃一堑长一智。
比如我只被偷过一次钱包,只被偷过一次手机,手机掉厕所也只发生过一次。
诸如此类的事情,两次被偷是不同的东西,两次手机遇害也原因不同,我认为自己算是做到了同样的错误不犯第二次。
因此,当一年前傅瑜之跟我说他又一次谈恋爱了的时候,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跟这个人的全部就此翻篇儿的。因为一切都太过于似曾相识,像极了几年前傅瑜之和上一任女朋友在一起的场景。
总结概括来说就是,在我以为我俩要复合的时候,他毫无征兆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一点也没拖泥带水。上一次我故作大方的给了他来自我的祝福,然后就此停留在他的通讯录里安静如鸡直到他分手,而这一次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
于是那天早上刚睡醒没多久脑子并不是很清醒的我,出于冲动血液涌向大脑一气之下删了他的微信。
但我忽略了一点。
从来没有人说过,因果是一一对应的映射。
这是逻辑回路之中不易察觉的漏洞,有的时候你即使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还是会得到相同的结果。
我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因为傅瑜之而一直单身,同时我也不敢否认自己的一直单身和对傅瑜之无法释怀毫不相关。
但只改变是否保留傅瑜之在通讯录这一变量,显然对我能否脱单并没有显著影响。
并不是将存在的证明删掉,就能一并抹去曾经留下的全部痕迹。
肖景把另一只麦递给傅瑜之,问他要不要上去跟女朋友合唱,傅瑜之看也没看的摆摆手,没舍得放开手里的瓜子和啤酒。
我低着头,专心致志的从仅剩一底儿的饮料杯底往上嘬葡萄果肉。
人间的青草地需要浇水。嗯,确实。
其实吧,也没必要这么早结婚。许琦又开始说教梁磊。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下一任会更好。小伙子,才二十四,甘心就这么踏入爱情的坟墓?
要说许琦这人也够逗的。别人劝和,就丫劝分。
我转念一想,也是,这么早结婚,这不是给我们其他人压力吗。到时候参加婚礼,份子钱也少不了,这不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吗。
旁边傅瑜之的女朋友一个人在那儿唱,唱到最后开始吸鼻子,竟然还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搞得像傅瑜之跟丫求婚了一样。许琦在我耳边小声点评道。
我本来想笑,结果吸上来的葡萄果肉不小心生吞了下去,差点噎到我。
喝空的啤酒瓶堆满了整个桌面,唱了俩小时一帮人商量着转场,我搓了搓手站起身来。
各位我就不了,先走一步。
还早呢,回什么家,家里又没男人等着你。肖景试图拉我一起继续。
我岿然不动。男人是没有,但有狗一只。我不回家,可爱得疯。小破博美发起疯来叫个没完没了,说不定会吵得邻居报警。
那那个谁送一下你?挺晚的了,送你去地铁站。肖景左右看了看张罗道,眼神落在傅瑜之身上。
不用。我把喝空的塑料杯子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来。我开车来的。
一周上五休二,休息的两天一天去公司混饭,一天回我爸妈家蹭点吃的,干饭人的schedule自然是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周日早上遛完狗我就出门了,到家的时候正好十二点来钟,一般这个点我爸不是在做饭就是正准备点午饭的外卖。
进屋的时候我妈正在门口的落地镜前来来回回的摆弄,像是正准备出门。小老太太穿了件孔雀绿色的针织短袖,正在搭丝巾。见我回来了,扯着两条不同花纹的丝巾问我哪条好看。
这是出门有活动啊?
是啊,相亲去。
我妈点头道,听得我一愣。
您要相亲?相哪门子的亲?
小老太太瞪我一眼。我相什么亲,当然是给你相亲啊。她顺手给从衣帽间里走出来的我爸整了整衣领。你爸的同学邀请我们去他的别墅参观。他家儿子比你大三岁,好像没有女朋友。
什么时候去?
马上就走。
我心里一凉,白来一趟,今儿个的蹭饭计划泡汤。
知道我周日回家,您周日还安排活动。我可每周就这么一天回家,这周温馨的亲子时光说没就没。
我耷拉着脸,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摔。
得了吧你,你又不是回来看我的。老太太横了我一眼,冷笑道。你不就是回来换车的吗,正好,一会儿你开我那辆送我们过去,然后把车开走。
竟然被看穿了。我舔了舔唇,堆起一个十分舔狗的笑,讪讪道。哪儿能啊,换车只是顺便,顺便。
我公司位置不太好,要是坐地铁必然躲不开早高峰的四号线。自从某一年的冬天我挤四号线从头湿到脚、连袜子都难逃厄运的湿了个透之后,早晚高峰的四号线在我心里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让我挤四号线上班,我可能去两天就想辞职。因此,我每周要换两次车。家里两辆车尾号不一样,限行的日子也不一样。周日我回家来换,周三我爸晚上去给我送晚饭,顺便换。
确实是有点矫情了。但是我,回家,和我爸妈,换车——这件事的主人公,我和我爸妈,双方都没什么意见,车更不会有什么意见,那自然就全票通过了。
都让我送了,不会也要让我陪着吃饭吧?
我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有点高兴。我爸同学请客,那应该吃得不错。本来就是来干饭的,哪儿的饭,和谁吃,都不要紧。
你想得美。我妈随即打碎了我的美梦。人家孩子不在,出差去了,就四个老头老太太一起,你去干嘛?
多一双筷子不多嘛,我都不嫌无聊……
我妈打断了我。而且今儿你又没化妆。她嫌弃的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我的装备,脸上写满了拿不出手四个大字。
这才是原因吧。我默默叹了口气,边摇头边从茶几上拿了开心果剥着吃。小老太太,虚荣得很。
上大学的时候每周回家,因为周五下午没什么课,我一般中午就往家走。有时候回家之前会去逛商场或者看电影,所以就顺路把书包放在我妈单位。如果我某天化了妆并且还穿得花枝招展,我妈肯定要拉我上楼转一圈。如果碰巧蓬头垢面不修边幅,那她就会下楼来取我的书包。
别着急,会让你们见面的,人家儿子下周就回来。
我不着急,我着什么急。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你应该着急。小老太太最终选了条黑灰色格纹的丝巾戴上,美滋滋的照着镜子。老大不小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怎么结婚?
这一套传播焦虑的说教又要开始了,我拍掉手心的果壳碎屑,不太想听下去。
你看人家许琦,你俩天天一块玩,怎么人家就能找到对象,你就找不到?
别人家的孩子就是省心。我突然想起来她刚才说的话。
我爸同学家是别墅?有钱人啊。为啥咱家不是别墅?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就是跟别人比吗,谁不会啊。
你想住别墅?他家在怀柔,咱也搬到郊区去,就能住别墅。老太太冷冷道。
得,这局我认输。
我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
虽然没有多热衷,但我从来不反对相亲。对于不用自己努力对象就能被送上门来的好事儿,实在没必要拒绝。而且,更重要的是,凭我自己的能力,可能很难再短时间内脱单了。与其让我妈干着急只顾着催我,不如让她也参与进来,分散分散注意力。早就过了叛逆的年龄,自己省事儿的同时父母还开心,何乐而不为。
至于人为什么要找对象,自然是因为只有结婚才能繁衍后代。而繁衍后代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无可替代。
这也是这次疫情让我突然领悟到的。有些事情只有亲人能为你做到,其他人,多好的朋友都做不到,甚至亲密如男女朋友都不行。
去年三月那会儿,国外疫情刚刚开始爆发。有个朋友和我一样在美国,她男朋友是个本地白人。当时看到朋友圈有个女生求助,说是男朋友生病了急需莲花清瘟。我就问我朋友,如果是你男朋友病了,你会去照顾他吗。
那会儿人们对疫情远不如现如今的应对自如,每天面对的是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疯狂飙升,医疗系统不堪重负。所以这个问题,也就等同于让她来选择是否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照顾她的情人,去照顾的话,很大可能就是也会被感染。而彼时在我们的心里,感染四舍五入就等同于死亡。
我朋友很快回了语音过来。我可以给他花钱买吃的、送到家门口。但是亲自去陪护,这个真不行。
挺多年的朋友了,她也不跟我搞虚的,直接说了大实话。我问她会不会显得太无情了,她语音里的声音理智冷静又果断。
我还有父母等着我呢,我不可能为他冒这么大风险。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如果是我应该也会做相同的选择。谁也不是靠着一腔爱意就能百毒不侵。能让我甘愿冒着风险也要陪伴照顾的人还有谁呢,大概也只剩下亲人了吧。
既然想通了自己终究要走大多数人走的路,找对象这件事早找晚找都要找,那还不如趁早张罗。
学生时代的家庭作业,毕业工作后领导分配的任务,躲不开的事情不如趁早完成。毕竟拖到最后,哪方的姿态都不会太好看。
这一趟回家,饭没混到,车也没换成。本来说让我把我爸妈送到那儿正好开走车,但我爸同学家的大别墅位置实在太偏,查了一下路线要上五环。我说那还是算了。自打开车以来我还没上过五环,怀有恐惧心理,最终说定晚上他俩回家路过我家再换车。
我那辆小车太破,实在不上档次。两家见面在我妈看来就是互相面试,虽然不用特意为此置办提高档次的物件,但也不能刻意拉低我方水准。
时间还早,我坐上车打着了火突然就想起来蒋芸岚。之前一直说回国约饭,到现在也没见上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日?
我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几乎是秒挂。于是我改发了微信过去,我说姐妹你在忙什么呢,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虽然挂了我的电话,蒋芸岚消息倒是回得快。
我开会呢。
大周日的还开会,果然比我多一倍的工资不是白赚的。我刚想说那算了改天吧,那边就又发过来消息了。
马上结束了。你想吃什么?